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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榮滾 | 黃永玉的香江歲月

謝榮滾 | 黃永玉的香江歲月

謝榮滾 | 黃永玉的香江歲月

1951年1月6日,黃永玉在香港舉辦個人畫展。資料圖

1949年,一位富有藝術天賦、朝氣蓬勃的廿五歲青年勇闖香江,在巍峨雄偉的獅子山下展開人生新曆程。這個勇敢有為的青年就是黃永玉(1924-2023)。此後數年間,他在獅子山下勤奮努力,開創美好新天,由此和香港結下深深良緣,并為香港文化作出貢獻,值得我們永遠懷念!

黃永玉到港後,以其特有的美術天才,在《大公報》任美術編輯。在港期間,生性熱情活潑的他與多位香港文化界人士結下深厚友誼,陳君葆先生(1898-1982)就是其中之一。陳君葆當時擔任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教席,兼馮平山圖書館館長。黃永玉與他十分投緣,交往頻頻,兩人成了忘年交。黃永玉有沒有文字回憶這段時光,暫時不好查證。好在陳君葆有寫日記的習慣,把當年的交往都記錄了下來,成為今日回憶黃永玉香江歲月的可靠文獻。哪怕是片言隻字,讀來也親切感人。而黃永玉的兩封便箋,雖然用紙并不講究,書寫也很随意,卻留存了當年的曆史資訊,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的可愛個性。

以下筆者以《陳君葆日記全集》(謝榮滾主編,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2004)的真實記錄為線索,将黃永玉寫給陳君葆的兩封信穿插于其間,筆者再酌情添加一些必要的說明。

1949年11月4日:覆黃永玉信,關于木刻。黃住九華徑廿三号。

關于九華徑,還有一個小故事。九華徑在九龍茘枝角山邊,木屋林立,荊棘滿途,道路難行,黃永玉笑稱之為“狗爬徑”,以說明其艱難行徑。居此之苦辛,可想而知。

1949年11月25日:港九美術界作品義展今日開幕,本來要去參觀一回,但終于去不成功。

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迅速南下,解放廣東各地。香港愛國同胞熱烈響應,美術界也以義展義賣來勞軍,黃永玉更參與創作《勞軍圖》進行義賣。25日當天陳君葆未暇出席,27日才到場,黃永玉還即席為陳君葆畫了一幅素描,為義賣現場增添一段佳話。這幅素描,也見證了兩人的深情厚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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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所繪陳君葆像。

1952年5月26日:黃永玉要我去看他的畫展,還要我早點,可以談談。

1952年6月3日:請黃永玉來晚飯,并請了瑪瑟、绮娴、靈鳳來作陪,至八時許才散席。永玉并自攜畫來給我。

1952年6月10日:晚飯時,黃永玉趕到來送我一個宋瓷碗。他說,因為瓷胎薄不好攜帶,要放在我處,我說:“我替你保管着好了。”他和他的太太同來,我留她們飯,真是“盤飧市遠無兼味”了,倉卒買不到好東西,隻喝了幾杯紅酒。此次永玉到京,預備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

1952年11月29日:下午往紅磡山谷道造訪黃永玉。并看他們的小孩,已滿月了,很壯。永玉和陳迹們正在準備開攝影展覽。

上引1952年6月10日日記言及黃永玉準備回北京任教,11月29日日記談到黃永玉的孩子滿月。把兩則日記結合在一起,可以推斷下面黃永玉的這封信也寫于同一年。全文如下:

陳先生:前日寄上一信,不知收到沒有?念念!晚現住九龍山谷道十号二樓(紅磡附近),來信請寄此。去京事頗費力,個人去京,不如團體友善,且廣州隻能代辦至廣州證明書,北京方面朋友并不知我尚未回,最近已知道了,答應直接寄證來,希望最近能一走了之。因生了孩子,是以很忙,有空當來看您。您有兩件毛衣在我處,如等急用,天氣也冷了,是否要交還您另外托人先帶去?請覆。祝好!晚永玉十.廿.師母處均此!若有事相約,請撥大公報編輯部電話33912劉芃如或嚴慶澍二兄轉,我每天上午都去送稿。

事後才知道,從香港到北京,并沒有那麼容易。嚴慶澍(1919-1981),黃永玉一時錯寫為“嚴廣澍”。

1952年12月4日:下午四時半永玉偕艾先生來茶話,艾能說很流利的國語,談甚歡洽,至六時始去。永玉還帶了老張的孩子,這孩子很可愛,也很聰明。

1953年1月31日:得永玉信,談開齊白石畫展事。

1953年2月4日:給黃永玉信,告訴他關于在港中所存的齊白石作品的大略情形。1953年3月27日:給黃永玉信。

1953年4月7日:得永玉的信,說他們“證”到了,決定10号晚走了,因即覆他一函,約他們九号晚來晚飯一叙。

前一天,黃永玉、張梅溪夫婦緻函陳君葆,告知他們北上的行期:

陳夫子:我們前天接到北京工作機關寄來的通行證,決定本月十日晚由澳門經廣州去京。時間十分匆促,又要料理雜務,如果九日下午四時半—六時您沒有特别事情外出的話,我們準備帶孩子來府上辭行。匆匆敬請安好!請代向師母問安!永玉、梅溪同叩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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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張梅溪夫婦緻陳君葆函。

4月9日下午,黃永玉挈婦将子(黑蠻)來陳宅辭行,陳君葆留飯,賓主盡歡而散。下面這則日記,記錄下黃永玉留港歲月的最後一抹痕迹:

1953年4月9日:今日下午回家來比平常早一些,因為約了永玉夫婦來晚飯。約四點四十分他們來了,并找了陳迹同來,黑蠻也來了,蠻活潑。我留他們飯,雖然永玉也要到六國飯店去,因為《大公報》同僚替他餞行。結果他們到七點才離開。

黃永玉在獅子山下度過三年多的時光,為香港文化藝術作出重要貢獻,也給當地的朋友們留下美好的記憶。

陳君葆與黃永玉的交往,并沒有因為黃永玉回京而中斷,此後還延續了很長時間。

黃永玉多才多藝,諸多才藝之一就是木刻版畫。他與另一位版畫家李流丹(也曾在《大公報》擔任美術編輯)曾合作一幅版畫《勞軍圖》,這是一件很有曆史意義的作品。這幅版畫後來被收藏家吳廷捷收藏。為了豐富其收藏、紀念價值,吳廷捷請陳君葆為《勞軍圖》題寫了一首長詩,以增廣紀念意義。《題黃永玉、李流丹〈勞軍圖〉》見陳君葆1955年5月17日日記,全詩如下:

一九四九年四月,紅軍渡江趨楚越。紅旗重插遍江南,電掃邪氛蛇鼠窟。一朝克複五羊城,反動群醜勢窮竭。長征萬裡慶歸騎,共看狐兔随汩沒。井岡山上望朝暾,紅光燦爛氣蓬勃。廿年建軍多苦辛,解放功成幾颠蹶。義士還家問瘡痍,白頭野老悲存殁。翻身兒女記牽衣,“塔”字留題藏斷碣。獄中枯骨倩誰收?強寇蹄痕猶怒發!此時契闊重相見,離合悲歡雜滂浡。正好關河圓夢魂,奚尚戰士嚴斧钺。箪食壺漿百裡迎,攜扶未許壯心歇。更向邊陲急進軍,不留後患張撻伐。豕突狼奔何處逃,殘餘入海連胡羯。籲嗟乎,“紅軍不怕遠征難”,擊楫中流鹹奮發。健兒百萬待枕戈,進行革命同輗軏。可歌可泣事無數,我欲披圖效剞劂。

黃、劉兩位藝術家發揮他們的高超技巧,用刻刀将壯觀、活潑、靈動的場面凝固在畫版上,陳君葆的題詩則用富有韻律的壯美文字與之相輔相成,提升了這件作品的文化内涵和曆史價值。他們各盡其才、各展其長,用真情實感和精妙手法共同創造了一件藝術珍品,為香港的中華文化留下光輝一頁,難能可貴。

黃永玉、李流丹合作版畫《勞軍圖》。

直到1961年12月15日,陳君葆發表了為李流丹個展而寫的兩首七言絕句,内中還不忘提到老朋友黃永玉:

版畫夙稱黃永玉,如今兼識李流丹。若尋疏密論風格,比似雄文見馬班。(其一)

風光南島自年年,萬裡梯航說播遷。瘴海膠煙棕葉雨,總憑君椠入詩篇。(其二)

2023年6月13日,黃永玉先生以99歲高齡在京逝世,謹以此文紀念這位傑出的藝術大師。

謝榮滾

責編 劉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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