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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河上的月光:二,甜蜜的回憶是最痛的苦,苦不堪言

蒙河上的月光:二,甜蜜的回憶是最痛的苦,苦不堪言

郭紅秀坐在老式床的床沿上,欠了欠身說:“思農,今後你有什麼打算麼?”

“能有什麼打算?種田呗。”陳思農睜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郭紅秀,覺得她的面容比以前憔悴多了,兩眼有些紅腫,心裡不禁又泛起了幾分憐惜。

楊曉麗挨着郭紅秀坐在一起,慢條斯理地說:“大家有什麼好的去處,就互相幫助一下哦,我們是同學,又是要好的朋友。”

“這個是必須的。”健壯的黃大龍說,“我準備去學泥水匠,先把手藝學到手再做别的打算。”

“我媽叫我去學裁縫,就怕學不會哦,我覺得我很笨的。”廖小花笑笑說。

“哪有學不會的東西,隻要用點心就可以。說自己笨的人,偏偏不笨。”楊曉麗鼓勵廖小花。

“曉麗,你準備去做什麼?你爸是村裡的醫生,你家的條件是沒得說的。”廖小花問。

“我家還不是種了兩畝田麼?靠我爸那點收入,也難養活一家人。”楊曉麗也挺犯愁,說,“我爸想叫我複讀一年,争取考上去,學護理。”

“這個當然最好不過了,你成績還可以,複讀一年應該沒問題。要是我,複讀十年都未必考得上。”廖小花眼裡充滿了羨慕。

矮胖的萬長根撓了撓頭說:“論讀書我是最差勁的,我準備去鄉裡的酒廠上班,一個月拿一百來塊錢,活得下去就算了。”

“能在酒廠上班就很好了,還會要人麼?把我們都介紹進去呗。”郭紅秀問。

“我爸是村長,和酒廠的廠長認識,不然,我根本進不了。不知道還要不要人,到時我問問。”萬長根說,“如果要人,我把你們都介紹進去。”

“如果能把我介紹進去,我裁縫都不學,先賺兩年錢再說。”廖小花眼巴巴地看着萬長根,唯恐他不肯幫這個忙。

“你不學裁縫也可以,到時跟我去挑泥桶,照樣活得好好的,嘿嘿……”黃大龍歪着頭直笑。

萬長根推了他一下,說:“你這是想雙宿雙飛呀,想得可真美,小花你可千萬要當心點哦。”

“思農,如果長根能介紹人進去,你也去酒廠幹呗。”郭紅秀對陳思農說,因為見他沒有做聲,怕他礙于面子不好向萬長根開口。

“到時候再說呗,又沒确定會要人。”陳思農歎了口氣,說,“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這時,郭紅秀的父親郭大财從外面回來了,站在房門口往裡面瞅,朝大家笑了笑。

“郭老師好。”大家齊聲說。

郭大财是太平國小的老師,長得又瘦又高,臉比較黑。他是民辦教師,工資不高,也種了幾畝田。他是剛從田裡回來,看他腳上的泥巴就知道。

“郭老師,我走了。”陳思農走出了房門,沖郭大财說過之後,又朝房間裡看了一眼。大家都站起了身,也準備走。

郭紅秀把大家送到門外,說:“今天真不好意思,大家為我擔心,還特意跑來看我。”

“說什麼客氣話,你不要左想右想,越想越難過。我争取把你弄到酒廠去上班,有事做,你就不會多想。”萬長根很豪氣似的,把手一揮,說,“靜候佳音,我們走。”

廖小花又眼巴巴地看着萬長根,生怕他把郭紅秀介紹到酒廠去上班,而把她給忘了。

“這就走啊,不多坐會兒?”這時,郭紅秀的母親廖三妹手裡提着竹籃回來了。

“姨媽,我們坐了很久了,你剛從地裡回來呀。”楊曉麗迎上去說。

“是哦,采了點空心菜回來。現在天氣幹旱,菜地裡長不出什麼菜了。”廖三妹瞅了瞅大家,又說,“真不多坐一會兒呀。”

“下次下次。”大家應了一句,順着青石闆鋪的小巷往前走。

陳思農推着自行車走在最後面,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隻見郭紅秀還站在門口望着他們。他很想單獨和她聊幾句,但大家都在場,要不一起走的話,肯定會惹來懷疑。

心愛的人就在眼前,而不能訴說衷腸,陳思農回想起和郭紅秀戀愛的日子,不禁感慨萬千。

在校念書的時候,郭紅秀坐在陳思農的前面,她很喜歡看他寫的作文,後來,他寫的日記她也要看。他也很樂意給她看自己寫的東西,她簡直成了他寫作的動力。漸漸地,通過文字的交流,他們兩心相悅,根本無心讀書了。這種事情屬于早戀,學校是不允許的,說出來也不光彩,是以,他們一直保守秘密,對誰都沒有提起。

畢業之後,毫無懸念,他們都落榜了。按照約定,他們從學校出來了再好好談談感情,隻是,落榜生的心情都不好,愁着未來的生活,兩人晚上偷偷地在戲台那裡見了幾次面,索然無味了。

那天晚上,郭紅秀對陳思農說:“戲台這裡總有人來往,我們幹脆去河堤上走走吧。”

蒙河就在邊上,河堤築得比房子還高,晚上少有人在那裡走動。他們倆在河堤上走了兩三裡路,覺得碰不到熟人了,便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郭紅秀把頭靠在陳思農的懷裡,他用手摟着她,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問:“思農,你在想什麼?”他沉思了片刻,回答:“沒想什麼。”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将臉扭向他的臉。

他聽了她的話,擡起眼皮,注視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對,涼風拂面,水流潺潺。

“思農……”她輕聲地呼喚他。

“秀……”他也輕聲地呼喚她。

他把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們就這樣,永遠也不要分開,好嗎?”她在他耳邊細語,聲音柔得天上的星星都要掉下來了。

“好,永遠也不分開。”他深情地說。

“親我。”她說。

他把嘴貼向了她的臉,她的臉那麼白皙,那麼光滑柔軟,讓他怎麼親也親不夠。

慢慢地,她的嘴移向了他的嘴,兩張嘴就像磁鐵一樣吸在一起了,瘋狂地互相吮吸。

從第一次表白,到第一次牽手,再到第一次擁抱,現在是第一次親吻,他們的愛情已經發展到了最甜蜜的時候。他們感覺,整個世界好像隻有他們倆,月亮是為他們亮的,風是為他們吹的,青青綠草是為他們生長的。所有的煩惱和憂愁,全部化為烏有,隻留下最美好的惺惺相惜的時光。

之後的日子,晚上陳思農和郭紅秀總是先在戲台邊會面,然後一齊到河堤上去約會,兩人卿卿我我,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總是要到深更半夜才回家。

那天晚上,他們又在老地方纏綿,情到深處,她對他說:“思農,我把我給你,但你永遠不能負我。”

“我永遠不會負你,你負我我不會怨你。”他愛憐地看着她,說,“秀,你真的很美,太美了!”

“我怎麼可能負你?除了你,我什麼人都不會喜歡,哪怕他有萬貫家财。”她撫摸着他的臉,認真地說。

“我怕承受不起你的愛,我怕你跟着我受苦,秀……”他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你真傻,我們都有手有腳,同心協力,哪有過不好的日子?别哭了,像個大姑娘似的,喜歡流眼淚。”她掏出手絹替他把眼淚擦幹,開心地撲在他的肩膀上。

在她心目中,陳思農外表清秀,心地善良,是個值得以身相許的小夥子。

在他心目中,郭紅秀活潑開朗,美麗大方,心腸好,是個百裡挑一的好姑娘。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感情這麼深,走到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無奈初戀之花太嬌嫩,經不起風雨。

陳思農出了校門還喜歡看書寫作,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農民作家,實作自己的夢想。這在外人看來是非常可笑的,甚至連他家裡人也不贊成他整日憋在房間裡。再就是,他每天晚上都出去玩,去哪裡也不肯說,而且玩得很晚才回來,緻使白天精神不佳,幹農活都提不起勁來,是以,他的母親周月娥少不了會埋怨幾句。

下雨天,莊稼活幹不了,勤快點的年輕人會想辦法去水溝捉魚改善生活,沒有誰會窩在家裡。陳思農不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個大家閨秀一樣在房間裡寫東西。

周月娥實在忍無可忍,站在窗前沖他發了火:“思農,讀書的時候你不好好讀,出了校門還寫什麼呢?年輕人要有年輕人的樣子,要出外活動,不能老是憋在家裡。你看你的臉,慘白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陳思農沒有說話,心想:“燕雀焉知鴻鹄之志,沒有夢想,沒有追求,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相比陳思農,他的哥哥陳思明要勤快多了,一天到晚忙裡忙外,從沒坐下來歇過。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大家都說陳思農是條懶漢,到時恐怕連老婆都娶不到,還會連累家裡人。

盡管陳思農是個有夢想的人,還是經不住大家對他的評判,覺得有損他的人格。他覺得,在這個世上,隻有郭紅秀最懂他了。他深深地愛着她,如果一事無成和她結成伴侶,大家不僅看不起他,還會看不起他心愛的人。這,他無論如何忍受不了。

前思後想了幾個晚上,他決定暫時和郭紅秀分手,等他混出了點名堂之後再和她好。她若是遇見更優秀的小夥子,放得下他就另結新歡吧,他不會怨她。如果不和她分手,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下,他給不了她幸福,等于是害了她一生。

“秀,我有話對你說。”陳思農又和郭紅秀在河堤上幽會,但體内已經沒有激情了。

“思農,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她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想說些什麼。

他欲言又止,表情很痛苦。

“思農,你哪裡不舒服嗎?”她有些緊張。

“不,”他緊緊地抱着她,接着,又猛地把她推開,說,“我們不般配,我配不上你,我們分手吧。”

她聽了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伸出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他木然地站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哽咽着說:“你打吧,我該打。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我不想我愛的人跟着我受委屈。你長得如此漂亮,會找得到更好的,比我好一萬倍的……”

“不要再說了,我真的受不了,嗚嗚……”她扭轉身,哭着跑回家去了。

(待續。原創首發,禁止轉載,謝絕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