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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滇國青銅器上的人物造型藝術

作者:考古研史

滇國是活躍在今雲南省滇池和撫仙湖區域的古代王國,是個多民族、多種文化的聚集之地。由于當時特定的曆史條件和特殊的地理位置,滇國文化很少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具有明顯的地方和民族特色。憑借這一得天獨厚的條件,滇文化博取衆家之長,出土的青銅器上人物造型逼真,佩飾奇特,藝術表現豐富多彩,孕育出了高度發展、别具一格的文明,進而成為一個時代文明的象征。

戰國末至西漢中期,是滇國最繁榮的時期。滇國是一個未發現文字記載的古王國,漢文獻上有關滇國的記載也很少,其豐富的文化湮沒在曆史的歲月中,而大量的出土文物就像無字的史筆,書寫出了滇文化曾有的輝煌。

出土的古滇國青銅器上的人物造型,重在寫實,其塑造的人物職業、等級各有不同,是古滇國文明的生動的反映。滇國工匠受斯基泰藝術的影響,采用形式服從内容的規則,他們的鑄造藝術依人物形象的變化,生動地再現了當時的社會活動情景,給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在塑造人群活動方面的立體群雕,處理得疏密得當,錯落有緻。本文所提及的滇國青銅器人物造型,僅限于江川李家山墓地出土文物中所特有的、範圍隻包括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物造型。

滇國越人的藝術造型

滇國的主體民族是中國古代越系民族中的一支占統治地位的民族,滇國絢麗多姿的青銅文化主要是由越人創造。越人多椎髻(圖一),《史記·西南夷列傳》及《漢書·西南夷傳》記載:“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朗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邛都最大。此皆椎髻,……”滇國青銅器的人物造型,無論男女老幼均以椎髻為特征。一般男子的椎髻在其頭頂,婦女則下垂到後頸,有的髻上系一飄帶,迎風招展,以示美觀。其服裝一般都有披帔,它不但有保暖之效,也是華麗的裝飾物。

淺談滇國青銅器上的人物造型藝術

圖一 漢 銅貯貝器上的人物形象

無領對襟的長袍則是滇民族的通服,滇人配戴的首飾多姿多彩,包括發飾、耳飾、項飾、腰飾以及特殊的扣飾和壁飾等。材料主要是黃金和珠寶、玉器。無論男女均穿短褲或短裙,束腰,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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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 漢 喂牛銅扣飾

江川李家山71号墓出土的喂牛扣飾(圖二),牛旁立一人,頭戴長沿帽,着緊袖長衫,胸前挂一圓形罐,一手拉牛角上的缰繩,另一手持物喂牛,牛伸出舌尖舔食狀。這是一個醫治病牛的造型,從喂牛者華麗的穿着看,不像普通的勞動者。此人胸前挂的小罐也較特别,小口,圓腹,圜底,生活用具中未見此種器形,當屬裝藥用的特制容器。手中所持喂牛物,應為醫治牛病的藥物,不是平常用的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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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李家山51号墓中出土的執傘狀的銅俑(圖三),出土時置于随葬銅鼓器上,位于棺材兩端,似有導引靈魂之意。銅俑有男女之分,男俑跪坐于銅鼓之上,面向左傾,圓目闊口,雙手合抱于胸前作持傘狀,頭梳椎髻,耳佩耳玦(已殘),頸戴三道珠鍊,内着左衽圓領衣,袖長及肘,肩披蛇紋披風,外束腰帶,腹心佩圓形扣飾,左側佩戴銅劍,前壁佩臂甲、跣足。身材魁武有力,極為寫實,形體結構飽滿,處理手法概括簡練,匠心獨具。

軍事人物造型

滇國統治者很重視騎兵在戰鬥中的巨大作用,對戰馬的訓練很認真,騎兵的人物造型較為逼真,活靈活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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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李家山51号墓出土的馴馬貯貝器上雕鑄有“馴馬”的造型(圖四),是當時訓練戰馬的最好證明。該貯貝器蓋上鑄有較多的人和馬。正中鋪一塊中間圓、兩頭方的銅片,可能是地毯或鋪墊物。其上有一鼓形座,座上坐一椎髻男子、耳佩環、手上戴着寬邊玉镯,此人衣飾華麗。其身後有一人執傘(傘蓋已殘),前有一人作半跪狀,腰佩劍,雙手前伸向中坐者禀報,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中坐者怒目而視,一手前伸,一手上揚,顯得十分激動,用手指向前跪者,似在訓斥對方。周圍7個佩劍男子,服裝與前跪者相似,每人手中各執一馬之缰繩,作旋轉走動狀。此情景很明顯是一個馴馬場面,中坐者身後有人執傘,此人身份較高,當屬滇國的将領;前跪者為負責馴馬的頭目,正向坐者反映情況,也許坐者不滿意作訓斥狀,周圍7個馴馬人是騎兵,所馴之馬應該為戰馬。

李家山51号墓出土的三騎士銅鼓(圖五),駿馬高大,鞍辔齊備,長鬃長尾,昂首奔馳。武士戴高盔,大耳環,雙肩各披一塊帶毛革甲,着虎皮長衣,下綴流蘇狀飾,束腰帶,佩長劍,馳騁巡邏。騎士造型威武,形象生動,氣勢雄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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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五漢三騎士銅鼓

狩獵人物藝術造型

滇國的狩獵人物造型,表現出了激烈的狩獵場面,他們多數為集體圍捕,或騎馬追逐,或徒手捕獸,以動物的撕殺和捕鬥造型,表現出了驚心動魄的狩獵形象。

李家山68号墓出土的七人獵豹銅扣飾(圖六)上有七人二犬共獵一豹,其中一獵手被豹咬住頸部,張口慘叫,此人又将一劍刺入豹之肩部。一獵犬咬住豹之後腿,表現出了十分驚險的情景和集體圍捕兇猛動物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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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 漢 七人獵豹銅扣飾

李家山51号墓出土的一件騎馬獵鹿銅扣飾(圖七),騎士頭部前後有一塊片狀裝飾物,臂上戴寬邊玉镯,左手控缰繩,右手執長矛作刺鹿狀。鹿拼命向前奔跑,其後胯已被馬前蹄踩踏,仰頭,張口作嘶叫狀。整個造型反映了獵手在捕獲鹿時騎馬追逐,一直将其追至精疲力竭時,然後用長矛将其刺殺的場景,透空浮雕表現了動物與人物的特征,其風格特點質樸、簡括,含有内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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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 漢 騎士獵鹿銅扣飾

紡織人物的藝術造型

滇國時期的紡織技術較落後,紡織工具主要是紡輪和腰機,“腰機”亦稱“踞織機”,原料以當地的麻和木棉為主,絲織品較少,李家山69号墓出土的紡線貯貝器(圖八),對了解滇國的紡織工藝提供了極其生動、形象的實物資料。

該貯貝器上共雕鑄有十人組成的紡織場面,正中有一監督紡織活動的貴夫人,此人體型較大,通身鎏金,雙手撫于膝前,端坐在一具鼓形座上。另有一人手捧食盒跪坐其左側,一人執傘在其身後,一人跪坐其前供使役,周圍2人低頭繞線,4人用腰機織布。全是婦女,發型、服裝各異,由不同的民族組成。整個造型展現出一種等級之間的差别,人物動與靜相結合的特點,形成了立體構成的紡織場面。鑄造的人物活靈活現,給人一種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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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人物藝術造型

古代滇國的居民以能歌善舞著稱,因無文字記錄而被湮沒無聞,從出土的青銅器人物造型上反映出了精彩的歌舞動作,舞蹈者大多經過化妝,有的飾羽翎或戴羽冠,有的身披獸皮或腿繞獸尾,還有的系飄帶和戴滴帽,形象均較為奇特。

李家山69号墓出土的四舞俑銅鼓(圖九)。皆蓄高髻,髻上系飄帶,耳佩大環。頸上飾串珠項鍊,身着短袖長衫,外加披肩,腰束帶,帶上有圓形扣飾。下半身系帶尾的豹皮、跣足。有二人作旋手舞蹈狀,一二人手持道具。舞者圍成一圈作集體舞表演,整個造型優美、生動、逼真。滇國工匠在表現這一題材時,形體結構嚴謹明确,衣紋線條生動流暢而有變化,匠心獨運,給人以充分的聯想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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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九 漢 四舞俑銅鼓

宗教人物藝術造型

滇國的剽牛與祭神的人物造型藝術價值很高,反映的是滇國的宗教活動。滇人信仰多神,人們把自己的命運寄托于一種超自然的神靈的保護與恩賜上,常以剽牛、殺牲和舞樂的儀式來虔誠祭祀,這些情景可以從滇文物扣飾和貯貝器上的造型找到。剽牛祭神儀式,大多數是在巫師的主持下進行,牛是奉獻給神靈的祭品,場面血腥恐怖。祭神時,衆人先将牛縛在木樁上,巫師圍繞木樁旋轉數周,口中念念有詞,然後用長矛或削尖的竹竿猛刺牛的心髒部位,直至将牛刺死。

李家山68号墓出土的一件剽牛祭祀銅扣飾(圖一○),其人物造型表現的是剽牛前由11人制伏一頭牛的緊張情景。祭祀場所的右側立一銅柱,成“T”字形狀,上圓粗下細,柱上刻有齒紋、弦紋和圓圈圖案,柱頂端立一牛,作為祭祀标志。柱左側有一肥肌壯的公牛,11人中有5人按伏牛背,2人緊挽牛尾,1人持繩系牛頭和牛頸,1人将縛牛之繩拴于柱上,1人腿部被牛角戳起倒懸于半空中,還有1人似受傷蹲坐。整個造型逼真,場面驚險,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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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 西漢 剽牛祭祀銅扣飾

江川李家山69号墓出土的趕集場面祭祀貯貝器(圖一一),器蓋上共雕鑄35人,正中豎立一高大的銅柱,柱上有弦紋和回紋,幾何形紋等,柱側有一乘四人擔擡的肩輿,輿内坐一通身鎏金的婦女,輿前有二騎士為其開道,輿後有人為其執傘,身側有佩劍護衛者、背物者、侍候者數人。此乘輿者身份較高。圍繞銅柱有肩扛銅鏟者,手持點種捧者,身負籽種袋者數人;另有坐地或站立婦女多人,有的頭頂成束的農作物,有的手提竹籃,也有的捧盤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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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一 漢趕集場面祭祀銅貯貝器

以上場面所表現的人物造型各異,動态表現手法獨特,人物處理得疏密得當,錯落有緻,生動地反映了滇國民族祭祀儀式的盛況。滇國的青銅器人物造型豐富多彩,造型奇特、技藝精湛,與中原同時期戰國、兩漢時期的青銅人物造型有很大的差別,具有普遍性和地方特色。為我們了解古滇國的社會形态及變化、滇文化的演化及衰亡等方面,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實物資料,從中可領略古滇國卓爾不凡的文明。

參考文獻

[1]張增祺:《滇國與滇文化》,雲南美術出版社,1997年。

[2]王永紅:《滇國佩飾》,《中國曆史文物》2004年第1期。

[3](漢)司馬遷:《史記》之《西南夷列傳》。

文章來源:文物天地,2020.01

作者:周軍,玉溪市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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