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劉欣菲:故鄉院子裡的那棵杏樹

作者:文學陝軍

故鄉的院子并不大,有三孔磚窯,據說是父母親和辍學的大姐親手箍起來的。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就是用磚壘起來的菜園。那棵杏樹就長在菜園旁邊。

喜歡種花的母親在菜園外圍、杏樹旁邊,種上北方常見的雞冠花、薔薇、月季。四季中有三季,母親的小院都充滿着生機,花紅葉茂,果實累累。

母親是個勤勞精緻的人,種的菜園也如同她納的鞋底一樣,平整幹淨。一畦一畦長勢良好的蔬菜,離不開父母親辛勤的打理,每次回家,他們都在菜園子裡忙活。打掐蕃茄多餘的枝丫,把沒爬上架子的豆角黃瓜枝蔓扶起來,用細繩子仔細綁好。尤其到了每年六月的時候,杏子黃了,一個個圓滾滾胖嘟嘟的杏兒,散發着誘人的光澤,金黃金黃簇擁在枝頭,讓人看了好是豔羨,忍不住直流口水。

劉欣菲:故鄉院子裡的那棵杏樹

又到了杏子熟的季節,父母親又喊着我回家吃杏了。一進院子就是一副喜氣洋洋,生機勃勃的景象:院牆跟處母親種的一排粉紅色的芍藥和牡丹,此時都在美美地盛開着。一樹紫玉蘭花在菜園的東邊,與杏樹遙相呼應,碩大的花朵一個個簇擁着向着藍天高歌。菜園裡的蕃茄、黃瓜、豆角、茄子挂滿了藤架,母親正挎着自己編織的小竹籃在采摘。她輕輕地摘下一個個熟透的蕃茄,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裡。聽到我的腳步聲,直起腰,高興地說了聲“我娃回來了!”話音未落,動作利索的母親已經跨過低矮的圍牆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幫母親提着菜籃子,邊走邊誇贊着花開的真鮮豔,今年的蔬菜長勢也好。母親喊着讓父親上樹去給我摘杏兒。父親正在杏樹下修理自行車。這輛老式自行車陪伴父親十多年了,是父親最得力的“交通工具”。他每次都要騎着自行車去兩公裡外的蘋果園施肥、修剪、拉枝。父親有時候一忙活就是一天,去的時候帶點幹糧,中午就不回來吃飯。從剛栽種的小樹苗到開始結滿果實的大樹,我沒有細想過,在那片蘋果園裡父親的腳印徘徊了多少次,也無法計算,父親撫摸了多少遍枝條,那一棵棵果樹上傾注了多少父親的心血和汗水。

故鄉就是我生命中的後花園,鮮活、生動,有着濃厚的生活氣息和煙火味。家裡有父母圍坐談笑的親切和踏實感,坐在炕頭,吃着母親做的手擀面,感受那份幸福和惬意。可就在一個悶熱的夏日午後,父親突然栽倒在他心愛的蘋果樹下,從此被疾病剝奪了勞動的權利。

再回故鄉時,杏兒依然挂滿枝頭,可是卻感覺不到它們的光鮮,總感覺杏兒似乎被塵土染得灰突突的。那個曾經健朗的父親日漸虛弱,坐在杏樹下的輪椅上,疲憊的手臂無力地低垂着,我無法把眼前的父親跟那個騎着自行車、揮動鋤頭、上樹摘杏子的父親聯系在一起。

劉欣菲:故鄉院子裡的那棵杏樹

啪、啪,不一會兒就有熟透的杏子落下來,地上已經落下很多了,母親說,樹太大了,也吃不多少杏,高處的也夠不上,不如把高處的枝條砍掉,也遮得屋子采光不好。一次哥哥姐姐回家時,從鄰家借來了鋸子,把杏樹高處的大枝丫鋸了下來。從此,這棵高大的杏樹沒那麼枝繁葉茂了。

在落雪的季節,我們告别了父親,告别了我人生中無憂無慮的時光。父親的離去使我猛然間覺醒,原來人是會老的,生命就是不斷地失去,如同枝頭挽留不住熟透的杏兒一樣。

父親走後,母親被接到城裡居住,小院也漸漸荒蕪了。春夏時節,我們都會回去鋤草,可是院子裡的角角落落都覆寫着厚厚的塵土,失去了往日的清爽和溫馨。屋子裡的老式櫃子裡還放着父親過去做警察時的軍功章和獲獎證書。院子裡搭建的家具棚子裡,父親用過的鐮刀,鋤頭、鐵鍁已經有些鏽迹斑斑,我拿起來仔細端詳着,這些老物件,曾與父親相依相伴,被父親的汗水浸濕,記錄着父親健壯有力的身影。這些工具幾乎是父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他每天都要用到,鋤草、清掃院子,勤勞的父親随時都與他的勞動工具相伴。可如今,隻是挂在牆角處,任歲月侵蝕,默默地忍受着孤獨和遺忘。

院子裡的杏子黃了,沒有了從前的飽滿,變得越來越小了。杏樹也有很多枝條枯幹了,再沒有人回去采摘杏子了。

劉欣菲:故鄉院子裡的那棵杏樹

又過了一年,當我回到家裡時,發現杏樹的葉子全部枯萎了。夕陽透過幹枯的樹葉灑下來,一樹的葉子閃着銀光,如同千萬隻仙鶴在飛舞。樹下小草從水泥縫隙裡掙脫出來,長得非常旺盛。樹下沒有父親,顯得無比荒涼。于是,我們合夥把這棵碩大的杏樹砍下來移走了。

故鄉被父親帶走了,從此,門前的杏樹與我的青春歲月一起藏在了記憶深處。

(作者簡介:劉欣菲,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進階教師。出版詩集《在紅塵渡口眺望》,作品散見于《綠風》《中國詩歌》《延河》《延安文學》《安徽文學》《雨花》等報刊雜志。)

圖檔來源:網絡

設計制作@胡湫

校對@一非

稽核@小晴

核發@李佳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