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說裡，沒有一個龍是随便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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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六神磊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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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年到了，繼續來聊金庸。

金庸是很喜歡龍的。他的武俠世界，可說是一座巨大的“龍元素寶庫”，最好最酷的東西幾乎都給了“龍”。

最剛猛的武功是降龍十八掌，最霸氣的神兵利器是屠龍刀，最美的人叫小龍女，另外還有個武林第一美人，是來自海外的黛绮絲，外号紫衫龍王。

這些龍元素看似很随意，但并不是随筆寫來的。可以這麼說，在金庸小說裡，沒有一條龍是随意安排的。

在他小說裡最關鍵、最重要的幾處“龍”的元素，都是和傳統文化相關的，甚至直接指代了中華文化的幾部經典。今天來給大家揭秘。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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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降龍十八掌說起。它代表了哪部經典？當然是《易經》。

那些威風赫赫的降龍掌招式名：亢龍有悔，飛龍在天，見龍在田，潛龍勿用……都是《易經》的爻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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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峰對星宿老怪打出一招“亢龍有悔”，等于就是

：星宿老怪，我來給你打一卦。

衆所周知，

《易經》作為五經之一，是傳統文化經典，包含了華夏先民們許多樸素而又深刻的智慧。但除此之外，《易經》還有很豐富的龍圖騰元素。

它的乾卦幾乎就是以龍為“主角”的，可以說是一條龍的多姿多彩的一生。

比如“飛龍在天”，在降龍十八掌裡，這是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它出自乾卦：“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郭靖曾用這一招打得金輪法王差點退了市。

“飛龍在天”這四個字什麼意思呢？就是所謂“以至德而處盛位”，指一個人的德行、修養達到了極高的位置，好比大俠郭靖，義守襄陽，萬衆景仰，就像一條在天的飛龍。

又如一招“潛龍勿用”，出自乾卦的“初九：潛龍勿用”。

孔子說這一句的意思是：“龍，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也就是說擁有過人的美德而選擇歸隐。

風清揚、令狐沖、袁承志……這些隐于江湖的俠客，都稱得上孔子所謂的潛龍。

降龍十八掌裡最著名的一招，就是“亢龍有悔”。所謂“亢龍”，就是越了界、過了頭，“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當然要悔之晚矣。

乾卦裡的這一條“龍”，經曆過蟄伏，見證了輝煌，也體驗了“過猶不及”的道理。這就是祖先用龍的故事所帶給我們的啟示。

從這個角度看，降龍十八掌暗合易理，可說是與天地合德，與四時合序，難怪所向無敵。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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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降龍十八掌代表《易經》，那麼

金庸小說裡第二個著名的“龍”元素——小龍女，同樣隐喻了一部名著，就是《莊子》。

在創作小龍女的形象時，金庸一定是借鑒了《莊子·逍遙遊》，不接受反駁：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這活脫就是小龍女，容貌絕麗，白衣如雪，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古墓裡，睡在寒玉床上，完全就是《莊子》裡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射神人。

另一個旁證是，金庸還給小龍女安排了首詞叫《無俗念》，裡面有這麼一句：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

再次提到姑射真人。小龍女的形象源于《莊子》，應該沒有争議了吧。

說回到龍，”降龍十八掌“是借用了龍的威猛剛健，小龍女這個形象則是用了龍的神秘、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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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金庸小說裡來曆最神秘的女主角，無父無母，無名無姓，也沒有鄉裡籍貫。

被終南山古墓收養後，得名“龍女“，也是隐喻了她的傳奇色彩，就像從雲天之外降臨到塵世一樣。

小龍女不但形象、氣質符合《莊子》，她為人也很淡然、淳樸、天真，深得道家豁達無為的氣質。

人人都為“武林盟主”争破頭，偏偏她不争不搶：“我做不來什麼盟主不盟主”，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面對金輪法王挑釁：“你若接不住我十招，那該怎樣？”，她一句“接不住就接不住，又怎樣了？”讓法王語塞。

同樣是一個“龍”的元素，在

降龍十八掌和《易經》中，就讓人感到睿智、健旺、向上，而放在小龍女和《莊子》身上，就讓人覺得飄逸、灑脫。

正像中國文化的豐富多彩，既

看得懂、算得明，也想得開、放得下；可以自強不息、勇猛精進，也可以逍遙遊于天地之間。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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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樣金庸小說裡重要的龍元素，毫無争議，是屠龍寶刀。

它所指代的是中華傳統文化裡另一類瑰寶——兵法。

寶刀百煉生玄光，秘笈兵書此中藏。屠龍刀有個最大秘密，就是其中藏有兵法武穆遺書。

郭靖黃蓉當初鑄造這把刀，是希望未來有志之士能取出兵書，驅逐鞑虜，恢複中華，是以刀名“屠龍”。

夭矯如龍的寶刀，在金庸筆下，也成了傳統文化裡兵戰智慧、勇武精神的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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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龍在傳統文化裡有一個含義，就是戰争之神。所謂

龍戰于野，其血玄黃。當初黃帝大戰蚩尤，就曾召喚

應龍相助，攻蚩尤于

冀州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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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為什麼要在武俠小說裡嵌入“兵法”這麼一條“龍”？大概是因為

兵法也代表一種民族精神，就是戰鬥精神和反抗精神。

中華民族一直是愛好和平的，反對窮兵黩武。

《六韬》就有雲：“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

但我們也同樣能征善戰、名将輩出，是以我們的軍事思想也光輝燦爛。

僅一部《孫子兵法》迄今就已有2500多年的曆史了，直到今天，“上兵伐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等名言仍然脍炙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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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刀，是金庸小說中淩厲的一道寒光，也是千百年來華夏民族不屈、反抗的曆史的寫照。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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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說還有一處“龍”的重要設定——“天龍八部”，它代表的是又一種文化經典，佛經和佛學。

佛學是外來的，千百年裡和中華傳統文化相融合，開枝散葉，早已經融彙成了傳統文化中的一部分。

“天龍八部”本身就出自佛經。它的原意是指八種神道生靈，“龍”也是生靈中的一種，而在金庸筆下，它隐喻的是林林總總的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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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天龍八部》的時候，金庸已經對佛學有了濃厚興趣。整部小說也籠罩着一股悲憫的氣氛，所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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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複、鸠摩智、段正淳、葉二娘、康敏……小說裡這一個個好漢惡漢、怨女癡男，都是被隐喻的“天龍八部”，他們都是欲望的奴隸，被名利、執念等束縛、折磨，

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被悲憫的對象。

讀金庸小說，常會覺得蒼涼厚重，又不失溫暖，就是因為有這一份悲憫在。

回頭看金庸小說裡這些著名的“龍”元素，不難發現，

“龍”一直是最搶鏡、最亮眼的文化名片，但它的含義又非常豐富多彩，始終在嬗變之中。

假如把它們合起來，金庸筆下的“龍”，恰好是一個華夏

文明延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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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誕生的時代，古老的先祖仰觀星象，思索生命宇宙的規律。

春秋時，兵家争雄，湧現出了《孫子兵法》一類的傑作，為人們争奪生存空間。

在無盡的征伐中，出現了莊子這樣的智者，開始去看透、解脫，追求一種終極的自在。而且

我們還漸漸有了更多的悲憫、同情的精神，融彙入儒釋道等不同的文化之中，一直延續到今天。

六

金庸小說對龍的诠釋，也給人一種啟示：

圖騰，是要繼承和發展的，它的含義也不會永遠一成不變。

文學、電影、繪畫……每一次新的創造，其實都是在延續傳統，但同時也給龍不一樣的意義。

我小時候有部特别火的兒童劇《小龍人》，

裡面的小龍人會吃餅幹、唱兒歌、喝酸奶。這就是非常有颠覆性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那麼童真可愛的龍。

無獨有偶，後來在卡通片《哪吒》裡，原著中的惡龍敖丙也變成了哪吒的朋友，很受人喜歡。

這等于就是給民族圖騰賦予了了解、友誼、認同的新意義。

像金庸先生一樣，讓圖騰“活”起來，甚至變成我們親切的朋友，才是緻敬傳統的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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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近，我看到最有趣的一次對“龍”的緻敬和再創造，就是王者龍耀了，發音沒錯，我是重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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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年門檻上，他們家推出了非常酷炫的龍年系列限定皮膚。

王者榮耀對傳統文化是有很深情結的，這已經是他們第很多次緻敬傳統了。之前的

長城守衛軍就特别成功，導緻我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守約。

這次榮耀龍年限定皮膚的主題也很大氣，叫“龍祐千載”，分别有星象、青銅、兵戈、詩歌、海貿等幾個主題，等于是說龍的精神從方方面面支撐着我們，延續着華夏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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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主創是不是偷看過金庸，裡面的寓意簡直和金庸小說裡的“龍”一脈相承。

“星象”主題龍皮是孫尚香的，它讓人很難不想起《易經》，祖先們仰觀天文，細察萬物，以龍的名義書寫成華美的

爻辭，破解天地的隐秘。

“兵戈”主題的孫策龍皮，自然而然會讓人想到萬兵之王屠龍刀。龍在這裡也代表着戰鬥、不屈、勇武，伴随着華夏一族征戰沙場，守護家園。

另外，這款龍皮的設計也是我最喜歡的，它的

色系是龍戰于野的煙霞赤，非常耐看。

總之，

“龍

”

對中國人來說是個特殊的符号，它是傳承，是團聚，是守護，“龍

祐千載”，它

是我們民族生生不息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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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這次趙子龍的台詞：

奏黃鐘，歌大呂，上祀九霄澄明，下祈四海永清。

龍年我們一聚成龍，祝所有的華夏兒女龍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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