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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潛伏特務現原形 雷霆萬鈞逼真相
武廣田脫口而出的這個詞彙讓曹旋一驚，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中國人怎麼會在情急之下說出日語來？曹旋忍不住重新對着武廣田仔細打量起來。
瘦小的身材，塌陷的兩腮，鷹隼般的雙眼，去掉他滿臉的胡須，再抹平他上唇的刀疤，讓他烈日暴曬下的黝黑面孔再變得白皙些，曹旋腦子裡漸漸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曹旋努力檢索着自己的記憶，終于，一個人的形象在他的腦子裡定格。沒錯，就是他，日占時期，日軍察哈爾特務機關特工武田。
自己在察哈爾警署做僞警的時候，曾和這個人有過數面之緣，當時光知道他是一名特工，其它方面了解的不多。還是自己在飛狐峪劫了王蘭根的武器，傳回中都縣途中看望大哥時，在大哥的辦公室遇到他，經大哥介紹，才知道他叫武田。
之前自己的工作和武田沒有交集，也沒在意過他的存在，更沒想過要結識他，便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不想卻會和他在這裡重逢。想想當時他在大哥辦公室的樣子，應該和大哥的交情匪淺。
令人奇怪的是，小鬼子都已經投降了，這個武田怎麼還在中國？他是一直沒有回去？還是又從日本來到了中國？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大哥身邊？大哥留個日本人在保安團又是什麼意思呢？
印象中自己第一次見他是在魁首戲樓開業的時候，他被安排在主位就坐，當時就覺得他身份不一般。後來聽馬平說起，此人是在大哥的安排下和他同乘一騎，從張垣市來到保安團的，那會兒自己全身心都在關注着馬平的傷勢，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沒事的時候，自己很少去保安團，除了大哥主動提起，也從來不打聽保安團内部的事，對大哥身邊出現的這個陌生人從未在意過，也沒刻意觀察過，更沒想到過要打聽他的來路，結果沒想到他卻是自己認識的武田。
驚訝的遠遠不止曹旋一人，之前同桌的幾人，除了韓飛和二奎神色依舊，小五點、張海、楊豪兄弟、薛老疙瘩也都滿臉疑惑，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整日和他們混在一起，一樣說着流利的壩上土話，一樣一日三餐莜面都吃不膩的人，竟然是個日本人。
曹凱在給大家介紹這個人時，一直說他是自己的故交，精通文韬武略，頗具才華，因為戰亂失散，現在好不容易重逢，便把他帶回來做個幕僚。不曾想他卻是個日本人，此人實在太過善于僞裝，誰都沒有從他身上看出任何端倪。
當年小五點投靠曹凱的時間太短，都沒來得及接觸到察哈爾小鬼子裡的關鍵人物，而張海當時雖然也混進了曹凱的警署，可他職級太低，根本就沒有在特務機關走動的資格，對武田更無從認識。
張海敏銳地覺察到，突然出現在曹凱身邊的這個日本人絕非尋常，他身上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自己作為一個長期卧底的特工，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覺察出他的異樣，沒能把這一情況及時向黨組織彙報，這絕對是自己的失職，張海内心深深地自責起來。
張海仔細審視着面前的武田，急于想弄清他的身份，更想窺破他和曹凱之間有什麼交易和密謀，在掌握第一手情資後，及時把消息傳遞回黨組織。
曹旋識破武田的真實身份後，很快就鎮定下來，此時倒不急于和武田争一時之短長，而是想探究出他留在大哥身邊的用意，他擔心大哥身邊留一個日本人，會給大哥惹來麻煩。
曹旋看着武田輕蔑地說道：“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的真名應該叫武田吧！罪孽深重的裕仁都投降了，你們這些喪家之犬還不滾回自己的國家，待在我們的土地上想幹什麼？”
武田一邊揉着被打得生疼的腦袋，一邊氣急敗壞地說道：“曹旋，你太狂妄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而且當着我的面侮辱我們的昭和天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忘了自己在兩年前還是我們的看門狗嗎？那個時候你要是敢這樣無禮，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武田的這句話，如同射向曹旋的一支毒箭，對他來說，那是一段最不堪回首的屈辱往事，現在被人重又揭起傷疤，立刻恨得牙癢癢的，嘴裡大聲罵道：“小鬼子，你他媽找死。” 旋即擡起一腳，照着武田踹去。
韓飛和二奎見狀，又作勢上前去拉曹旋，然而為時已晚，曹旋的大腳已經直奔武田而去。
武田躲閃不及，肚子上結結實實挨了曹旋一腳，痛呼一聲，倒退幾步，捂着肚子在那裡叫罵。
曹凱幾人見武田酒後失言，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幾乎把在座所有人都羞辱了一遍，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看曹旋的架勢，今天要是不把武田的來龍去脈弄明白，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二人一直這樣僵持下去，隻會爆發更大的沖突，他擔心武田會在衆人面前暴露更多的秘密，便對衆人揮揮手說道：“武先生喝多了，今天的宴席就到這裡，大家都散了吧。”
那兩桌上坐着的低階軍官，很多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都被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看直了眼，想留下來看個熱鬧，沒想到曹凱下了逐客令，這些人不敢抗命，紛紛起身，互相攙扶着，一晃三搖地往垂花門外去了。
那些伺候在側的勤務兵，也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和曹凱同桌的小五點幾人，面面相觑，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曹凱對他們也揮揮手說道：“你們也都回吧，等改日再聚。”
小五點幾人，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一一和曹凱告辭。張海走在最後邊，不甘心就這麼離開，他想留下來打探一下武田的底細，可是看着小五點幾人都走了，自己實在找不到留下來的正當理由，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不情願地随幾人走了出去。
方滿堂看衆人都離開，他擔心地看了眼站在牆角啜泣的春芽兒，整個院子隻有春芽兒一個女性，她嬌小的身形被面前幾個男子阻擋着，顯得那麼孤獨、無助，楚楚可憐，而自己作為師傅，卻無力護她周全，心如刀絞般疼痛。
方滿堂挪動腳步，緩緩往門外走去，快走到門口時，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看了春芽兒一眼。
春芽兒看方滿堂就要走出院門，立刻發出一聲凄厲的哀求聲：“師傅，求你把我一起帶走吧！”
這一聲“師傅”，如同一把利劍，直刺方滿堂的内心。“師傅”二字是責任，也是信任，可是自己卻親手把她推入火坑，内心有愧，方滿堂忍不住淚如雨下。
可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兇頑之徒，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當時自己要是能扛得住，就不會把她送到這裡來了，現在自己又有什麼本事把她帶走呢？或許這就是命吧，每個人都有無力改變的命運，也都有被命運無情抛棄的時候，當厄運降臨，隻能各安天命。
方滿堂再不敢回頭，一狠心，大步跨出門外。
就在這時，隻聽曹旋喝道：“方班主，留步！你怎麼忍心把春芽兒一個人留在這裡？趕緊回來把他帶走！”
此時的小院裡，還剩下一臉凝重的曹凱、一左一右抓着曹旋雙臂的韓飛和二奎，還有彎腰捂着肚子的武田。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裡失聲痛哭的春芽兒身上。
春芽兒聽到曹旋這句話，如同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先是向曹旋投去感激的一瞥，又慌亂地看了其他幾人一眼。
春芽兒鼓起勇氣，輕提一下裙擺，擡起腳步，準備去找師傅。
方滿堂聽到曹旋的吆喝，匆忙調轉身形，轉回院内。
春芽兒剛邁出一步，就聽武田在那裡一聲斷喝：“站住，你膽敢走出門外，你和你的師傅統統死了死了地。”
情急之下，武田舊态萌發，小鬼子昔日窮兇極惡的醜惡嘴臉暴露無餘。武田話音剛落，就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春芽兒散亂的頭發，把她拉拽的動彈不得。
剛傳回院子中央的方滿堂心裡着急，卻不敢上前去和武田理論，當他得知武田是日本人時，心裡更是充滿畏懼，雖然此時距離小鬼子投降，被趕出中國已有兩年的時間，但他們在中都縣十餘年的殘暴統治，早已在當地老百姓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怖記憶。
曹旋看着武田這個戰後餘孽，現在沒了他們國家的堅船利炮做後盾，隻剩下了一個孤家寡人，依然敢在這片土地上為所欲為，真是太猖狂了，大哥不僅對他的惡行坐視不管，還把他待若上賓，實是可氣。
韓飛和二奎拉扯着自己，在那裡作壁上觀，像看客一樣做起了和事佬，他們可知道，這個小鬼子欺壓的是自己的同胞，他們不去點醒大哥的糊塗，不去斥責武田的惡行，卻來勸自己消氣，真是愚不可及。
曹旋越想越氣，當即沉下臉來，對身邊的韓飛和二奎說道：“你倆給我撒開，你們要是再拉着我，别怪我和你們翻臉。”
韓飛好言勸道：“輔同，消消氣，都是自己兄弟，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說。”
曹旋雙眼冒火，大罵道：“别他媽廢話，誰跟他是兄弟，你們趕緊給我撒開，我現在除了想殺人，什麼都不想做。”
韓飛還想張口再勸，曹旋已經擡起一腳，向着韓飛的腿彎處踢去。韓飛吃痛，趕緊把抓着曹旋胳膊的手松開。
這邊的二奎識趣，見曹旋動怒，匆忙把手縮了回去，去扶彎腰揉腿，倒吸着涼氣的韓飛。
見二人撒開，曹旋一個箭步，跨到武田背後，劃拳為掌，卯足力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着他的頸動脈處接連砍出兩掌，武田無力地松開春芽兒的頭發，緩緩回過頭來看了曹旋一眼，便翻着白眼，軟軟癱倒在地。
被吓得臉色煞白的春芽兒匆匆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武田，呆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曹凱看着暴跳如雷的曹旋，知道他是動了肝火。不知深淺的武田非要招惹他，讓他罵幾句也就罷了，非刺激得他兇性大發，今天這事有些棘手，武田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曹旋的性格，他這個做大哥的最了解不過，雖然平時看着沉穩内斂，但要是把他的怒火激發出來，勢如火山爆發，不把心中的怨恨燃燒殆盡，誓不罷休。
曹凱有心開口勸慰，又怕火上澆油，讓曹旋覺得是自己在包庇武田，更激發出他的怒火來，真要是情急之下把武田殺了可就鑄成了大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暫且把他穩住，然後耐心安撫，等他把心中的這口氣出了，冷靜下來，再給他講講其中的曲折，設法把他打發走。
無奈的曹凱，找了把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送到唇邊，想着該從哪方面入手規勸曹旋。
曹旋将武田打倒在地，并沒有善罷甘休，一腳踩在武田的胸前，大聲說道：“武田，我暫且不去計較你欺男霸女的事，你給我老實交待，你待在我大哥身邊到底想幹什麼？你都蠱惑我大哥幹了什麼壞事？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實情來，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武田努力睜開滞澀的雙眼，感覺胸前的重壓力逾千鈞，呼吸極不順暢，隻好張大嘴巴粗重地喘息着，雙唇很快就變得發紫，斷斷續續說道：“想知道什麼，可以去問你大哥，不要在這裡和我浪費口舌，我是什麼都不會和你說的。”
曹旋的腳底加重了幾分力道，冷哼道：“嘴挺硬啊，沒看出來，還有幾分骨氣，那我今天就領教一下你們小鬼子的武士道精神，你不是不怕死嗎？那我就把你的肋骨一根一根踩斷，讓你享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覺。”
武田一言不發，痛苦地閉上雙眼。
曹旋腳上的力道在慢慢加重，武田的面部變得扭曲起來，臉色也逐漸變得青紫，二人的意志在進行着最後的角力。
韓飛有些擔心地看了面無表情的曹凱一眼，他生怕曹旋在暴怒之下真把武田的肋骨給踩斷。
曹凱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要是由着曹旋的性子來，武田今天就被他給廢了。
曹凱對曹旋喝道：“輔同，住手！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真準備要他的命啊？武田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客人，你這麼對他，就一點都不顧忌我的感受嗎？”
曹旋聽着大哥的厲聲呵斥，雖然心中極為不滿，還是把腳上的力道減輕了幾分。這裡畢竟還有外人在場，不能當着他們的面，太讓大哥下不來台。
曹旋擡頭看着曹凱說道：“大哥，那你告訴我，你明明知道他是小鬼子，為什麼還要把他留在身邊？你把當年在他們面前受得那些屈辱都忘了嗎？他們殘害了多少中國老百姓？中國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把這些侵略者趕出去，你不對他們趕盡殺絕也就罷了，還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待若上賓，難道你還想繼續背負被人罵了多年的漢奸之名嗎？”
曹凱說道：“輔同，這是兩碼事。當時我在他們手底下公幹，隻是為了帶着弟兄們混碗飯吃，拿人錢，服人管，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嘛？我得過他們的好處，得知恩圖報，那些國恨家仇和我沒多大關系，武田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現在落難我理應幫他一把。”
曹旋說道：“大哥，糊塗啊，你身為中國人，怎麼能說國恨家仇和你沒關系？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施舍了你一些殘羹冷炙，就要數典忘祖嗎？你可知道，他們給你好處那是因為你幫着他們欺壓自己的同胞，他們所給的也都是從國人身上搜刮來的。你為虎作伥，殺人放火，為難百姓，你非但不覺得恥辱，還要感謝他們的賞識，你還是個中國人嗎？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為當年做的那些蠢事後悔，看樣子你是從來沒有反思過自己當年的行徑，難道真是把這漢奸當習慣了嗎？小鬼子已經戰敗投降兩年了，你到現在還直不起腰來。”曹旋雖然極力壓抑着心中的怒火，還是越說越氣，說到最後身子也有些微微發抖。
面對曹旋聲色俱厲的斥責，曹凱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沒想到曹旋會在幾人面前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還口無遮攔地把自己稱作漢奸。他自認為曹旋在自己的護佑下長大，理應敬重自己這個大哥，沒想到曹旋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現的這麼六親不認。
曹旋這一席話，把韓飛和二奎說得面面相觑，沒人敢搭話，生怕引火燒身。
曹凱黑着臉說道：“輔同，怎麼和你大哥說話呢？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還用你教嗎？武田先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又在中國搞了十多年的情報工作，對國内外局勢的把握遠超你我，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他來到我身邊後，為我指明了保安團的發展方向，讓我和這幫兄弟有了明确的奮鬥目标。軍事實操中，在擴充軍備，提升戰力，提振士氣，後勤保障等方面都推進了卓有成效的改革，使得保安團的進步很快，武田先生可謂是我的貴人，人家要不是現在走投無路，也不會投到我的門下。再說了，閻錫山能收容一萬多名日本兵加以利用，我就不能接納一個武田當作左膀右臂？”
曹旋說道：“大哥，你說的這些或許都是事實，但你想過沒有，他是一個侵略過我們國家的異族，他在我們的土地上幹了多少壞事，現在來到你身邊，難道就是為了混口飯這麼簡單嗎？你和他們共事多年，他們有什麼樣的狼子野心你還不清楚嗎？他們心心念念要吞并我們，讓我們亡國滅種，是因為有了以八路軍為代表的抗日武裝誓死抵抗，他們的邪惡目的才沒有得逞。現在他們整個國家都投降了，他不想着盡快回到自己的國家和家人團聚，卻要隐姓埋名留下來，除了心懷不良企圖，還能有什麼正當理由？”
曹旋話音剛落，武田便氣急敗壞地大聲辯駁道：“你不用惡意揣測我的目的，我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沒有回國？我是長崎人，我的家鄉已經被美國人用原子彈毀滅，我的親人也随同美麗的家園一起灰飛煙滅。我對家鄉幸福生活的所有憧憬都已化為泡影，我沒有勇氣傳回那片被敵人徹底摧毀的故土，隻想在這個已經被我看作第二故鄉的地方度過我的餘生。”
曹旋冷冷說道：“你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吧？你的家園被美國人毀滅，那是你們罪有應得！要不是你們的天皇幻想着統治整個世界，奴役全世界人民，緻使數以千萬計的善良百姓死在你們的屠刀之下，你們會有這樣的下場嗎？我告訴你，我們是不會同情一個劊子手國家，我們的土地上也不歡迎你這樣的人。今天看在我大哥的面上，我饒你一命，趕緊給我滾出中都，下次要是再遇到我手裡，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曹凱說着擡起踩在武田胸前的腳來。
武田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喘息片刻，用手揉着胸口，來到曹凱面前。剛才傲慢的神态已經全然不見，看着曹凱沮喪地說道：“曹桑，這個時候你應該站出來說句話，不能任由你的弟弟這樣羞辱我，我們精心規劃的美好未來也不能葬送在他的手裡。我的生死事小，你和幾千名弟兄的前途命運事大，希望你能三思。”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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