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女人的精神故鄉。
它已連續14年被評為全球性别最平等的國家。
它也是第一個将男女同工同酬寫進法律的國家，選出世界第一個民選女總統的國家。
從政治經濟，到日常生活，冰島都稱得上全球最适合女性居住的地方。
但最近，就是在這個女性烏托邦，爆發了一場從總理到平民的女性大罷工。她們停止工作，走上街頭，呼籲更多的平等。
她們還不滿足，還在戰鬥。
冰島女人，還在争取什麼？
你管這叫平等？
2023年10月24日，上午9點。
近10萬名冰島女性放下手中的工作，離開家，走上街頭。
她們揮舞着各種橫幅和智語——“去他的父權制！”“平權！就現在！”
2023冰島女性罷工
當人群開始聚集在城市中心的廣場時，激動人心的演講開始了。
不同膚色、年齡的女性發言者，一個一個站到台前。
“今天我們站在這裡。因為我們是人類，是這個偉大部落的一部分。”
“我們敢，我們想要，我們可以！我們是來要求行動的！”
“我們要消除女性每天以各種方式面臨的性别不公！”
護士協會主席發言
發言者在台上列舉性别不公的事實：移民女性以及殘疾女性的艱難處境、被低估的女性勞動、性别暴力和騷擾......
“你管這叫平等？”
台下呼聲如潮水般湧來——
“No!”
“你管這叫平等？”智語
這場罷工是近半個世紀以來冰島最大規模的婦女罷工。
将近1/4的冰島人參與。
這一天，冰島的學校、商店和銀行都緊閉大門。
首都的醫療機構隻提供急診服務。
冰島人一覺醒來，打開電視，隻能看到清一色的新聞男主播，在播報全國因罷工停擺的新聞，交通延誤、學校關閉、酒店房間沒人打掃......
連冰島總理也發表講話，“我今天不上班，因為我希望内閣中所有女性也這樣做。”
冰島總理，卡特琳·雅各布斯多蒂爾，冰島曆史上第二位女總理。
冰島總理發表講話
罷工當日，她在接受采訪時強調，争取性别平等的程序實在太慢了。
慢得令人難以忍受。
按目前的速度，要實作性别平等，全球婦女還得等300年。
“我的夢想是，我們将在2030年之前實作這一目标（實作完全的性别平等），但我知道這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冰島第一夫人——女作家伊麗莎·裡德也站出來聲援，她說自己不會回複郵件，因為她正在罷工。
她的丈夫，冰島現任總統則發文支援：“她們争取平等的積極行動使冰島社會變得更好，并且今天仍在繼續。”
世界範圍内，冰島已是當之無愧的性别平等天堂。
但即便如此，沒有一個冰島女性認為這裡就是烏托邦。
女性依舊在面臨暴力和騷擾。
女性有償工作的報酬依舊低于男性，同時還要承擔更多的無償工作。
“當第一輪班和第二輪班結束時，第三輪班就開始了。一個很多男人甚至不承認的概念！”
圖源：businessinsider
“第三輪班”也是本次罷工增加的一個新焦點。
第一輪班有償勞動，第二輪班家務和育兒，這是我們熟知的女性雙重負擔。
“第三輪班”，即女性承擔的精神負擔，也可以了解為情緒勞動。比方說做家務，什麼時候做，怎麼做，交給誰做，這些組織和計劃的勞動，通常也是由女性承擔。
對那些并肩站在一起，大聲疾呼的女性們來說，改進的餘地還有很大。
她們也一直在為此抗争。
改變曆史的那一天
當然冰島的性别平等意識并非自古如此，這是一代代女性共同推動的結果。
1920年，冰島婦女獲得投票權和選舉權。
2年後，她們選出冰島第一位國會女議員。
但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女議員人數始終寥寥無幾。
1975年，女議員僅有3名，占比為5%，而其他北歐國家這一比例均在16%至23%之間。
冰島女性不僅工作機會少，晉升難，收入還不到男性的60%。
正是在這一年的10月24日，冰島女性第一次罷工了。
這天下午兩點，全國90%的女性離開辦公室、走出家門。
她們響應“婦女休息日”的号召，決定通過罷工來證明女人的重要性。
1975年冰島婦女罷工
很快，整個國家陷入了癱瘓。
沒有空姐，大量航班取消；沒有客服，電話服務無法使用；沒有女打字員，發不了報紙；沒有女老師，孩子上不了課；沒有老婆，家裡沒人做飯，商店的香腸和熱狗迅速賣到斷貨......
據說接下來的幾天，當地報紙刊登了大量這樣的故事：
男人第一次洗碗、第一次帶孩子上班、第一次準備晚餐......
這是改變曆史的一天。
這一天，45歲的維格迪絲，冰島首都劇團的藝術總監，和她的女同僚們放棄了節目彩排，加入遊行的人群。
她帶着母親和三歲的女兒，和幾萬名婦女一起唱歌、一起聽演講。
“這一切有股巨大的力量，廣場上，所有站在陽光下的女性都是如此的團結。”
5年後，這位離異的單親媽媽，與三名男性候選人陷入一場激烈競争，競争目标是——冰島總統。
冰島女總統維格迪斯
維格迪絲還曾是一名乳腺癌患者，當一名勝算極大的男性對手問她如何隻用一個乳房成為總統時，她幽默地回答：“好吧，我不會母乳喂養國家。”
最終，原本隻想證明一個女人可以參選，并沒想過自己會赢的維格迪絲，意外突出重圍。
1980年，維格迪絲成為冰島曆史上第一位女總統，更是全世界第一位民選産生的女性國家元首。
1980年維格迪絲當選總統
她是如此受人們歡迎，以至于在接下來的選舉中，她又連續3次勝出，任期十六年，至今仍是世界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民選女性國家元首。
維格迪絲堅持認為，如果不是1975年10月24日，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她永遠不會成為總統。
這一天永遠地改變了人們對于女性的看法。
男人眼中的女人，女人眼中的女人，女人眼中的自己，似乎都不一樣了。
1975年參加罷工的婦女和兒童
罷工一年後，冰島成立了性别平等委員會，并通過了《性别平等法》，禁止工作場所和學校的性别歧視。
之後的幾十年裡，女性們始終緊緊團結在一起，為平等而戰。
到2023年10月24日，這已經是冰島婦女進行的第七次罷工。
而在第一位女總統維格迪斯16年的任職期間，冰島在性别平等之路上突飛猛進。
先是女性的政治參與率飙升。
到1999年，冰島國會的女性議員已超過三分之一。
2000年，冰島政府通過9個月育兒假法案，夫妻每人三個月帶薪産假，外加三個月共同産假，可以自行配置設定誰來休假。
當然更重要的是，維格迪斯創造了一個全新的女性榜樣。
這種榜樣的影響有多大呢？
冰島現任總理雅各布斯多蒂爾說，六歲的小侄女曾問過她一個問題，“男人能成為總統嗎？”
當女性可以做任何事，成為任何人時，一切都改變了。
2009年，冰島擁有了第一位女總理，還是世界上第一個公開同志取向的女性上司人。
2013年，冰島女總理攜夫人訪華
2010年，冰島同性婚姻合法。冰島脫衣舞俱樂部被廢除。
2017年，冰島選出第二位女總理。
2018年，冰島強制同工同酬，成為世界首個通過立法要求男女薪酬平等的國家。
......
從冰島到世界
到了當下，這一代冰島女性的戰鬥還未停止。
她們理想中的平等，還未實作。
如今，她們要戰勝的是看似“女性地位已經很高了”實則更隐蔽的不公。
比如浮于表面的男女同工同酬。
冰島的同工同酬已做到世界第一，但根據冰島統計局的資料，2022年冰島女性的平均收入比男性低21%。
而且，同工同酬也隻實作了同工種的相對平等。
在冰島，依然是男性占據了更多高薪、管理層的崗位。
圖源：人人視訊
另一方面，即便是在性别最平等的冰島，性别暴力的陰雲也并未消散。
《柳葉刀》2018年關于冰島女性的一項資料指出，她們中約1/3的人在工作中經曆過性騷擾或性别暴力。
圖源：《柳葉刀》
何況，女性艱難獲得的果實并不容易維護。
2017年選舉後，冰島的女性議員占比從接近50%下降至40%以下。
可見，如果沒有一代代女性跟上腳步，一以貫之地穩固女性的勝利果實，稍有不慎，開倒車就會成為可能。
更重要的，還有孩童的性别平等教育。
在冰島，人們緻力于在性别刻闆印象成型之前，重構孩童們對性别的認知，發展他們健康平衡的性格。
圖源：人人視訊
男孩們從國小習如何更合群，更富有同情心和關愛他人。
女孩們則被培養傳統上屬于男性的特質，比如勇敢、冒險、獨立。
幼童作為活生生的人，不被套進刻闆印象和陳舊秩序，如此，才能更好地了解何為性别平等和彼此尊重。
顯然，這樣的教育也需要每一代人持續且堅定的付出。
冰島女孩的勇敢遊戲，圖源：粉紅字母小組
冰島女性邁過重重阻礙到達這裡，但她們眼前，仍有烏雲。
“你管這叫平等？”，便是她們的态度。
而冰島作為一個對女性友好的理想樣本，其罷工傳統也一直和世界各地的女性浪潮共振着。
2016年，波蘭女性為了抗議堕胎禁令，進行全國大罷工。
2018年，530萬西班牙女性罷工走上街頭，捍衛男女同工同酬，抗議性别暴力。
西班牙女性敲鍋集體罷工，圖源：網絡
根據最新的《全球性别差距報告》，近幾年全球性别平等程序幾近停滞，要消除總體的性别差距，還需131年。
131年，希望似在遠方，那然後呢？
也許我們該如冰島女性的态度那樣：
這太慢了。
冰島，已意味着一種女性世界想像的可能，它是一扇帶我們看到理想國度的窗。
而我們，也看到了世界範圍内的女性，正在結成命運共同體，并肩前行。
愛爾蘭的女性，為了争取身體自主權，她們不遠萬裡乘坐飛機回國投出寶貴一票，廢除實行了35年的堕胎禁令。
圖源：中國日報
當伊朗女性反抗頭巾法，得到的是全國女性剪掉長發、焚燒頭巾的聲援。
伊朗女性焚燒頭巾，圖源：網絡
以及始于2017年的metoo運動，已成為全球性的浪潮。女性們随時都能站在一起，反對任何形式的性暴力。
你看，自下而上的每一個女性多說一句，多做一點，便能看到女性命運共同體的力量。
她姐在背景，也總會看到有人深感無力：
再怎麼呼籲也很難改變什麼，女性還是會被歧視。
圖源：她姐留言區
但改變，其實已在态度的轉變中發生。
女性團結在一起，可以撬動的空間還有很大。
從自己開始，一點點颠覆身邊人的性别刻闆印象，再進一步往上走，進入話語權、決策權的高層......日常，便是抗争。
這是為我們自己争取更多的收入和權利，更是為了更多的女性能自由呼吸。
當然，我也深知，性别平等的樂園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建成，就像冰島女性也是耗費了一百多年，才走到了這裡。
那不妨就從今天開始，朝着女性的美好藍圖，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往前飛奔。
1975年，冰島女性們擁抱在一起，在廣場上高聲唱着：
各國勇敢女性
讓我們用雙手
千方百計建設新世界
孩子們會獲得我們所有的經驗
以我們的團結為參考
讓我們一起來見證
......
即使有人想倒退
有人原地踏步
我們也決不接受
但我敢想要嗎
是的，我敢，我能，我願意。
是的。
身為女性，我敢，我能，我願意。
《Áfram stelpur》，圖源：網易雲音樂
部分參考資料：
“婦女休息日”網站：https://kvennafri.is/en/
《巴倫周刊》，Vigdis Finnbogadottir, The World's First Elected Female President；
英國《衛報》，‘Power of the masses’: the day Iceland’s women went on strike and changed history；
英國《衛報》，Iceland PM joins crowd of 100,000 for full-day women’s strike
《三聯生活周刊》，性别平權第一國，冰島女性的“革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