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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鬃烈馬》第二回 慧目識君花園留約 奇緣天降彩樓抛球

作者:靈風堂
《紅鬃烈馬》第二回 慧目識君花園留約 奇緣天降彩樓抛球

前回導引

《紅鬃烈馬》第一回 唐太子走國落俗塵 王寶川花園燒夜香

第二回

慧目識君花園留約 奇緣天降彩樓抛球

那紅光遍體的人,正是绛州薛平貴。因薛家莊遭了回祿,存身不得,流至長安,投親不遇,留落在城外破窯之中。這日因出城已晚,不及返窯,隻得就在相府後牆邊打盹,預備睡到天明再回窯去。

春蘭出外,将他喚醒,見他是一個乞丐,暗暗詫異:“這樣的貧苦之輩,怎會有紅光遮體,莫非自己眼花了麼?”便喚道:“我們三小姐傳喚,施舍錢米給你,你進去要小心。”

平貴睡得正酣,給春蘭喚醒,連忙爬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說道:“你們是堂堂相府大家,小子不敢驚動。”

春蘭道:“傳你自有造化。”

平貴便随了春蘭進園。但見紗燈高照,牡丹亭中坐着一位端莊貞靜的王三小姐。連忙走近亭前,深深作了一個長揖,雙膝跪下道:“三小姐在上,小子叩頭。”

寶川三小姐見他衣服褴褛,雖是個窮乞丐,但龍行虎步,舉止大方,兩耳垂肩,聲若洪鐘,知非等閑之輩。便溫語道:“花郎請起,我且問你,家鄉何處,姓甚名誰,因何落魄長安?不妨說來。”

平貴道:“小子居山西绛州,姓薛名平貴,薄有家财,不幸父母雙亡,又遭回祿。到京投親不遇,以緻流落在長安城中。今日因街坊求乞,多挨了時刻,不能出城回窯,隻得借重尊府後園門外打睡一宵,不知驚動了小姐鳳駕,伏乞當面恕罪。”

寶川三小姐道:“你既出身绛州,乃系功臣之後,遭逢坎坷,以緻落難。古人如伍相國準陰侯尚且不免,何罪之有?”說着,打發春蘭快去取米一鬥、錢一千贈與花郎。春蘭答應去了。

當下寶川三小姐見夏荷、秋桂、冬梅都不在身旁,便低聲問道:“花郎,你可有妻室?”

平貴歎道:“一貧如洗,飄泊無依,何來妻室?”

寶川三小姐道:“二月二日,禦教場彩樓中奉旨抛球,你須要來,不可失信。”

平貴連聲答應,恰值春蘭将錢米取到,平貴領了叩謝出去,仍睡至天明方始出城而去。

光陰猶如流矢一般,一轉眼便是二月二日,禦教場中高搭一座彩樓,懸燈結彩,陳設華麗,并有五百名禦林軍在場保護,随時彈壓。正場門外左設報名處,右設挂号處,由相府堂候官承值,氣象萬千,好不嚴肅。王三小姐抛球招婿,自然哄動了長安全城,無論貧富官宦人家子弟,沒有娶過妻室的,誰不想到場瞻仰三小姐仙容,做一個現成富貴的女婿。故而人山人海,擠得禦教場中,滿坑滿谷,毫無插足之地。稍為到得慢一些的,盡被擯門外,不得其門而入。并且場中規矩,凡入場的,俱須年輕貌美,衣服麗都,方許入場。設或年老,及服飾陳舊,一概不許進去。是以場外的人,愈聚愈多。

内中有一個武官,名喚莫愁古,西安府人,做過一任遊擊,又當過一回鹽務差使,手裡很多了一點錢。因上了年紀,告休在長安居住,不幸老妻亡故。他雖然六十歲的人,尚不慣做獨宿的鳏魚,想娶一個年輕續弦,享受溫柔鄉中豔福。聽說王三小姐抛彩球,他便身穿華服,手搖羽扇,竟忘了自己偌大年紀,妄想天鵝肉吃,飄飄然走入場來。卻被挂号的堂候官二眼瞧見,又見他大模大樣,連号也不挂,不由的睜大了那雙怪眼,喝道:“場中規矩不懂,他這般大的年紀,不識羞恥,那彩球要年少人接的,沒有你的分了,快滾出去,别挨打。”

莫愁古不服氣道:“年老人不能接彩球,皇榜上卻沒有這句話,要知道我人老心不老,還有養兒子的本領,偏要進去。”

堂候官用手一攔道:“奉相爺鈞谕,有胡子的人都不能進去,你還不走,當真要得罪了。”

莫愁古一疊聲道:“好好好!有胡子的不中用,我去換一個來。”說着掉頭便走,卻去尋了一家整容店,踅了進内,喚待诏把颔下的花白連鬓胡子剃了個一幹二淨,會過了錢,用手中的一柄羽扇遮住了一張面孔,仍舊搖搖擺擺踱進場門。

堂候官喝道:“進去的快挂号。”

莫愁古道:“不用挂号,我已換了一個沒胡子的來了。”

堂候官叫他去了扇兒,見已剃去胡子,不禁噗哧笑道:“你雖沒有胡子,依舊掩飾不過,你的老還是不許進去。”

莫愁古怒道:“什麼話,放你的屁!我接了彩球與你算賬。”究竟他做過武職的,兩臂力氣不弱。排開衆人進場,人人見了無不好笑。

在這當兒,薛平貴早應召而到,心想前夜王三小姐贈我錢米之時,暗暗叮囑我到禦教場去候接彩球,争奈自己本來面目已非,流為乞丐,要是去,定遭場中衛兵斥責,要是不去,失了王三小姐的信。想到此處,徑到禦教場來,以示不失信之意。好容易挨到禦教場門外,衛兵見他穿着一身破爛衣服,哪裡肯容他進去,一陣大聲呵喝。堂候官見是化子,生氣不過,凸起了他的大肚子,嘴裡刷了一聲,喝道:“這裡是什麼所在?你這化子還不滾嗎?”

薛平貴道:“小人本不敢來,因見榜上有不論貧富,俱可進場的話,是以鬥膽到此,望乞原諒。”

堂候官道:“你窮得做了叫化,好說窮透了頂,還生什麼妄想?好笑!”

薛平貴道:“不用笑,我隻要窮得清清白白,管我叫化不叫化。”

堂候官聽他挺撞,大怒道:“還不滾,與我打這狗養的!”衛兵登時舉起皮鞭抽來。平貴躱閃不及,早着了好幾下。

耳旁忽聽得一片金鑼之聲,開道而來。為首二乘頂馬,飛馳至人叢之中,口中嚷着:“閑人閃開,小姐鳳駕進場了。”一言未罷,早有數十名衛兵,手持皮鞭,驅走閑人,讓出一條路來。那些堂候官及校尉等,左右站着恭迎。薛平貴就趁這熱鬧的空隙,不知不覺,混入教場。這也是天緣有定。

這時王三小姐全身宮裝,乘坐香辇,随帶春蘭、夏荷、秋桂、冬梅四名丫環,後随禦賜半副銮駕,猶如衆星捧月般擁護進場。早有二十四名肩披紅綢的家将,過來伺候三小姐下辇,即從鼓樂悠揚中引上彩樓。那彩樓上高插着兩面龍鳳日月旗,迎風招展,燦爛可觀。中間供一太極圖,四圍月台上懸着各色紗燈,無不玲珑可愛。居中設着一張香案,在香案的中央,供着一個禦賜五色彩球。寶川三小姐上了彩樓,沐手焚香,暗地祝告已畢,憑幾而坐。

樓下站着的許多王孫公子,全都是錦衣華服,望定了那座彩樓。内中最得意的,要算剃胡子的莫愁古。他身材高大,在場中搖來擺去,早已看見了三小姐仙容,更加心花俱開,以為此番姻緣有分,也許老年人交桃花運了。故而他顧盼自雄,一張皺着的雞皮老臉上,隻樂得眉飛色舞,即使請了十八個畫師給他描畫,也要賠償一枝筆的。

再有那薛平貴,到左到右,俱被衆人怒容呵叱,可說得沒一處不受人欺落,自覺進退維谷,局促難安,隻好将身伏在圍牆之下,不敢做聲。這是人情冷暖,世态炎涼,一個人總要衣服闊綽,如果衣衫破舊,每易遭人白眼。于此可見勢利是古今人一轍的。

這時王三小姐坐在月台上,鳳目一看,見薛平貴被衆人擠在牆隅,芳心甚是憐惜。适值午時已屆,起身望空暗祝道:“倘此人将來顯貴,彩球當抛中他;如無姻緣之分,彩球抛出牆外。”祝告已畢,命春蘭傳話道:“奉旨抛球,中者有分,不中者不可搶奪。”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樓下衆人都撩衣争先,向前接取彩球,登時起了一陣騷動。春蘭就在這當兒捧了彩球,向空中用力一抛。

《紅鬃烈馬》第二回 慧目識君花園留約 奇緣天降彩樓抛球

說也奇怪,那彩球到了空中,打了一個盤旋,接着吹來一陣怪風,竟向圍牆邊落下,輕輕抛入平貴懷中,平貴喜之不勝。隻聽得衆人嚷道:“不好了,彩球抛中了一個化子。”大家便要上前搶奪。

莫愁古雙手排開衆人,嘴裡喊着道:“你們不要鬧,你這化子得了彩球,也沒福消受王三小姐,不如賣與我罷。”又一個少年道:“你老人家行将就木,别害了王三小姐終身,還是二百文大錢賣給我。”又一個戴方巾的中年人道:“化子,你肯賣與我,就是銀子二十兩。”還有一個闊公子,命仆人取出白銀二百兩,硬要賣彩球去。

薛平貴被他們擾得目瞪口呆,無處藏身,幸有衛兵趕到,将衆人一一勸散。那二十四名家将,見化子接了彩球,雖然老大的不樂,因是奉旨,不敢怠慢,忙欠身打躬,陪着笑臉道:“新姑爺高姓大名?”

薛平貴道:“在下绛州人,姓薛名平貴。”

家将等道:“原來是薛三姑爺,小人等恭請大駕到相府見相爺。”便請平貴上馬,堂候官代捧了彩球,簇擁到相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