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王蒙 滌硯圖 65×34.41厘米
28750萬元 中國嘉德2023年11月30日拍賣
一、又一次輕輕地問一聲，春天來了嗎？
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2022年12月26日頒布2022年第7号公告，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更名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并經國務院準許，自2023年1月8日起，解除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采取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規定的甲類傳染病預防、控制措施，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不再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境衛生檢疫法》規定的檢疫傳染病管理。經過三年的艱苦抗争後，生活恢複了常态。
和各行業一樣，飽受磨砺的文物藝術品拍賣的春天翩然而至。你抓住了嗎？
2023年可謂分外勞作的一年，因2022年秋拍延遲，有的拍賣行不得不操作三場大型拍賣會。2024年1月23日，北京商報社和北京拍賣行業協會主辦的“赓續前行 創變共赢——2024年藝勢發展論壇”上，雅昌藝術研究院釋出《2023年中國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報告》。看到“赓續前行”的主題，不學古文、不查字典都不知道什麼意思！還是與文物藝術品拍賣關聯的人學問大，用“茴香豆”寫法展現出“繼續，連續”的高尚宏大、深遠莫測。“赓續”語出唐代敦煌曲辭《皇帝感》：“始皇無道焚燒盡，賴得仙人壁裡藏。拾得故文多損壞，孔子庚續巧相當。”北宋王安石《〈周禮義〉序》也有：“其法可施于後世，其文有見于載籍，莫具乎《周官》之書。蓋其因習以崇之，赓續以終之，至于後世，無以複加。”
民國十五年張作霖戎裝像陸海軍大元帥紀念銀币樣币
1725萬元 北京誠軒2023年5月22日拍賣
以近50家拍賣企業資料為基礎的雅昌報告顯示，2023年國内藝術品市場基本恢複了往日的朝氣與活力，拍賣市場規模同比大幅上漲：上拍22萬件套，成交13.5萬件套，成交額407億元，同比增長31%。除了億元以上作品價格數量和成交額縮水外，其他價格區間均有不同程度的增長，尤其5萬元以下作品量同比增加75% ；億元以上作品12件，與2022年數量持平。中國書畫拍賣成交161億元，瓷器雜項成交137億元，油畫及當代藝術市場成交77億元。這三大品類成交額市場占比93%，其中，中國書畫占比由上年的32%增至40%，瓷器雜項占比由33% 增至34%，而油畫及當代藝術占比從27%降至19%。2023年國内藝術品市場的藝術品交易、展示形式等更加多元，藝術品市場數字化發展迅速，“即時購藏”成拍行經營新模式，拍賣行的“一級市場化”為拍行促進藝術品交易提供了更多的方式。
清乾隆 粉青釉淺浮雕五龍圖梅瓶 高35.3厘米
4764萬港币 香港蘇富比2023年10月9日拍賣
雅昌報告展望2024年國内藝術品市場：仍會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拍賣公司仍存在征集困難、成本壓力較大、市場供需沖突等挑戰。但市場活躍度會有大幅提升，藝術品市場将在守正創新中穩步發展，專業化、多元化和數字化仍将成為市場發展的主旋律。
二、傳言驚擾花神落，趙崔之辯“雍粉”漲
康熙十二花神杯乃康熙官窯名品，12件一套，有青花、青花五彩兩種裝飾，外壁分繪水仙花、迎春花、桃花、牡丹花、石榴花、荷花、蘭花、桂花、菊花、芙蓉花、月季花和梅花，一杯一花并題詩，對應一年12個月。雍正、嘉慶、光緒、民國均有仿制。康熙十二花神杯屢有天價：2017年6月6日，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在北京保利錄得2392萬元；2020年10月19日，康熙五彩十二月花神杯在北京保利以1.328億元成交，據介紹，此套杯1997年9月23日在紐約蘇富比拍出70.65萬美元，被知名藏家十面靈璧山居收入麾下。然而，2023年12月上拍的康熙青花五彩十二花神杯意外遇冷。
清乾隆 洋彩胭脂紅地軋道通景“八仙慶壽”江山一統尊
尊高47.5厘米 瓷座高7.9厘米 5060萬元
北京保利2023年12月14日拍賣
肆意橫行的假貨擊碎了收藏投資者的信心。景德鎮一位仿制明清官窯瓷器高手的康熙青花五彩十二花神杯在抖音直播間銷售。幾可亂真的仿品令人疑惑：包括康熙十二花神杯在内的明清官窯瓷器，到底仿制了多少，又有多少流向市場？畢竟，錢不是風刮來的，誰也不想被殺富濟貧。這種高手在景德鎮可不是個位數，而買家認知并未與時俱進。更可怕的是，以前購入的真品可能就是仿品。這幾年，晚清官窯仿品讓收藏投資者噤若寒蟬，真是“莫伸手，伸手必被騙”。
有人說，收藏投資可以依靠專家，事實證明，專家也不是萬能的。
“荷蘭趙哥”和“泓社崔凱”為一件清代雍乾時期粉彩外銷花卉人物紋瓷盤的胎釉新老，在抖音平台上将盤子争執成了“網紅盤”。共識是瓷胎為清代雍正乾隆時期，分歧是“泓社崔凱”認為是老胎後加彩，“荷蘭趙哥”認為是原裝老彩。
這件瓷盤彩繪了兩位中國庭院仕女，為了這“兩個女人”，外銷瓷收藏家吳培2023年9月6日發起了“外銷瓷研讨會”，在江蘇如臯市博物館舉辦。此次研讨會特别邀請南京博物院顧問錢偉鵬、景德鎮陶瓷大學教授曹建文、古陶瓷學者金立言、收藏團體佳趣雅集執行理事張志、河南衛視“華豫之門”欄目瓷器鑒定專家路傑等專家學者、行家藏家各抒己見——旅居比利時的吳培和“荷蘭趙哥”打“飛的”專程從歐洲趕回來。“如臯論壇” 終以票定論，13位與會者，除“荷蘭趙哥”“泓社崔凱”兩位當事人外，11人投票：1人棄權，10人認為原裝原彩。但是，争議并沒有平息，相關方遂決定傳遞拍賣，以讓市場檢驗真僞。
引起熱議的粉彩仕女盤
筆者與商家“ 荷蘭趙哥”和專家“泓社崔凱”并不熟識，“網紅盤”也未上手。業内傳聞，“荷蘭趙哥”紳士高雅，做事規矩，從業多年，直播間裡既有上百萬的珍品，也有千元的普品，粉絲過萬。“泓社崔凱”被河南衛視《華豫之門》、陝西衛視《華山論鑒》等電視欄目聘為瓷器組鑒定專家，曾見網絡流傳的視訊中，“泓社崔凱”對持“汝窯”的藏家說：“如果這件東西是對的，我賠你一千萬”，藏家說：“一千萬？這是三個億的東西。” “泓社崔凱”立即回應：“我賠你三個億！”這恰恰說明其性格。“挺崔派”和“挺趙派”的粉絲們各站其隊，互不相讓，支援崔凱的人多得多，畢竟是粉絲逾90 萬的古玩界網絡大咖。
如今，抖音直播間裡，“泓社崔凱”依舊铿锵有力地拍賣，“荷蘭趙哥”心平氣和地對着自己的心儀之物娓娓道來。在筆者看來，最大赢家是投棄權票的人，其次是得到了流量的“荷蘭趙哥”和“泓社崔凱”。
因相關人士希望繼續探讨，并建議對“網紅盤”彩料進行儀器檢測，拍賣中止。其實，收藏本就魚龍混雜，有不同聲音實屬正常。
至于說此次研讨會是炒作，乃無稽之談！“荷蘭趙哥”和“泓社崔凱”兩人走的不是一條路。按時髦的說法：兩個人不在一個賽道裡。
值得思考的是，争議雙方未将此事送出國有文博鑒定機構“一槌定音”。鑒定領域亂象叢生，除主觀為利益“指鹿為馬”和不懂裝懂的“東郭先生”外，如此普通的清代外銷瓷盤，居然能引起一衆專家行家聚集一堂讨論。這些人既有體制内的文博工作者，也有馳騁市場的行家，仍難定孰是孰非。好在文物部門正在推進文物鑒定體系建設，公益性文物鑒定服務穩步發展，儀器檢測應用及資料庫建設加快。相信在不遠的将來，國有文物鑒定機構會成為社會文物藝術品鑒定領域的主導力量，帶動多層次、多元化的文物鑒定逐漸有序建構。
三、傭金下調，春天的雨帶着夏天的雷飄然而至
2024年2月3日，蘇富比宣布更新收費模式：降低買家傭金、取消原由買家承擔的營運附加費，賣家傭金統一标準費率。據悉，1975年，佳士得率先向買家收取10%的傭金，1979年蘇富比收取買家傭金，1990年代以來，佳士得和蘇富比收取賣家傭金，多次上調買家傭金，而這次蘇富比40多年來最大幅度的傭金調整計劃。
蘇富比調整傭金的背景，應是市場壓力、争奪客戶的因素兼而有之，這也是2023年市場狀況的一個注腳。
傭金下調，無論是讓買家花費更少，還是讓買家集中精力放在競投上， 說明“買方市場”遠未到來。“ 客源争奪戰”也不會愈演愈烈。迄今， 佳士得尚未跟進，蘇富比的先機随時可變。因傭金減負就去蘇富比的“ 新客”暫時不會很多。而在頂級客戶面前，條款是可以商量的，就像這次改變一樣。
内地拍賣行的傭金低于蘇富比和佳士得，但這不意味着内地拍賣行就能置身事外，必将影響内地的買家關注度和公司決策。
當買家懷着虔誠的心情用真金白銀收獲文化時，最需要的是光明和誠信，沒有欺詐，沒有虛僞，沒有邪惡。可惜，市場裡的污泥濁水已泯滅了許多人的良知。
四、借問哪家騙術強，牧童遙指“紅花郎”
2023年初，行内熟人間流傳着拍賣業某青年才俊出事，逐漸在網上發酵。這是個“勵志、騙人、創業、斂财”的故事。事發導火索是件仿清代官窯紅釉描金瓶，外觀與四川古蔺郎酒廠生産的紅花郎酒用的純正低溫紅、24K 砂金燒花亮金壓邊的酒瓶視覺相似，遂冠以“紅花郎”之稱。
2023年12月22日，IP 位址“中國香港”的微信公衆号“Olivia Art Talk”刊發《藝術圈驚天大案！當我爸被騙九位數之後——揭露“藝術品拍賣顧問”詐騙案》，5天後續刊《關于藝術詐騙案的答疑解惑》。自稱受
害者家屬”的作者“Olivia 李”述，曾是某一線拍賣公司進階業務經理的Q，在成為其父親藝術品拍賣顧問後，“聯合拍賣行、委托方和中間人進行假拍，而且屢屢惡意頂價，從中謀取暴利。”随後，微信公衆号“Hi藝術”2024年1月4日以《收藏的陷阱，被騙3億得來的教訓》為題，刊發對Olivia Art Talky 主理人李納的專訪。此案還在偵辦中。如此大案，涉及造假的人、包裝的人、送拍的人、頂價的人、遊說被害人參拍的人等龐大的利益鍊條，還可能會牽扯出其他案件。若發生在大多數人身上，可能早就自生自滅、無人問津了，虧得受害者有着深厚的人脈。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隻是安慰人們的心靈雞湯。
真誠希望借此契機，修改相關法律，對拍賣假貨的參與各方追責。也相信這個案件能夠成為内地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發展的轉折點和裡程碑。
五、“港城古泉”淚紛紛，“紅花郎”們欲斷魂
網絡拍賣平台上也牛人頻現，登上警情通報和判決書。
前幾年，微拍堂有家直播拍賣古代錢币的店鋪被公安機關查獲。這家東北地區的店鋪以“筒子”開出一枚會同通寶聞名，更出名的是老闆娘直播時，不忘宣傳自家店鋪“筒子”真且原裝，還教人如何分辨識人店鋪“筒子”是後做的。
前浪總被後浪拍在沙灘上。2017年注冊，“港城古泉”短時間就做到了微拍堂古代錢币類的頭部，土豪粉絲無數，直播間飄滿V9、V10、V11級别的粉絲，銷售冠軍、日入百萬、币圈流量大王等光環集于一身。得到大力推流，迅速聚攬高價貨，快速換手。古代錢币界中重量級大貨頻頻過手，成交價格引領市場，将古錢币圈攪得風生水起，卻在2021年4月的某一天銷聲匿迹，店鋪清空。坊間傳言被“請進去喝茶”了。
網傳的張家港市人民法院2022（ 蘇）0582刑初151号刑事判決書坐實了傳言。法院認為，2018年至2021年4月，沒有經營銷售文物資質的“港城古泉”張某售出涉案古錢币47枚，交易金額330餘萬元，犯倒賣文物罪，一審獲刑五年九個月，處罰金20萬元。涉案物品4018件，包括二級文物視金四朱銅牌1 枚和三級文物楚金版郢爰1枚、銀質西王賞功1枚、一刀平五千1枚。此外，在張某經營地點查獲戰國龍首牛紋銅帶鈎、漢代連弧鏡、唐代海獸葡萄鏡、唐代飛鸾銅鏡和西王賞功錢7件三級文物。張某獲刑是倒賣二、三級文物，認定為一般文物的4000多件物品，在無證據證明來源非法情況下，無法認定為國家禁止出售的文物，沒有被列入定罪依據。
壓垮張某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其在網上出售“西王賞功”錢币。文物收藏界人士知道，西王賞功錢大機率是從四川江口出來的，而彭山江口盜寶大案被稱為2016年全國文物第一案。張某以為通過知名評級機構評級入盒就變成“合法錢币”了，孰不知成了鐵證。
縱觀“紅花郎”和“港城古泉”兩個市場大牛，“紅花郎”們應是一個團夥，千萬級别的假貨玩弄于股掌之間。“港城古泉”應該是數人輪換直播，還有嘉賓友情助播，令微拍堂這個中國最大的文物藝術品電商平台談“港”色變。兩個團夥線上上和線下做出了耀眼的“成績”，“紅花郎們”賣的不全是假貨，“港城古泉”賣的也不全是真貨。
“紅花郎”案讓2023年之後的拍賣市場中，凡百萬元以上的瓷器必須有真實的來源和出處才易成交。“港城古泉”案讓處境艱難的古錢币收藏經營圈人人自危。文物犯罪的法律界定很清楚，隻要有人舉報，一經查實，就要去“踩縫紉機”。近年，在浙江臨安、河北保定、河南省和北京市，都有因真獲刑的案例，做此類生意的人，時刻充滿了風險。
因為靠文物藝術品吃飯，經常能看到紅線和紅線後面的高額利潤，雖然市場上有許多帶着某某文物商店牌子的店鋪，但都沒有正規文物經營權，細細追究起來，如今的抖音、快手、微拍堂、閑魚、華夏園地等電商平台，都有在紅線左右瘋狂搖擺的個例，某平台也曾經一天封了上百個賣假貨的賬号。有一點可以确定，“紅花郎”案件的偵辦對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的警示影響是30年來最徹底、最震撼的一次，這也是市場完善自我脫胎換骨的機會。當然，還有一種很大的可能，“紅花郎”走了又來了“綠花郎”和“黃花郎”，那麼，就等着推倒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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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及其工作機關：王志軍， 北京市文物交流中心
本文刊載于《文物天地》202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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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阮富春
稽核：朱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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