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袁國祥
我和黎秀芳是偶然認識的，雖是一面之交但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89年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時，突然得了一種紫點症，大腿以下出血點密密麻麻，經109醫院治療無效，被轉到301總院南樓幹部病房。
我住進二樓一個房間不久，發現旁邊住着一位老太太。她頭發花白，身體微胖，但精神矍，兩眼有神。我以為是哪個老首長的夫人，不料她卻是全國護士協會主席、全軍著名的醫務工作模範、中國首枚“南丁格爾”獎章獲得者、“全國各行業傑出的女人”黎秀芳同志。
吃飯時，我們坐在一桌，她見我能吃，便把她吃不了的雞腿或鹌鹑夾給我吃，而她主要吃蔬菜。我也不客氣，差不多每次肉菜都吃雙份。
閑談中，她得知我曾在西藏阿裡軍分區長期工作過時，距離一下拉近了。因為，她一輩子在西北軍區、蘭州軍區工作，先是總院的模範護士、護士長、護理部主任，後是護士學校校長，醫學專家組副組長。現在她雖年過60，已離職休息了。但她擔任的名譽職務不少，工作也很忙碌。而我曾兩次住過蘭州軍區總醫院，是以說話也能講到一塊。但她關心的卻不是蘭州情況和總院的變化，而是詢問我阿裡高原上幹部戰士的發病情況以及醫療、護理等方面的事。因而我感到這個老太太不簡單，她确實胸懷祖國，關心邊防。她說她曾多次去過烏魯木齊，但就是未去過 高 原 邊防 ，為 此 感到遺憾。我 住 院後 ，為 使 學習 不 掉 隊 ，拿來中央黨校發的一些講義和著名專 家 、學 者的 報 告 來看。黎秀芳見 了 ，也 選幾 份 拿 去看。沒想到她看得比我還 專 心 ，如薛暮橋講的新中國《艱苦創業四十年》、甄小英講的《學習周恩來的堅強黨性》等。不僅她看，她還把這些材料推薦給301總院的上司看。像學習周恩來的那篇報告，竟在全院的黨課教育中宣讀過。據說不少醫生、護士聽了周總理那為人處世，大公無私，堅持原則的具體事例，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而她和我談到要保持和發揚艱苦奮鬥的革命精神，才能建設好我們的國家時，竟拿出了一個針線包說，雖然現在我已很少用它，但這個50年代初部隊發的紀念品我要永遠儲存。因為有時也需要，用起來很友善。我當時便拿來相機，給她拍了一張仍用針線包縫補衣服的照片。
一次，我們談到西北野戰軍的曆史。我說：“我就是1949 年 9 月參軍，随第二軍進軍新疆的。”她說她在解放前就當護士，蘭州解放她歡迎解放軍，從此就在軍區醫務戰線上工作了一輩子。她還說到解放初期，彭德懷司令員、甘泗淇主任以及組織部長李貞等老首長對她的親切關懷。是以，她就把解放軍當成家，把護理工作當做為終身職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幹了一輩子。
80年代改革開放時期，她曾到美國去探親，母親和幾個兄嫂和侄兒們一再挽留她這位仍是單身的親人，留在美國工作或休息。但她堅決謝絕說：“你們都是熱愛祖國的親人，應當了解我的中國心。”“我的根已紮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我要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祖國的醫療事業。”“何況全軍乃至全國醫院中使用的一些護理正常：如“三查四對”“分級管理”等都是我創立推廣的。現在黨和國家給了我這麼高的信任和榮譽，我應該在有生之年，竭盡全力，為祖國人民再做貢獻。”
當我說到甘泗淇主任和新中國第一位女将軍李貞，曾經是我們南疆軍區部隊的前身紅六軍團的老首長時，黎秀芳興奮起來，她又講了李貞部長對她的多次談話和鼓勵。并說：“李貞現在就在西樓住院，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我當然很高興，提上照相機就走。她帶我通過地下通道進入西樓，所到之處的醫生、護士都認識她，因而很快來到李貞老将軍的病床前。她拉着老大姐的手叫醒了她，說了問候的話。我很快照了相，李貞同志就又閉上了眼睛。看來她身體虛弱，長期昏睡，不久人世。黎秀芳抹去了眼中的淚珠說：“李大姐您多保重”。我們默默退出，兩個月後就看到了李貞同志去世的消息。
半月後，我病好了，又回到中央黨校繼續學習。黎秀芳的病大概也好了，不知何時回了蘭州軍區。1991年我到蘭州開會時，還專門到小西湖總醫院去看過她。記得從前門問到後門的專家樓上，才找着了她。相見之下，非常高興，她讓小保姆給我切蘭州的大西瓜吃。我說新疆的西瓜更加甜，希望能在新疆見到您！但從此之後，我們就再未見過面，見到的是軍内外報紙上有時登載宣揚她的有關事迹的報導。清楚地記得一篇報導中說，黎秀芳和另一位護士老大姐張開秀共同建立了一個“雙秀基金會”，她倆人拿出了自己一生的積蓄，要用于獎勵優秀護士和培育護理人才。這項有口皆碑的活動，已在蘭州軍區醫療部門開展起來，不少護士以獲得“雙秀獎”為榮。
最近，我從《人民軍隊》報上看到了一則蘭州軍區總醫院全力搶救黎秀芳的消息。我心中吃了一驚，她那樣好的身體，怎麼會遇上死神？正好我去蘭州看望親朋戰友，于是先去探視了黎秀芳同志。在她家中沒找着人，到幹部病房中見了面。一見面她就認出了我，說：“幾年了，我打聽過你，就是不知下落！”我說：“您被搶救回來，我們又見面，不更高興嗎？”黎大姐說：“喲!我的病連你們也驚動了。真是感謝黨！感謝總院的同志們！我這老命算是又要延續下去了。”我說：“您好好休息吧！保重身體要緊！”不料，黎秀芳說：“我是終身制的特級專家，我的工作權利也會延續下去。實際上我的老經驗還有用，專家顧問組還需要我。”我聽了頓生敬佩之情。看來她氣色确實不錯，“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她會堅持到底的。說着，她已讓小保姆切開了一個大西瓜，我吃着又沙又甜，再次說：“黎大姐！您一定要保重身體。下次來蘭州，一定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