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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野史,因為正史比野史還野

作者:曆史其實挺有趣
别看野史,因為正史比野史還野

(典禮)

萬曆皇帝不喜歡上朝,這事兒整個大明都知道。

皇帝不僅平時不上朝,甚至連一些重要的節日和場合,他也拒絕出席。

比如,公元1616年正月初一,這是新年裡的第一天,按照以往的禮制,朝廷會在這一天舉辦一場盛況空前的典禮,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大員都要參加,很多外國的使臣在這一天也會入朝進貢,再加上錦衣衛,禦前侍衛,大漢将軍,以及宮女宦官等,三五千人總是有的。

三五千人,這在當時就屬于是大型集會了。

當然,這場典禮的主人公應該是萬曆皇帝,他本應該穿着隆重的華服,祭祀祖先,禱告上天,為天下臣民們祈求接下來的一年裡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可萬曆皇帝對這種事兒根本就不感興趣,對皇帝來說,這種冗長繁雜而又浪費時間精力的活動,還不如在深宮内苑裡和鄭貴妃鬥會兒地主好玩。

是以,往常應該在紫禁城核心位置舉辦的慶典,因為缺少了主角,那就也少了很多流程,是以隻能是草草的在午門外辦一下。

說是草草辦一下,但如果親臨其中,想來也應該是盛況空前。

晨曦微露,天邊泛起淡淡的金紅,巍峨壯麗的古老宮殿沐浴在陽光之中,兀自散發出一種威嚴和肅穆的神态。

鼓聲響起,文武百官們身着朝服,手持笏闆,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甚至就連表情都是同樣的莊重肅穆,然後是煙花禮炮齊放,人群高賀皇帝萬歲,大明江山永固。

整個儀式,就算沒有皇帝的參與,也足足到中午才結束,禮成之後,大臣們收拾儀容,又一個一個按部就班的從既定的通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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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攝影)

而這些陸續離去的官員裡,一個叫做淩漢翀的人,很值得一提。

淩漢翀,江蘇長州人,進士出身,當時的職務,是都察院的一名禦史。

禦史,就是朝廷裡的監察官員,專門負責糾察百官,考核官員們的行迹,雖然說禦史基本上都是六七品,官階不高,但是他們權力很大,管你是封疆大吏還是内閣首輔,隻要看你不對付,一封奏疏送到皇帝面前,直接就把你給彈劾了。

這淩漢翀,為了準備參加慶典,後半夜三點多鐘就起來了,而且連飯也沒顧上吃,到了午門外是又跪又拜又喊口号,折騰到中午早已經是兩腿打轉,昏昏沉沉,此時他正從紫禁城的端門外走出來,本想要趕緊回家吃口飯,誰成想,意外發生了。

端門,在午門和承天門之間,淩漢翀平時上朝下朝都走這個門。

這條路,淩漢翀走不了一千遍也有五百遍了,是以他輕車熟路,然而他前腳踏出大門口,後腳從端門的四面八方就沖出好幾個人來,這些人肌肉結實,膀大腰圓,腳步迅捷又目露狠色,他們手持棍棒,把淩漢翀是團團圍住,噼裡啪啦的就打了一頓。

朋友們,這人呐,是很脆弱的,也不禁打,這夥搞突然襲擊的人都是練家子,下手極重,一群人圍毆淩漢翀,三五分鐘就能把他給打死。

不過好在,腳下畢竟是紫禁城,是天子所在,護衛森嚴,幾個路過的侍衛一看門口有人鬥毆,立刻抽出佩刀,護住淩漢翀不說,還就地把這幾個施暴的人給拿下了。

淩漢翀已經被毆打的不省人事,命懸一線,立刻被拉去救治,而這些參與毆打的兇徒也無意反抗,紛紛放下武器是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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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深宮大内,天子腳下,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平白無故的就被人給這麼打了一頓——在皇帝的眼皮下打架鬧事兒,這實在是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一切,還要從淩漢翀考中進士的那一年,開始說起。

萬曆某年,淩漢翀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他成功的考取了進士功名,還很快獲得了朝廷的任職,委派他到福州府的福清縣去做知縣。

知縣雖小,但畢竟有官做,而且淩漢翀這個人比較務實,很能幹,人也聰明,到福清縣任期不過兩年,就再次得到了朝廷青睐,把他調回了京師做禦史。

這種工作調動,感覺官階上的變化似乎不大,但對淩漢翀來說,卻是一種升職。

因為,做知縣很容易被埋沒,這天高皇帝遠,皇帝看不到你,有時候你做再多的努力也沒用,但是你到了京師可就不一樣了,别說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禦史,你就是個掃地的宦官,也有可能一夜之間就飛黃騰達。

當然了,凡事有利有弊,這淩漢翀到了京師做禦史,自然是舞台變大了,機會也變多了,可是大明政壇那不是好闖的,淩漢翀不是名門之後,一無名氣,二無人脈,三無背景,想要以禦史這個職位為跳闆再往上走一走,那是很難的。

要升官,那就必須要有門路,一來二去,淩漢翀就在京師認識了一個能在事業上對他有幫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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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應登 形象)

這個人,是武官淩應登,而且是一品武官,位高權重,那在朝廷裡屬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按說,淩漢翀區區禦史,和這種級别的官員是不可能攀上關系的,但是巧的是,這個淩應登呢,他也是江蘇長州人,而且倆人都姓淩,一查族譜還是同宗,雖然不是近親,但畢竟沾親帶故,是以倆人的走動很快就頻繁了起來。

淩漢翀缺的就是政治資源,因為他一個小小的禦史,去結交誰去拜訪誰,誰也都不願意見他,但是有了淩應登給他做背書,給他引薦之後,他就能認識不少官場上的朋友。

而淩應登雖然是朝廷大員,但是淩漢翀這個小小禦史所擁有的權力卻正是他所看中的。

因為,淩漢翀可以監察百官,能直接和皇帝通話,那麼淩應登就可以把淩漢翀當槍使,淩應登看不慣誰,想要弄誰,想要彈劾誰,他直接指使淩漢翀做就可以了。

而且,禦史既然能和皇帝說得上話,那麼淩漢翀在皇帝面前偶然替自己美言兩句,那對自己的仕途也是多有裨益的。

倆人想的都挺好,可實際一接觸下來,淩漢翀卻發現淩應登這個人,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首先,淩應登雖然是一品武職,位置高權力大,但是他在官場裡混的不咋地,因為他這個人一來能力不夠,二來人性不好,工作幹的不怎麼樣不說,平時還經常欺男霸女,違法亂紀,名聲非常差,朝中同僚大多都不願意和他結交,唯恐避之不及。

淩漢翀搭上了淩應登,本來以為自己遇到了貴人,可以通過淩應登認識認識朝裡的權貴,可誰曾想權貴沒結交到,自己反而因為和淩應登這種人品低劣的人交往過甚而惹得一身臊,同僚們都認為自己識人不明,竟然和淩應登這種人稱兄道弟,慢慢的就連淩漢翀也被朝臣所疏遠排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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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

淩漢翀是越想越氣,越想越難受,他待在家裡生悶氣,思來想去,竟然讓他想到了一個破局的好辦法。

自己是禦史,禦史想要往上升,想要做出業績,那麼就需要不斷的彈劾舉報那些A錢腐敗違紀違法的官員,這才能展現出你的工作水準和業務能力,平時這種官員不好找,或許是人家藏得好,但現在自己和淩應登結交,淩應登私下幹的那些諸如欺壓百姓,徇私貪墨之類的髒事爛事他可都一清二楚,隻要自己舉報了淩應登,那就等于是在工作中有了業績,有了業績,自己名望就上去了,名望上去了,還愁打不開人脈圈,還愁不升職嗎?

于是,淩漢翀二話不說,利用自己和淩應登的親密關系,大肆搜集淩應登犯罪證據,直接就把淩應登給彈劾舉報了。

淩漢翀把淩應登給背刺了,可這淩應登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看淩漢翀把自己給賣了,于是也寫下一封奏疏,上報皇帝,說皇帝啊,您不能聽淩漢翀一派胡言,這打鐵需要自身硬,淩漢翀舉報我貪贓枉法,我還要舉報淩漢翀在福建福清做知縣的時候魚肉百姓,大斂橫财呢,淩應登甚至說,淩漢翀能得到禦史的這個職務,都是花錢買來的。

淩應登的舉報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但是他這麼一潑水,混淆視聽,淩漢翀對自己舉報的真實性,在皇帝看來也就變得可疑了。

淩漢翀的奏疏送上去之後,皇帝沒有回複,淩應登的奏疏送上去之後,皇帝也沒有批示,兩封奏疏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徹底失去了消息。

這人呐,最怕内耗,本來什麼事兒都沒有,結果自己非要胡思亂想,就容易引發更大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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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漢翀 形象)

淩漢翀的奏疏得不到回複,他不太着急,因為他胸有成竹,很有底氣,他知道自己列舉淩應登的這些罪證都是真實無誤的,皇帝這麼長時間還沒批示的原因隻可能是這朝廷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核實真僞,隻要朝廷核實完了,給淩應登定罪了,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反觀淩應登的奏疏得不到回複,他可是相當着急上火,因為他做賊心虛嘛,他知道淩漢翀彈劾他的内容都是确有其事,他是生怕皇帝看完之後大發雷霆,直接把自己就辦了。

這要死,就死個痛快,可偏偏一天兩天沒結果,倆月三月也沒結果,在淩應登看來,這不是沒事兒了,而是朝廷已經把這事兒給重視了起來,皇帝和内閣的大臣們肯定是沒日沒夜的在研究如何給自己定罪,怎樣把自己給弄死呢。

可以見得,處在這種暴風雨之前的平靜之中,淩應登就宛如有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死不難受,這等死的滋味才難受。

在這種情緒下,淩應登的心理慢慢的就崩潰了,他認定自己鐵定是必死之人了,情緒更是逐漸失控,開始有了報複社會的心理。

當然,說是報複社會,但其實他所報複的對象隻有一個,那就是淩漢翀。

這淩漢翀跟自己是親戚,自己有心提攜他才跟他結交,誰知道淩漢翀不僅不懂得知恩圖報,反而為了自己的功名和仕途背刺自己一刀,要把自己當做犧牲品,自己落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淩漢翀導緻的。

好!你要我死!我讓你先死!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淩應登立刻制定計劃,那就是在正月初一的大典過後,自己親自帶人在端門伏擊淩漢翀,争取就地把淩漢翀給弄死。

您看,這淩應登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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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攝影)

可是,淩應登是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親自下場,帶了十來号人在淩漢翀的回家之路上偷襲淩漢翀,一群人打了十來分鐘,淩漢翀渾身是傷,肋骨也斷了,頭也破了,倒在地上是一動不動,最後愣是讓禦醫給救回來了。

大内禁地,官員互毆,還是武官打禦史,還差點沒把禦史給打死,這事兒很快被彙報到了内閣,且上達天聽,等于是萬曆也知道了。

約麼三天之後,朝廷給出了最終的處理意見:

淩應登毆打禦史,還是在皇帝家門口毆打禦史,行為惡劣,簡直是無法無天,無父無君,本來應該是死罪,但好在淩漢翀被救了回來,那就免除淩應登的死罪,可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幹脆把淩應登一撸到底,從一品大員削職為民,然後流放三千裡。

流放三千裡,說白了和死了也差不多了,因為很少有人能堅持着走完這三千裡路的,大部分都死在路上了。

而那個狠狠挨了一頓揍的淩漢翀,竟然也受到了朝廷的嚴厲懲處,理由是:淩漢翀和淩應登是同族,沾親帶故的,淩漢翀竟然抄淩應登的老底兒來舉報人家,結果鬧得倆人關系不和,後來互相彈劾,之後才演變成了這起暴力傷人案件,說明這事兒本來就是由淩漢翀引起的,你不挑事兒,你能挨揍嗎?

是以,淩漢翀也被削去官職,貶為平民,好在不用流放,還能安度餘生。

按理說,這麼判,實在是不應該。

如果淩漢翀對淩應登的彈劾是真實的,淩應登多年來貪贓枉法,做官做到了已經把自己名聲都混臭了的地步,再加上這次在宮裡犯下這種嚴重的暴力事件,死一萬次也不夠他受的,如今何以還能免死呢?

答案呼之欲出,因為萬曆皇帝根本就沒有興趣去看淩漢翀送來的奏疏,皇帝根本不了解實際情況。

别看野史,因為正史比野史還野

(明神宗 朱翊鈞 繪像)

而淩應登如果對淩漢翀的舉報是可信的,真實的,那麼淩漢翀做官也有問題,受到處罰那也是理所當然,可如何淩應登對淩漢翀的控告是不實的,那麼淩漢翀雖然有投機取巧,鑽營官位之嫌,但說白了他屬于是受害者,怎麼會削官貶職呢?受到如此嚴厲的懲處呢?

答案也呼之欲出,因為萬曆皇帝同樣對淩應登對淩漢翀的控告不感興趣,淩應登的奏疏,也早就在内閣留中,積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淩漢翀和淩應登都以為,自己的奏疏送到禦案之上,萬曆皇帝必然重視,就算不重視,皇帝也一定會看。

但是他們想不到,大明的天子對外部世界的變化已經不感興趣到了這種地步。

無論是有人傷天害理,欺天虐民,還是有人貪贓枉法,A錢腐敗,甚至就算是淩應登把淩漢翀打死在了端門外,本質上,都已經不能讓萬曆皇帝,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在了解到淩漢翀和淩應登的案子後,皇帝竟然把案件的性質定性為了互相争鬥,這當然引起了很多官員的反對,重審的呼聲甚高,但萬曆充耳不聞,不允許任何人再有非議。

皇帝可以不上朝,但皇帝不能不要權力。

張居正死後,沒有人能夠再左右萬曆的生活,而在萬曆的兒子朱常洵登上儲位的計劃被大臣們破壞掉之後,萬曆忽然發現,一個張居正死掉了,可朝廷裡千千萬萬個張居正站了起來。

于是,魁柄獨持的萬曆終于放棄了,他隻想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至于是非對錯和帝國命運,那算什麼?

在萬曆看來,精神世界的寂寞和空虛,無法改變,正如他背負的帝王命運,也無法有任何餘地的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