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其人,為人耿直,多次冒死犯顔,為民請命,廷争無懼。雖常讓漢武帝内心十分不爽,最後卒于任上,也算壽終正寝。自公元前135年至公元前118年,汲黯宦海沉浮,官位雖不時變動,但是他直言進谏的耿直未曾變過。
《資治通鑒》上說他“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性情倨傲,喜歡當面批評人,不能容忍别人的過錯。
先看汲黯最早的事迹:
當時,漢武帝正在招選文學儒者,在朝會上意氣風發,指點江山,說我要怎樣怎樣。
别人還沒想好怎麼接茬,汲黯應聲說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他說别看陛下您表面上裝出施行仁義的樣子,其實您内心欲望太多,怎麼可能達到唐堯虞舜那種天下大治的局面呢?
漢武帝當場石化,沉默不語,接着勃然大怒,臉色鐵青地宣布朝會結束。
武帝退回内宮後,氣沖沖地對左右侍從說“這個汲黯的忠言直谏也太過分了!”
大臣們都替汲黯擔憂。這時有人批評汲黯,汲黯說自己身居公卿之位,豈能隻顧自身性命,要勇于承擔匡正帝王的重擔。
武帝聽說後,也就不再跟他計較。
汲黯有個缺點,他身體多病,是以要經常請假。有一次他請了三個月的病假,病情仍未好轉,武帝多次延長他的假期。
結果,汲黯的病情又加重了。莊助來幫他請假,武帝忍不住問道“汲黯何如人哉?”他這個人到底怎麼樣呢?
莊助答到:汲黯并無超越常人的才能,但是他這樣的人輔佐少主,必然會忠心耿耿,任何利誘都改變不了他的初心。
武帝聽後,深以為然,稱贊汲黯是社稷之臣。
汲黯處理政事的風格是“務在無為,引大體,不拘文法。”也就是保證大方向沒問題,不過分在意細節。他所在的郡縣,治理有方,百姓交口稱贊。
當時,河内郡失火,大火蔓延燒毀一千多家民房,武帝派汲黯前去視察。
結果,汲黯回來說:隻因房屋毗連才會如此,不足憂慮。倒是我經過河南郡,看見那裡的百姓遭受洪水災害的有上萬家,甚至到了父子相食的地步,于是我就行使陛下給我擅自行事的權力,命河南郡開倉放糧。請陛下懲處我吧。
這件事也印證了汲黯為政的思想,火災是突發、偶發事件,處理完就結束。但是洪澇災害卻讓群眾失去生活來源,且受災群衆更多,他從實際情況出發,真正做到了為民着想。
武帝也認可汲黯的處理,很賞識他,沒有處罰他擅自放糧的過錯。
有一次,公孫弘和大臣們就一件事提前商定了處置意見,想一起向武帝進谏。等到上朝時,公孫弘卻轉而迎合武帝心意,與之前商議好的說法完全背道而馳。
衆人氣不過,卻也無可奈何,汲黯在朝廷上大聲說到:“齊人多詐而無情實,始與臣等建此議,今皆倍之,不忠!”
武帝接着就責問公孫弘,公孫弘毫不慌張,從容答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
有時候,轉移話題果然奏效,漢武帝豈能不知真相?但是他也需要有自己的追随者,隻要公孫弘能把這事兒說過去,這就不是什麼大事兒。從此,漢武帝越發寵信公孫弘。
公元前126年,漢武帝任命公孫弘為禦史大夫。上任後他“為布被,食不重肉”,什麼意思呢,用麻布做被子,一頓飯不擺放兩種肉菜。
别人沒有說什麼的,汲黯看不下去,說:公孫弘位居三公,俸祿很多,拿着那麼多的工資,但是卻用布做被子,這不過是騙人的把戲,在那沽名釣譽罷了。
武帝這個人,好處就是聽到傳言,就會去核實驗證,讓當事人能為自己辯解。
這次他又來問公孫弘。且看公孫弘的辯解:
确有其事,我和汲黯關系很好,他說我矯飾造作,也确實如此。如果沒有汲黯的耿直,陛下又怎能聽到這些話呢?
一定程度上,汲黯和公孫弘是相輔相成的關系,一個做,一個說,倆人一唱一和,好不熱鬧。既成就了汲黯忠直的名聲,又成就了公孫弘謙讓他人的品格。而武帝就是他倆最好的觀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公孫弘,都能借力用力,達成雙赢的局面。接下來的這個人,可就和汲黯辯論起來了。
公元前126年,張湯出任廷尉,相當于現在的司法部部長。《資治通鑒》上說這個人“為人多詐,舞智以禦人。”就是善用權詐之術,玩弄巧智對付人。
隻要是武帝想懲處的罪犯,他就交給稽核嚴的人審判,而要是武帝想要從輕發落,他就把犯人交給執法寬松的人,可以說深得上心。
汲黯自然看不夠這樣的人,倆人多次在朝堂上争辯起來。張湯緊扣律法條文,邏輯嚴密,論證細緻;而汲黯雖剛正嚴峻,卻高談闊論落不到實處,根本無法說服張湯。
汲黯一看說不過,氣極發怒,直接就大罵一頓:果然刀筆吏不能擔任公卿大臣,要是都按照張湯說的去做,那麼天下人都要深陷重足而立、側目而視的恐懼之中!
辯論不過開口就罵,可以說汲黯也是風格獨特。
可即便如此,因為他無私心,漢武帝反而非常敬重他。接待衛青或者公孫弘的時候,有時候會在床邊或者不戴帽子,可是汲黯一來,武帝必然要裝束齊整才會接見他。
漢武帝會一直這麼待見汲黯嗎?非也。
公元前121年,匈奴渾邪王歸降,武帝想調集兩萬輛車馬去迎接,朝廷又買不起那麼多馬,就向民間賒貸馬匹,很多老百姓就把家裡的馬匹藏起來。
馬不夠用,漢武帝氣得要殺長安縣令。當時任右内史的汲黯進谏:渾邪王投降我朝,各地的驿馬出來送一送不就行了,何至于弄得天下不安呢?武帝聽了默不作聲。
武帝的虛榮心,估計無人敢說,汲黯就敢。
等渾邪王來到長安,當地商人與他們做買賣卻犯了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直接看不下去了,他請求漢武帝在未央宮高門殿接見他,見面就上奏說:
匈奴侵犯我朝,我軍興兵征讨,死傷無數,耗費百萬。我以為陛下得到了這些投降的人,會把他們的财物賞賜給将士家屬。結果,您重金賞賜他們,好像接待多麼尊貴的客人一樣。如今,商人無知,誰能想到在長安城做買賣,賣給了胡人,就犯了什麼财物非法出關的罪呢?陛下這樣做,真是為了保護樹葉傷害樹枝了,我認為這樣做是不對的。
汲黯說得一點沒錯。漢武帝就是這麼愛面子活受罪,讓老百姓跟着受罪。可是這次武帝沒有繼續沉默,而是拒不采納汲黯的建議。
《資治通鑒》上漢武帝還說“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複妄發矣!”
我好久沒聽到汲黯的聲音了,看看他又在這裡胡說八道!不僅不采納,還把汲黯奚落了一番。
漢武帝一向非常重視延攬人才,但是他待人刻薄, 可能一點小錯就将其處死,從不寬恕。汲黯就勸說武帝:陛下一心求賢,可還未等人才發揮才幹,就把他殺了,這樣天下的賢良都喪盡了,誰來幫助陛下治理天下呢?
汲黯說着就激動了起來。
漢武帝也不急,笑着跟他說“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苟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措!”
這裡能看出來漢武帝的人才觀,隻要善于發現,不愁沒有人才。而且人才就像有用的器物,有才幹不能舒展,相當于沒有才幹,不殺還等什麼呢?
汲黯又理論不過了。但是說不過,汲黯也要繼續說:我說不過陛下,但内心覺得陛下做得不對,希望您以後改正過錯,不要覺得我愚昧不懂道理。
武帝轉身對周圍的大臣說到:汲黯說自己愚昧,說得還挺對!
公元前119年,汲黯因為犯法被免職。暫時離開了政治中心,一年後,漢武帝又把他召喚了回來,這次,漢武帝派他去任淮陽太守。
因為楚地私自鑄錢的人太多,武帝就想到了汲黯,鐵面無私,應該能治理好。
汲黯卻趴在地上,不肯接受武帝給他的官職印信。漢武帝一遍遍強行授予,汲黯才勉強接受。
他哭着對武帝說:我是将死之人,沒想到陛下還會任用我。我又經常生病,根本勝任不了郡縣的繁重工作,我願意在京城做個中郎,為陛下做點彌補過失的事,這才是我的心願。
估計漢武帝心中暗暗叫苦,你給我彌補的過錯可是不少。武帝正色道:你是看不上淮陽太守嗎?我很快就召你回來的。也就是你的威望能夠處理那裡的政務,你要是身體不行,就躺着處理公務就行。
在淮陽,漢武帝給予他諸侯國丞相的待遇。十年後,汲黯在淮陽去世。
縱觀汲黯仕途,有起有伏,他也算得上從未忘卻初心,一直以直臣的标準要求自己。隻要漢武帝做了不對的事情,他一定會指出來,可以說置自身安危于不顧。
而他最後在淮陽終老,也算是漢武帝對他的一種保護吧。當時漢武帝身邊的大臣張湯等人,與汲黯都不是一路人。汲黯自己人緣也不好,離開京城,對汲黯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況且漢武帝都說了,他可以“卧而治之”。
圖檔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