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ia
編輯| 赤木瓶子
一個虛構編造的段子可能帶來多大的損失？
網紅“貓一杯”塌房事件回答了這個問題。4月12日，杭州警方釋出警情通報，稱今年2月自媒體賬号“Thurman貓一杯”(以下簡稱“貓一杯”)釋出的“在法國巴黎拾到國小生秦朗丢失的作業本”的視訊涉嫌傳播網絡謠言，公安機關對網紅部落客徐某藝、編導薛某以及涉事公司處以行政處罰。随後，其賬号被全網多個平台封禁。背後MCN或面臨平台清退。
截至被封前，“貓一杯”在全網粉絲約4000萬，其中，其抖音粉絲量為1910萬、快手583萬、小紅書697.5萬、B站481萬、微網誌121.4萬，視訊号粉絲預估幾百萬。據其有關公司公布資訊顯示，其全網年變現額過億。
4月15日下午，多個電商平台顯示，貓一杯旗下服飾品牌OMETOO店鋪終止經營。當日上午，OMETOO客服曾對近期事件緻歉，稱已跟上級回報情況，抱歉給顧客帶來不便。
頭部網紅一夜消失，為MCN機構的“劇本創作”“虛假人設”敲響了警鐘。在監管趨嚴的當下，貓一杯不會是最後一個塌房者。
年入過億商業帝國翻車：多個合作品牌迅速切割
貓一杯走紅的優勢标簽顯而易見：奢侈品工作和海外經曆光環，擁有萌寵豚鼠，可以吃顔值部落客的飯，卻走了搞笑段子部落客的路線，說法語粵語同時夾雜的“單口相聲”。
她經常吐槽法國人裝不起空調，法國麥當勞不好吃，法國家裡總是被偷等，符合國内對法國刻闆印象的生活趣事。一條模仿豚鼠吃菜葉子的視訊讓她火爆出圈，被稱為“豚鼠頭子”。
她自稱會四種語言，畢業于巴黎時裝工會學院ECSCP，旅法十年，擔任YSL聖羅蘭巴黎總部設計師，負責聖羅蘭SAINT LAURENT皮飾品設計，還登上了母校的榮譽牆。而這些人設和經曆，以及此前“不加班的法國人，請了中國基建加班加點地重修巴黎聖母院”的視訊，在她翻車後，也都遭到了打假和質疑。
或許沒人能想到一條段子會演變成目前局面。今年，貓一杯釋出視訊稱，有法國人遞來寒假作業本，請她幫忙還給失主。她在視訊末尾喊話:“XX國小一年八班秦朗，你的寒假作業放巴黎廁所忘拿啦。”
該視訊登上多個熱搜，主流媒體轉發，加速了事件的傳播發酵。随後，一個自稱“秦朗舅舅”的網友在評論中亮明身份，還透露了秦朗所在的學校和班級，導緻江蘇省某地的西場國小不堪其擾，事件社會影響至此擴大。随後，“秦朗舅舅”被封号，網友全網尋人，有網友開始質疑視訊的真實性，也有粉絲維護洗地。
2月19日，貓一杯又釋出一條視訊，并曬出相關聊天記錄截圖，聲稱自己已經聯系上對方的媽媽，對方不願意出鏡。直到杭州西湖公安正式通報處罰後，貓一杯終于釋出視訊道歉，稱作業本事件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精心策劃，目的就是為了攫取短視訊流量。
一個看似“無聊”的視訊，是如何發酵成為全網熱點的？有從業者分析認為，這個視訊腳本運用了相當多的編劇技巧：時空距離，戲劇性和巧合性，對法國的浪漫想象，國小生讨厭做作業的情緒共鳴，更調動起了全網參與的“互動感”。
事件越演越烈，于有關人等意味着真金白銀的數億損失：“貓一杯”單條廣告售價在40到70萬人民币左右，天眼查顯示，“貓一杯”實名徐某藝直接關聯5家企業，其中4家為存續狀态，包括廣州赫曼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瑟曼網絡科技（廣州）有限公司、豚鼠米妞（深圳）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等。天眼圖譜資訊顯示，通過直接或間接持股，徐某藝擁有12家企業實際控制權。她還創立了配飾品牌CANX和新銳品牌THURMAN。
杭州瑟曼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此前釋出在求職平台的一份招聘啟事中稱，公司擁有包括Thurman貓一杯在内的多個領域“頭部達人”，年商單收入過千萬元，而“Thurman貓一杯全網年變現額過億”。
在她翻車之後，多個品牌迅速與其撇清關系。針對貓一杯簽約智己汽車代言的傳聞，智己官方稱從未與“貓一杯”有任何官方代言合作，相關素材為2023年媒體合作商配贈送資源。 另，文中所配素材為數月前已下架的素材(海報的價格也與目前的價格不符)。
針對貓一杯與FPA合作聯名服飾傳言，FPA品牌客服表示，很久之前曾與貓一杯合作聯名服飾，目前沒有合作。
對于網友質疑網紅貓一杯曾自稱法國一線奢侈品牌YSL設計師一事，SAINT LAURENT聖羅蘭中國官方網站客戶服務中心稱，“肯定不是，曆任設計師在網上都可以搜尋到的”。
對于貓一杯是否解約一事，歐缇麗官方客服尚未回複，此前客服稱目前未接到解約相關通知，會回報上去。目前相關物料已删除。
一個段子引發的慘案，究竟是否太過重罰？如果一開始便點名是虛構，或是沒有“曬出聊天記錄”硬抗到底坐實謠言，事情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多個媒體不加甄别地加入流量狂歡，也起到了倒油的作用。
作為“謠言”，并且引發了輿情發酵，這個視訊的惡劣影響在于與教育部2021年下達貫徹的雙減政策背道而馳，檔案規定，一年級和二年級是不允許布置書面家庭作業的，加上公安部黨委将2024年作為打擊整治網絡謠言專項行動年，貓一杯可謂正好撞在了槍口上。另外，“國小生去巴黎玩”也引發了一些網民對“貧富差距”的不滿情緒。
虛構創作的邊界在哪裡？應當如何及時在紅線前刹車？後來者尤其需要引以為戒。
網紅劇本造假是常态：流量焦慮下的高風險
“有幾個網紅沒劇本呢？”在事件發生後，一位MCN機構營運感歎道。
據CNNIC(中國網際網路絡資訊中心)統計,截至2023年底,大陸短視訊使用者規模為10.53億人,較2022年底增長4145萬人,占網民整體的96.4%。現象級網紅爆火的生命周期已經縮短至不足三個月，内容創作者容易陷入流量增長焦慮。
為了流量，部落客們日漸“無所不用其極”。蹭熱點話題、及時跟進模仿二次創作，是一種途徑，主動打造熱點話題，是另一種途徑。
在短視訊腳本編劇招聘中，“有網感，腦洞大，善于創作出戲劇性強烈，迅速吸引使用者眼球的段子”，是非常常見的要求。具體而言，有多個細分賽道，或在人設身份上造假，如炫富，或是賣慘，或是編造煽情、家庭和社會沖突類的故事情節，視訊擺拍，喚起使用者的同情心或是代入感。
而這些“虛構”，很容易爆雷踩紅線，違背公序良俗，甚至走上欺騙犯罪的道路。此前部落客“涼山孟陽”打造出父母雙亡、辍學拉扯幾個弟妹長大的彜族女孩人設，身世悲慘仍然樂觀，吸粉300多萬，轉向直播帶貨。有網友實地走訪後發現，她父母健在，衣着講究，出入高檔場所。近日，涼山彜族自治州昭覺縣人民法院對“涼山孟陽”“涼山阿澤”“系列網紅直播帶貨案”案一審宣判，8人因虛假廣告罪被判刑。
此前，有4800多萬粉絲的快手網紅“二驢”在青島直播，直播内容為他本人在玩街頭遊戲時遭遇多名男子的突然闖入，将他綁至車上，被一名戴着金鍊子的卷發男子帶進小樹林，一邊挖坑，一邊給他量身高，意圖“活埋”。“綁架”擺拍視訊為青島城市形象帶來了不利影響。8月18日，青島警方釋出警情通報，涉事網紅依然受到了公安機關的行政處罰，除此之外，賬号已被無限期封禁。
從“女外賣員車子被偷後在路邊崩潰大哭” “遭陌生人要求陪酒” 到“211畢業男子被裁瞞着妻子送外賣”“喬裝孕婦征婚”，從家庭鬥争、性别對立到貧富差距、失業危機、婚戀焦慮，每個視訊擺拍選題方向都在極力刺激着觀衆的眼球和情緒，與短劇創作思路頗有類似。
去年七月，中央網信辦釋出的《關于加強“自媒體”管理的通知》要求，“自媒體”釋出含有虛構情節、劇情演繹的内容，網站平台應當要求其以顯著方式标記虛構或演繹标簽。鼓勵網站平台對存在争議的資訊标記争議标簽，并對相關資訊限流。涉及公共政策、社會民生、重大突發事件等領域謠言，網站平台應當及時标記謠言标簽。
顯然，短視訊和直播都已經告别了野蠻生長的時代，監管趨嚴，平台和觀衆對于“虛假”的容忍度越來越低。如果還想捧好飯碗，對輿論風向轉變的敏感性，對承擔社會責任正向價值導向的必要性，将是從業者的必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