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人 編輯：賈方方
來源：婚姻與家庭雜志
“如果人販子把我打死了，你一定要記住，你的爸爸在湖北，叫陳賢才。”
32年前，被人販子關在小黑屋裡拳打腳踢的餘元英，緊緊抱着自己的3個兒女，聲嘶力竭地留下了這句囑托。孩子們從小發誓一定要找到親生父親。
32年後，在上海、湖北公安的幫助下，女兒陳會榮終于撥通了親生父親的電話：“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女兒陳會榮。”
電話那頭的父親聲音顫抖，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我記得啊，這麼多年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啊！”
當陳會榮複述父親的話時幾度哽咽失聲。她的哥哥陳啟華坐在一旁，克制地攥緊了雙手，卻還是難忍淚意。
分别數十年，一家人還能整整齊齊地團聚如初，對一個被拐家庭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但他們喜極而泣的每一滴淚水都浸透了悲劇的底色。
故事，還要從32年前講起。
01
故事的開始，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時間倒回1991年。
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湖北仙桃是中國相對富裕的地方，不少農民都靠出口農作物蓋起了樓房。
在陳會榮的記憶裡，“三爺”家就住着一棟這樣的樓房。小時候她在樓上玩兒，家裡人還會提醒她：“小心點兒，别掉下來了。”
這是陳會榮關于童年的記憶裡為數不多的清晰片段。
相比之下，哥哥陳啟華記得的要多一些。他記得自家住的是瓦房，湖北堂屋的樣式，闆正的四間房屋兩兩相對，中間一條開闊的走廊，家裡還通了自來水。
在那個年代，這樣的生活條件已經算得上很好了。這也正是餘元英從四川遠嫁到湖北的原因。
餘元英是四川廣安人，老家貧窮又閉塞。她嫁給陳賢才近10年，都沒機會再回去看看，是以心裡一直很挂念娘家人。
正是這種思鄉之情給了人販子可乘之機。
某天，村裡來了一對彈棉花的夫妻，自稱是四川人。餘元英偶然一問，發現他們竟然也是廣安人。
老鄉見老鄉，餘元英覺得對方親近、可靠，一下子卸下了心防。兩家人來來往往走動了幾天，那對夫妻突然說要回老家過年，邀請餘元英一起，說是搭夥兒回鄉，有個伴兒也好照應。
餘元英當即就心動了，興沖沖回家打點起行裝，還要帶着3個孩子一塊兒回去見見家裡人。
考慮到安全問題，餘元英臨走時還拿了丈夫的身份證，上面寫着姓名和詳細住址。若是不慎走丢了，也有辦法問路。
就這樣，6個人一同踏上了“回鄉”的火車。
那個年代，火車管理不規範，為了省錢，那對夫妻很老練地幫幾個孩子逃了票。
小妹尚在襁褓中，老二陳會榮也瘦小，能在座位上擠擠，就是苦了大兒子陳啟華。
那年，陳啟華已經7歲了。他清晰地記得，自己被那對夫妻“藏”到了火車座位底下，又黑又窄，他差點兒窒息。
半路上，那對夫妻突然說有個妹妹在安徽，想改道先過去探望一下妹妹。
對方當時用了打商量的語氣，餘元英并未起疑，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但她沒想到，這個決定會把她和孩子們的人生推向萬劫不複。
02
一念之差，人生天翻地覆
火車到達安徽蚌埠後，一行人下了車。
人販子到這時終于卸下僞裝，露出了兇惡殘忍的真面目。他們生拉硬拽、不由分說地把母子四人拖到一個小黑屋裡鎖了起來。
一開始，餘元英和孩子們一樣，不住地哭喊求救，甚至嘗試掙脫逃跑，可是卻換來了人販子一頓毒打。
對方還兇相畢露地恐吓道：“再敢又哭又鬧，就打斷你們的腿！”
餘元英吓壞了，整個人崩潰又絕望，天天以淚洗面。為了保護孩子，她幾天幾夜不敢睡覺，緊緊抱着兄妹三人，生怕人販子趁自己不備把孩子先賣了。
餘元英的擔憂不是多餘，人販子最初打定主意要把母子四人分開賣，能賣個好價錢。
沒過幾天，就有人要來買走陳啟華。
餘元英見狀死死抱住孩子。她以命相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論人販子如何拳打腳踢，她就是不松手。
她怕自己就這樣被打死，慘叫着叮囑兒女：“一定要記住，你們的爸爸叫陳賢才，在湖北！把我打死了，你們也要牢牢記住！”
萬幸，人販子最終松了口，答應把母子四人賣到同一戶人家。
過了幾天，一個年邁的老婦人上門，用2600塊錢把他們買回了家。後來陳啟華才知道，那筆錢已經是養父家裡全部的積蓄。
養父是個光棍兒，家裡一貧如洗，幾間土坯房裡空空蕩蕩，親人也隻剩下那個買下他們的“奶奶”。
這裡窮困又落後，比起老家湖北仙桃差得太遠。
因為窮，也因為怕孩子懂事後逃跑，奶奶做主掐斷了孩子們上學的機會。
在陳啟華的記憶中，他和兩個妹妹從小就要放牛、放羊、割豬草。在同齡人讀書學習的年紀，他們的生活中隻有做不完的農活兒。
更可憐的是餘元英。一場拐賣讓她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和傷害，頭腦也不太清晰了。
在這裡，她不敢再上街，不敢接觸陌生人，最遠的活動範圍不過一裡地。
平日裡，餘元英除了圍着鍋竈轉，就是下地幹農活。
甚至有一次丈夫問她要不要回湖北，她卻怎麼也想不起具體的位址，隻能作罷。
不過，這些年，餘元英兜兜轉轉和娘家人取得了聯系。但她隻在前幾年大姐去世的時候，回去過一次。
因為餘元英知道，娘家的兄弟姐妹們都過得很好，她不想拖累親友，就沒動過探親的念頭。
拐賣過後，她的命運就這樣被徹底改寫，幾乎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
03
被偷走的人生，無法重來
陳啟華和陳會榮小的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即便養父松了口，媽媽也不能帶他們回家。
但他們慢慢發現，每次隻要一跟媽媽提到拐賣相關的事情，媽媽就會号啕大哭，幾乎要斷氣。時間長了，他們也不敢問了。
相對幸運的是，養父是個善良的人。他沒有親生子女，就把陳啟華兄妹三個視如己出。陳啟華記得，養父有時候會趁媽媽不在家，偷偷給他們炒雞蛋吃。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無法忘掉親生父親。
在陳會榮的記憶裡，生父很會寵孩子，小時候會把他們扛到肩膀上，嬌慣到村裡人都笑話他。
這麼多年來，他們兄妹二人四處打工，去過廣州、四川多地尋親。他們憑着一個名字和淺薄的記憶，不肯放過任何一點兒微弱的希望。
萬幸老天垂憐。
打拐行動開始以後，公安部門在全國各地設定了很多采血點。去到上海打工的陳啟華和陳會榮，終于有機會采血認親。
他們靠着釘死在記憶中的名字“陳賢才”和一份DNA比對結果，聯系上了遠在湖北的親生父親。
撥通父親電話的那一刻，陳會榮緊張又激動，陳啟華則覺得“像做夢”。
32年了，他們幾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還能全家團聚，但好運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眷顧了他們。
電話裡，已經76歲的陳賢才斷斷續續地告訴女兒，自己一直在尋找他們。
從前兒女繞膝一朝變成孤家寡人，沒有人能夠想象陳賢才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陷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走不出來，這麼多年來沒有再娶妻生子，隻是一味執拗地尋找，過得潦倒凄涼，卻從未放棄。
闊别32年，陳賢才接到女兒電話。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訴說想念，而是擔心自己會拖累孩子。因為年邁的他聽力不再靈敏，還患上了痛風，隻會成為孩子們的負擔。
但血濃于水，陳會榮得知父親的情況後，哭着跟父親保證：“我以後會養你的，我有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遠在安徽蚌埠的餘元英聽說這個消息，激動得不能自已。
陳啟華透露，母親因為情緒起伏太大，心髒撐不住，已經住了兩回院。陪在媽媽身邊的妹妹也做好準備趕過來與親生父親見面了。
遲來32年的團圓，如今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陳賢才一家人被偷走的人生卻無法從頭再來。
04
接受遺憾，重新出發
有人說，地球是圓的，分别的人總會重逢。可是，一個錯身就走失的人，要繞過多少彎路、颠簸幾程坎坷，才能換來一次重逢。
分别的32年裡，陳賢才的人生毀得一塌塗地，餘元英更是在身體和心理上都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創傷。而對于陳家的3個孩子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沒有讀過書。
接受采訪的時候，陳啟華說自己無比痛恨人販子，因為他們偷走了自己和妹妹無數次幻想過“另一種人生”。
如果他們沒有被拐賣，一定會按部就班地讀書、上學，生活也會過得比現在輕松得多。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遺憾無法彌補，隻能接受。
陳賢才一家人能做的，也隻有珍惜這難得的團聚，在悲劇的叙事中親手畫下一個完滿的句号。
就像與生父重逢時，記者對陳啟華和陳會榮說的一樣：“戴上大紅花，高高興興地回家。”
回家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點贊”和“在看”，祝福這一家人餘生順遂無虞，願天下無拐。
參考資料：
大象新聞：《被拐32年終回家》
大象新聞：《陳啟華：人販子改變了全家命運》
百姓關注：《妻子兒女四口被拐32年終團聚》
搜狐視訊：《湖北一家四口同時被拐，32年後終與家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