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蘇相繼成功爆炸原子彈後，國際社會開始考慮如何從根本上消除核武器帶來的威脅，并提出了核軍控這一核心問題，目的是限制核武器的研制、試驗、部署和使用，進而阻止核武器擴散、防止核戰争。70多年來，随着《不擴散核武器條約》（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Strategic Arms Reduction Treaty）、《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Comprehensive Nuclear Test Ban Treaty）等軍控條約相繼簽訂，形成目前核軍控體系架構。該體系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内為維護全球安全穩定發揮了積極作用。但近年來，國際形勢複雜多變，尤其是2022年以來爆發的俄烏沖突、巴以沖突或将重塑世界格局。在目前動蕩局勢及大國關系惡化背景下，主要國家更加關注核威懾能力建設，緻使核軍控體系面臨更為嚴峻的風險挑戰。
一、世界主要國家核力量現狀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表1-12所有資料均來源于該研究所釋出的2023年核力量報告），截至2023年1月，美國、俄羅斯、英國、法國、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北韓和以色列9個國家共擁有約12512枚核彈頭，其中9576枚被認為具有潛在作戰能力。據估計，作戰部隊部署了 3844 枚核彈頭，其中約 2000 枚處于高度作戰戒備狀态。總體來看，世界核彈頭數量持續下降，這主要是由于美國和俄羅斯拆除了退役彈頭，但全球可作戰核彈頭數量上升。與此同時，美俄正加快現代化更新擴充其核彈頭、飛彈、飛機和潛艇運載系統以及核武器生産設施。其他核武器國家或正在開發或部署新的武器系統，或宣布相關計劃，進一步突破核軍控條約限制發展核武器。
（一）美國
美國核力量主要包括戰略核力量與非戰略核力量。其中，戰略核力量是由戰略轟炸機、洲際彈道飛彈和彈道飛彈核潛艇構成的“三位一體”核力量。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估計，共有 3508 枚核彈頭部署于“三位一體”。非戰略核力量主要指空投非戰略武器B61核重力炸彈，包括B61-3、B61-4，共計有200枚。其中100枚部署于北約國家，包括比利時克萊恩布羅赫爾空軍基地、德國比歇爾空軍基地、意大利的阿維亞諾和蓋迪基地、荷蘭沃爾克空軍基地，剩餘100 枚部署于新墨西哥州的科特蘭空軍基地。
（二）俄羅斯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2023年1月，俄羅斯共有4489枚核彈頭，與2022年1月相比，增加約12枚。其中，2673枚為戰略核彈頭，1861枚為戰術核彈頭。
（三）英國
英國是唯一擁有單一類型核武器的核武器國家，其核威懾完全基于海基核力量。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2023年1月，英國的核武器庫存約有 225 枚核彈頭，均由配備“三叉戟”Ⅱ型潛射飛彈的“前衛”級彈道飛彈核潛艇發射。根據英國2021年釋出的《安全、防務、發展與外交政策綜合審查——競争時代的全球化英國》報告，英國政府将大幅增加其核武器庫存上限，達到最多260枚核彈頭。
（四）法國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 2023 年 1 月，法國的核武器庫存約290枚核彈頭，與2022年數量相同。這些核彈頭裝載于潛射彈道飛彈和空射巡航飛彈上。這兩種飛彈分别裝備于彈道飛彈核潛艇和陣風戰鬥機上。其中，陣風戰鬥機又分為陸基和艦載機兩個版本，執行核任務的是陸基陣風BF3飛機，艦載機陣風MF3可攜帶的10枚彈頭被認為儲存在中央倉庫中，通常不會部署。
（五）印度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2023年1月，印度的核武器庫存已增加至約 164 枚，比2022年略有增加。這些核彈頭被配置設定給戰鬥機、陸基彈道飛彈和核動力彈道飛彈潛艇組。
（六）巴基斯坦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2023年1月，巴基斯坦擁有約170枚核彈頭，與2022年相比略有增加。
（七）北韓
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稱，北韓一直進行着高度不透明的核武器計劃，下表所有數字均為評估，該表中包含的飛彈不一定具有核作用。
（八）以色列
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截至2023年1月，以色列估計擁有約 90 枚核彈頭，與2022年數量相同。
二、2022年全球裂變材料庫存和産量
常見的核裂變材料主要包括高濃縮鈾（HEU）和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報告詳細介紹了截至2022年初，高濃縮鈾和钚的庫存情況，以及全球生産核裂變材料的能力詳細資訊，總結如下表所示。
三、新形勢下全球核軍控體系面臨的風險與挑戰
（一）國際核軍控條約岌岌可危，核沖突風險加劇
目前，核軍控條約主要包括《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等。其中，《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是國際核裁軍與核不擴散體系基石，是一項防止核擴散、推動核裁軍和促進和平利用核能的國際合作。該條約于1970年3月正式生效，1995年《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審議與延期大會決定該條約無限期延長。目前，除印度、以色列和巴基斯坦等國家外，有191個國家簽署了該檔案。北韓于1985年加入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在2003年1月宣布正式退出該條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是美俄于2010年4月簽署的雙邊裁減核武器的條約，旨在限制兩國的核武庫數量，有效期至2026年2月。該條約除限制兩國核彈頭和運載工具的數量和部署地點外，還包括了一系列核武器的監管和透明機制，包括對各類核武器的計數方法和資料交換等規定，有助于增強雙方互信、減少誤判和意外事件的發生。《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是一項旨在促進全面防止核武器擴散、促進核裁軍程序，進而增進國際和平與安全的條約，于1996年在聯合國大會獲得通過，并于當年9月開放簽署，因仍未得到一些國家的簽署或準許，條約至今未正式生效。
俄烏沖突爆發以來，國際核軍控條約體系收到一定沖擊。2023年2月，俄總統宣布暫停履行《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美俄《中導條約》2019年失效後，該條約成為兩國間唯一有效的軍控條約。在俄方宣布暫停履行該條約不久後，美國對外宣布将停止同俄羅斯交換有關其核武器庫存的詳細資料。為確定雙方積極履行《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美俄需就核彈頭、彈道飛彈、戰略轟炸機和其他發射核彈的發射工具等核武器庫存數量進行每年兩次的資料交換。随着美國停止與俄羅斯互換核武庫存資料，雙方核軍控談判和對話将陷入停滞狀态，對全球核安全穩定産生負面影響。11月，俄總統普京簽署一項法律，撤銷對《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的準許。雖然該項協定從未生效，但其作為核軍控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其進行撤銷無疑會讓全球核安全形勢更加不穩定。可以預見，未來随着雙方軍控條約相繼暫停履行，美俄核沖突風險将進一步加劇。
（二）核軍控勢頭倒退，核軍備競賽加劇
美俄作為核大國，在全球核軍控體系中發揮着舉足輕重的主導作用。但2022年以來，随着俄烏沖突爆發，美俄關系持續惡化，雙方展開新一輪核武較量。美國方面，開始研發新型核彈，以維持其核武炸彈總庫存。2023年10月，美國防部釋出消息稱，美國将研發B61核炸彈的現代改進型B61-13。B61-13是美軍此前宣布已開始批量生産的B61-12核炸彈的更新版本，增大了爆炸當量，未來由B-21轟炸機攜帶。美軍希望通過研制B61-12和B61-13等新型核炸彈，取代日益老化的核武器儲備，進而維持美核武炸彈總庫存。值得關注的是，B61-12和B61-13均是“實戰化戰術核武器”，其研制表明美核武器發展正從冷戰時期的威懾型向如今的實用型轉換。俄羅斯方面，除加大“海燕”核動力巡航飛彈、RS-28“薩爾馬特”洲際彈道飛彈等傳統“三位一體”核力量外，2022年以來，俄還積極推進“波塞冬”核動力無人潛航器研建列裝。與其他核武器不同，“波塞冬”由核動力驅動，可由潛艇攜帶，依靠大潛深、高航速的優勢進行水下快速突防，在敵國港口水下引爆攜帶的數百萬噸當量核彈頭。美國防部釋出的《核态勢評估報告》将其稱為“新型洲際核動力水下自主核魚雷”。據悉，“波塞冬”核動力無人潛航器将在現行的《2018~2027國家武器裝備發展計劃》架構内傳遞俄海軍。
（三）無核國家尋求擁核，核擴散風險加劇
2022年以來，核擴散風險加劇，主要表現為以下三方面。一是美英澳簽署“奧庫斯”（AUKUS）安全協定，計劃幫助澳洲獲得核潛艇。AUKUS協定涉及到高度敏感的核材料及相關技術與裝置的轉讓，目的是變相幫助澳洲發展核武器，使其成為擁核國家。2023年11月，美國進一步細化向澳洲出售核潛艇有關進度，計劃于2032年和2035年向澳洲出售“弗吉尼亞”級攻擊型潛艇，并在2038年出售一艘新潛艇。美英澳作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簽署國，此舉将加劇全球核擴散風險。二是日韓尋求以“核共享”強化美國提供的“核保護傘”。日韓近兩年來在尋求美國“核保護傘”方面動作接連不斷。日本方面，堅守的“無核三原則”的立場出現倒退。在2022年8月《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十次審議大會上，日本送出的官方檔案中删去了“無核三原則”的表述。同時，日本國内一些政客尋求突破“無核三原則”中的“不運進核武器”原則，實作類似美國與歐洲盟友之間的“核共享”。南韓方面，與美國達成《華盛頓宣言》。該宣言同意更新美國對韓提供“延伸威懾”，約定美國對韓提供“核保護傘”，增加半島周邊美戰略資産部署，包括部署戰略核潛艇。南韓總統尹錫悅甚至發表“若（朝核問題）進一步更新，南韓有可能部署戰術核武器或自主擁核”等言論，一度引發國際社會對核擴散和地區安全穩定的擔憂。三是白俄羅斯撤銷無核國家地位，境内部署核武器。2022年2月，白俄羅斯政府準許在憲法中，删除該國無核國家地位的條款，意味着該國境内可以部署核武器。2023年5月，俄羅斯與白俄羅斯簽署了核武器協定，白俄正式同意在該國領土上部署俄羅斯戰術核武器。值得關注的是，俄羅斯向白俄境内部署核武器正值英國向烏克蘭提供貧鈾彈不久。雙方較量不僅可能導緻核擴散風險加劇，同時也可能引發核沖突風險。
四、全球核風險加劇
總體來看，目前全球核軍控體系面臨來自國際核軍控條約失效、核軍備研制加速以及無核國家尋求擁核等方面的挑戰，全球核風險加劇。展望未來，随着美俄不斷“退約”，雙方在核軍控領域的互相監督和彼此透明機制将被完全破壞，将更為嚴重沖擊核軍控體系。同時，随着人工智能、自主系統、高超聲速飛彈等新興技術發展，将在一定程度上對核穩定産生潛在影響。2023年2月，美國軍備控制協會釋出的《評估新興軍事技術與核穩定的風險》報告稱，人工智能和自主武器系統的發展增加了誤判的可能性，進而引發核風險更新。和平與穩定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追求，在複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下，各國應共同努力，履行各項國際義務和承諾，以實際行動為維護國際軍控體系，堅決維護全球核安全和地區穩定。
作者簡介
武志星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國際技術經濟研究所研究四室
研究方向：海洋和核領域形勢跟蹤及關鍵核心技術、前沿技術研究
編輯丨鄭實
研究所簡介
國際技術經濟研究所（IITE）成立于1985年11月，是隸屬于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非營利性研究機構，主要職能是研究大陸經濟、科技社會發展中的重大政策性、戰略性、前瞻性問題，跟蹤和分析世界科技、經濟發展态勢，為中央和有關部委提供決策咨詢服務。“全球技術地圖”為國際技術經濟研究所官方微信賬号，緻力于向公衆傳遞前沿技術資訊和科技創新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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