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莊位于松花江南的草原上。解放前狼很多,解放後開展打狼運動,狼的數量大減。但是,也還有流竄的孤狼,常常襲擾村子。
星期天上午,淘氣包兒郝鳳旗去大楊樹上掏喜鵲蛋,沒想到從遠處草叢中竄出一隻大青狼向他撲過來,吓得郝鳳旗趕緊往樹的最高處爬。那隻大青狼見撲不到他,就在樹下伸着紅舌頭繞圈子。
郝鳳旗雙手緊抱樹杈,殺豬似的大喊:“救命!”正好遠處有一個鋤地的老頭兒聽見了,連忙回村去找村長李意成。
李意成見很難治服惡狼,很為難,随他同去的趙雲武提議找龐小辮。
“龐小辮”是外号,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名字。
操唐山口音,有人說他是義和團,由于清兵追捕,逃到東北。後在劉莊的龍王廟出家當了道士。是以,人們都習慣地叫他“龐老道”。
解放後,東北政府下令拆廟,僧道還俗,于是龐老道成了農民,政府分給他三畝地種。隻是腦後的道士小辮一直留着,時間一長,人們就不再叫他“龐老道”,而是叫他“龐小辮”。
龐小辮武功極好。他用九節鋼鞭練“地躺鞭”是一絕。他的左腳從前受過傷,走路有點跛,但打起鞭來不受影響。
鋼鞭屬于軟兵器,有七節和九節二種。龐小辮表演時,先是站定後,打兩個“十字背花”,然後仰身輕盈倒地;鋼鞭向上飛起,先在上邊打兩個圓周,然後鞭走身下。 隻見他雙腳迅速翹起,鞭從腳下掃入。然後迅速擡臀,雙腳着地,鞭過臀下。 頭部騰高,鞭過頭下。然後鞭走上方,再打兩個圓周,再走身下。動作迅速,猶如疾風掃落葉。
人們隻見鞭影上下翻飛,看得人眼花缭亂,驚歎不已。 這種“地躺鞭”,專掃敵人腳脖子,一個人打十幾個人都沒問題,是大陸國術一絕。
龐小辮住村東頭,兩間土坯草房。村長幾個人去家裡找他,他一聽說有個孩子被惡狼困在樹上了,二話沒說,摘下鋼鞭,纏在腰間,跟着村長就走。
他一邊走一邊說:“一隻狼算不了什麼,有三,五隻狼,我這條鞭也能收拾它們!”
幾個人很快來到村南,在遠處站定,龐小辮手搭涼棚往墳地方向一看,那隻大青狼已經不繞圈了,而是趴在樹下,擡頭向樹上望,并且在不停地張開血紅大口“巴叽”着,等待那孩子沒勁兒時掉下來再吃他。
龐小辮回頭對李意成說:“村長,你們幾個人不用靠前,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了。”說着,他輕步往墳地走去,本想悄悄地接近大青狼,可是那惡狼眼睛很尖,早已發現了龐小辮,警惕地遠遠盯着他。
當龐小辮離狼二十步左右時,他停下來仔細觀察,見那大青狼四腿叉開,尾巴拖在後面,耳朵向後緊貼着頭,張嘴呲牙,十分兇狠。
龐小辮用眼角餘光向周圍瞟了瞟,見沒有别的狼,便放心地慢慢向大青狼逼近,一邊伸手從懷中拉出九節鋼鞭。
沒想到,狼一見龐小辮從懷中抽出了鐵兵器,知道來人厲害,立即調頭飛快地逃走了。
氣得龐小辮一跺腳,歎了口氣:“可惜讓它跑了。”
這時村長幾個人過來了,連忙叫孩子下來。 郝鳳旗急忙摟着樹幹溜了下來,可是腿打哆嗦,龐小辮笑着用一隻手把郝鳳旗拎起來,放到自己肩膀上扛着,同時問郝鳳旗:“還來掏鳥蛋嗎?”郝鳳旗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敢來了。”
龐小辮的三畝地是在村北邊,他種了一畝香瓜。
六月份,香瓜快熟的時候,他在瓜地中段搭了一個看瓜棚。棚内有燒火做飯的土炕,土炕上鋪着麥稭,麥稭上鋪一張席睡覺用。
龐小辮上月在村南把狼吓跑後,過了一個多月,沒再聽說大青狼的消息,心想,那隻狼可能遠走别地去了,就漸漸把它忘了。
有一天,龐小辮感冒了。 他白天照常堅持給瓜地鋤草,澆水,晚上躺在瓜棚裡,渾身難受頭發沉,眯着眼躺着,一會兒翻一次身。
到後半夜,他再一次翻身時,模糊看見門口有兩點綠光,開始時他以為是螢火蟲,可又一想,覺着不對,那兩點綠光比螢火蟲大,而且不動。
他立刻意識到那是狼! 心想:自己難受沒勁兒,頭發暈,又不知道有幾隻狼,得趕快回村子。
于是他立刻從炕上爬起,摘下九節鋼鞭,也顧不上穿鞋,将鋼鞭一抖向門外飛去,隻聽那隻狼一聲驚叫,跳了開去。龐小辮鞭出,九節鞭左右開弓,打兩個“十字背花”,然後身随鞭出,将鞭掄圓,上下左右飛舞,沿着瓜地中間的小道,一邊打一邊向村子跑去。
由于他頭暈眼花,又是夜間,看不清有多少隻狼,隻是感覺到鋼鞭打着不少狼腿。
可是他一時忘了,小道兩旁種着兩行已長到一人高的玉米。他的鋼鞭打到的并不是“狼腿”。 他一路拼力揮鞭打去,一直打到地南頭時,小道旁的兩行青玉米已經被他全部打光!他跑到村子場院時,正趕上老劉頭兒出來給馬喂夜草,見龐小辮慌慌張張,歪歪斜斜地跑進村,就連忙叫住他。
他見是老劉頭兒,連忙說:“瓜棚來了狼,不知道有多少。我渾身難受,頭暈眼花,就跑回來了。”說完,又忙回頭張望。
老劉頭也趕緊擡頭看了看,見并沒有狼追來,就說:“你先進屋,明天白天再說。”
老劉頭兒把龐小辮領進屋,給他煮了熱湯辣椒面條,小辮吃了面條睡了一大覺,出了一身透汗,覺得好多了。
第二天早上,龐小辮拎着鋼鞭,回到瓜棚看見小道兩旁的青玉米慘狀,十分心疼。
于是狠狠罵了一句:“大青狼,狗雜種!你等着,早晚我要收拾你這個鬼東西!”他料定大青狼還會來,從此,他天天晚上做好準備。并預備了一杆短紅纓槍藏在炕席下,因鋼鞭響聲太大容易驚動狼。
又過了半個多月,前半夜裡,也沒發現什麼情況,龐小辮漸漸睡着了。
後半夜,大青狼來了。 它先是蹲在瓜棚門口,悄悄地一動不動地往棚裡窺視,看了很長時間,見土炕上的龐小辮好像是睡覺了。
但是,狼本性狡猾疑心大。 人們形容狼的疑心大,說它是“橫草不過”,就是說,狼若在它以前走過的路上,忽然發現多了一根新的橫草标,它都疑心是獵人設下的埋伏,看上好一陣子後,繞道而過。
它是絕不肯冒險的,是以它不大相信龐小辮是真的睡着了,就開始進行試探,狼是多麼狡猾的動物啊!它頭向外尾向内,倒退着悄悄地進了瓜棚,并小心注意觀察人的動靜。
進了瓜棚後,它不敢太靠近龐小辮,在一米遠的地方,用尾巴尖輕輕地掃拂龐小辮的臉,想試探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隻有在确信他真睡着了,毫無防備的時候,它才會猛撲上去緊緊咬住他的喉嚨。因為狼知道,如果咬别的地方,一時咬不死,人就會拼命反抗,甚至會把狼的腿扭斷,因狼的腿很細。而一旦咬住人的喉嚨,人就失去了反抗能力,隻需一分鐘,人就會斷氣身亡。
大青狼用尾巴尖掃拂龐小辮的臉。 龐小辮是已有所察覺,他同時聞到一股腥騷味,知道有情況,他一個深吸氣,馬上清醒了。他急睜眼一看,吓得他一激靈。
借着月光,他看見一隻大青狼正用尾巴尖掃他的臉,并且回過頭來,瞪着兩隻綠幽幽的眼睛緊盯着他,随時都有可能撲過來咬他的脖子。
此時他正面向上躺着,情況十分危險,他不敢怠慢,急伸右手從席邊下抽出短柄紅纓槍,向大青狼猛地刺去。可是沒想到,大青狼早有準備,速度比他還快,就在他的紅纓槍還沒刺出去的時候,隻聽得“卟哧”一聲,一股腥臭的東西,噴了龐小辮一臉。
龐小辮是練武之人,知道此時不能去擦,防止惡狼趁機撲上來,急用右手紅纓槍左右兩個橫掃,沒有打到什麼東西,知道狼已逃出棚外。 他急忙縱身跳起,用左手抹去臉上腥臭的東西,睜眼一看,那原是惡狼的防身絕招,臨逃竄前向後噴出的一泡稀屎。
龐小辮十分氣憤,他決定想出一個好的計策打死大青狼。
用什麼辦法呢?
用炸藥炸?用闆坑捉狼吧?用鋼枷吧?由于狼狡猾這些辦法都行不通,最後,他決定背水一戰——空手捉狼。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村長李意成。
捉狼計劃打定後,他一邊抓緊做好戰前準備工作,一邊找人做了一雙麻布緊口功夫鞋,還到鐵匠爐請人給他打一把鋒利的七寸短刀。
轉眼間已到秋天,香瓜也快摘完了。有一天,龐小辮聽說又有人在村西草原上,看到了大青狼。 他料定那個東西一定會來瓜棚的,便認真開始進行準備!平整了地,殺了一隻雞,丢出雞骨頭,誘狼上鈎。
這天夜裡,大青狼來到村裡,聞到雞骨頭的香味,先狡猾地觀察好一陣,發現無任何情況,終于中計,吃了雞骨頭後跑了。 龐小辮在瓜棚裡,聽着大青狼咀嚼雞骨頭的聲音,暗暗發笑,心想:狼雜種,你終于上了我的套兒了,吃香了嘴,跑順了腿,你明晚準會還來。我等着你送上門!
天一亮,龐小辮立刻去找李意成,他把自己的打狼計劃跟他說了,李意成覺得有點兒冒險。 龐小辮卻胸有成竹。
村長建議是否加幾個人以防意外,龐小辮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 狼一聞到很多生人氣味,它就跑了。你隻要明天早上,找一個會剝狼皮的人就行了。”
龐小辮回到瓜棚,吃了飯,喝了水,着好裝,足登麻布緊口鞋,腰紮大帶,并把腦後的小辮塞到帽中,左手袖口裡藏了一把七寸利刀。 他又在瓜棚後面扔了兩塊雞骨頭,引誘大青狼。
諸事完後,他活動一下胳膊腿,此時已是深夜了,但是天上有半彎月亮,能看見東西。龐小辮在棚前小平地上,鋪上少量麥稭稈,頭向瓜棚,平躺在麥稭上,注視着身體四周的情況。
龐小辮在地上靜躺了一個多鐘頭,到後半夜兩點多鐘的時候,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并且地下隐約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走動聲。 他是練武之人,那聲音雖輕,卻逃不過他那敏銳的耳朵,他知道準是狼來了,便馬上作好了戰鬥準備。
那大青狼溜到瓜棚後面,把兩塊雞骨頭吃了。然後悄悄繞到棚前,當它發現地上躺着一個人時,吓得猛地跳了開去,回頭就跑。
它跑了一段距離後,沒聽見什麼動靜,就停了下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悄悄地溜回來觀察。
但是由于狼生性狡猾,它一次又一次地在遠處觀察,又在近處圍着龐小辮作了試探。
最後,那大青狼在龐小辮上方高處來回跳了二三十次,作更進一步的試探,毫不嫌累。 因為狼每天晚上,都要奔跑幾十裡,甚至上百裡尋找吃的。 它身上沒肥肉,全是瘦肉,是以,狼的耐久力很強。
龐小辮躺在地上,開始時有些涼。大青狼來了後,他緊張地尋找戰機,覺得渾身血熱如潮,不再冷了。
他原以為,大狼會猛撲上來咬他的脖子。那時,就可以用右手迅速卡住狼的脖子,左手用短刀猛刺惡狼的前胸。
可是此刻的情況,出乎他的意料。他兩眼微開,緊盯住大青狼從他的身上一次次縱身跳過,腦子裡飛速地思考着對策。
他知道,狼是“銅頭,鐵背,豆腐腰,麻杆腿。”打它的頭和背,都一下子打不死它。他忽然靈機一動,立刻想出了個打狼的好辦法,于是下定決心,要瞧準機會,給那可惡的大青狼緻命一擊。
那大青狼的膽子越來越大,它逐漸降低了高度,用尾巴尖掃拂一下那個人的臉,若是他再不醒就可以放心地猛撲上去咬他的脖子了。
但是,就在大青狼以低高度從龐小辮身上跳過,用尾巴尖掃拂龐小辮的臉時,它的後腿正好在龐小辮的上方。隻見龐小辮的右手,突然閃電般伸出,緊緊抓住大青狼的後腿,一聲怒吼,運動丹田力把大青狼朝反方向掄起,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弧形,狠狠地摔在地上,隻聽“卡嚓”一聲響,大青狼一聲慘叫,脊梁骨被摔斷了。
龐小辮一個鯉魚打挺,縱身跳起,急轉身飛起一腳,向大青狼腹部狠狠踢去,狼蹬了幾下腿,就不動彈了。
龐小辮為了防止它再緩活過來,索性向大青狼的腿上猛踩幾腳,大青狼的腿頓時被踩斷了。大青狼被龐小辮打死了,他也總算報了一屎之仇。
天亮以後,村長李意成果然帶着一個會剝狼皮的人來了。
村子裡還有一些人也來看死狼。村長高興地誇獎龐小辮說:“你為民除害,立了大功,應給予重獎。”
龐小辮笑咪咪地說:“獎狀以後再發也成,先給我弄二斤‘白幹’就行了。”
村長聽了哈哈大笑說:“行,行。”
從此,龐小辮三戰惡狼的故事在遠村近鄰一時傳為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