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期，《和陌生人說話》訪談節目，來了一個很特别的嘉賓，他叫陳昌雨。
兩年前，陳昌雨母親被父親縱火殺害，父親被捕入獄。
陳昌雨作為兇手兒子，同時又作為受害者的家屬，陷入了倫理困境。
到底是選擇原諒，還是要求重判？
陳昌雨選擇後者。
當被問到：“若是你的父親被判死刑，你有想象過那一刻嗎？”
陳昌雨回答：“很開心，隻有這個詞，很開心。”
如果隻看這些，或許會覺得陳昌雨過于決絕。
但在真正了解整個事件後，我相信，每個有同理心的人，都會了解并支援他。
02
悲劇發生在2021年3月。
陳昌雨知道母親燒傷後，當即從廣東回到雲南老家縣城。
問及原因，母親隻是說“你爸不小心抽煙把汽油點着了，問題不大”。
趕到醫院後，陳昌雨錯愕無比。
這哪是輕微燒傷，簡直危急性命！
病床上的母親已被燒得“認不出來”了，臉上黑漆漆，手臂、軀幹全裹着紗布。
在他不斷追問下，母親才緩緩說出真相......
3月14日晚，禹秀英跟陳繼衛發生沖突，陳繼衛喝了酒，禹秀英隻能睡沙發。
半夜冷醒，她去找被子，陳繼衛起身提來一壺汽油，二話不說就往屋裡潑。
兩人一番拉扯，禹秀英身上也被潑到汽油，然後陳繼衛就點了火。
她問陳繼衛自己做錯了什麼，卻得到一個荒謬的理由：晚上喂豬的水放少了。
禹秀英回憶說：“火先從我臉上燒起來，接着滿屋子都是火。”
這場大火導緻禹秀英全身55%面積燒傷，兩次病危。
而陳繼衛雖有燒傷，但不嚴重，20天後順利出院。
一回家，陳繼衛就開始變賣牲畜轉移财産，禹秀英因沒錢交住院費而出院。
後來，秀英病情惡化離世，這一年，她42歲，兒子陳昌雨，也僅20歲。
02
禹秀英是雲南省宣威市人，家境不好，父母都是農民。
而隔壁鎮上的陳繼衛，父親是盲人，母親是聾啞人，家徒四壁。
據當地人講述，年少時，陳繼衛就是鎮上有名的混混，打架狠，喜歡來事。
禹秀英原本有婚約，陳繼衛趁趕集時帶人搶親，據說還強行和她發生了關系。
陳昌雨出生後沒多久，陳繼衛就因為在大巴上持刀搶劫入獄。
家裡隻有一間房，母子倆沒住處，隻能在那小房子裡加個木闆隔出半間。
因過于勞累，她總止不住地流鼻血，後被查出心髒病。
親戚勸她再嫁，禹秀英不願，她說相信陳繼衛會變好，要等他出來。
圖：陳昌雨幼時和母親的合影
2008年，陳繼衛出獄，但生活卻變得更糟糕。
陳繼衛總是對妻子施暴，有時是用闆凳，有時是用啤酒瓶。
揍完了，陳繼衛就帶着滿臉傷的禹秀英去村裡診所挂吊針，恢複了又繼續打。
03
兒子陳昌雨也難逃這暴力。
有一回，陳昌雨玩玩具槍時，無意中将槍口對向陳繼衛。
不知是不是坐過牢的緣故，這一幕刺激到了陳繼衛。
他拽過電鍋充電線，對着陳昌雨一頓猛抽，将其打得滿身是傷。
在成長過程中，陳昌雨喝過2次敵敵畏：
一次是小時候遭到父親莫名其妙一頓毒打，他覺得太委屈，生活沒有希望。
還有一次是2013年陳繼衛因盜牛被抓入獄，三年後父親刑滿釋放的那天。
陳昌雨說，父親入獄後他的生活很快樂，得知父親要出獄他絕望喝下敵敵畏。
由于母親兩次發現及時，将其送到醫院洗胃，幸而無礙。
04
禹秀英也想過離開陳繼衛，可每次都不得不回來。
有一次，禹秀英被家暴後離家出走投奔妹妹。
沒幾天，陳繼衛威脅她，再不回來，兒子就别讀書了，立馬出去打工。
還有一次，陳繼衛找不到人，直接帶着一幫混混跑到禹秀英娘家暴力脅迫。
讓陳昌雨印象最深的一次家暴，是2019年春節。
争吵中的父親持刀對向母親，他當即擋在母親面前。
陳繼衛怒不可遏，抄起家裡電器就砸向母子兩人。
事後，陳昌雨打電話報警，但民警說，這是家務事，他們管不了。
圖：南風窗采訪
從那以後，陳昌雨再沒回過家，偶爾把母親接到廣東，與自己一起生活。
他想着等自己攢夠錢就在汕尾買房，到時把母親接過來，再也不回去了。
05
然而，天不遂人願。
一場大火把禹秀英燒成重度燒傷，同時，也燒掉了陳昌雨對未來一切幻想。
禹秀英在醫院的日子很苦，紗布黏在燒爛的皮膚上，每次換紗布都疼到顫抖。
堅持不下去的她想到了死，說讓兒子給她買點安眠藥。
陳昌表面堅強寬慰着母親，但一到夜深，就會偷偷落淚。
為給母親看病，陳昌雨四處借錢，背負沉重的債務。
但命運的殘忍就在于，從不會對弱者輕易施加憐憫。
2021年7月28日，正跟工廠結賬的陳昌雨準備帶母親換個好點的醫院治療。
但也就是這一天，禹秀英因燒傷導緻感染性中毒，休克死亡。
這一天之前，陳昌雨可能更多的是想着如何治好母親。
這一天之後，陳昌雨變了，他的心裡隻有複仇。
在這起人倫悲劇中，複仇就意味着要衆叛親離，與半個家族為敵。
因為想讓陳繼衛得到應有的懲處，他和陳家乃至整個村子都站在了對立面。
陳昌雨的叔叔說各種狠話恐吓陳昌雨，指責他不孝，要求他寫諒解書。
聾啞的奶奶沖他吼，他不知道那是求他不要控告，還是表達憤怒。
陳昌雨執意複仇态度，也讓村裡一些長輩不解。
他們埋怨陳昌雨：“媽沒了，陳繼衛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不該把事情做絕。”
面對這些非議，他隻是平靜而堅定地說：“他不是我爸，是我殺母仇人。”
陳昌雨報警後，案子進展緩慢，始終沒能被采取強制措施。
他決定開通微網誌，曝光父親的罪惡行徑。
他給媒體發消息求助，去直播間發評論，通過社交平台發私信。
他還搜尋記者的電話，一個個打過去，隻為了賭一把，不放過任何一點希望。
蒼天不負有心人，2021年11月20日，陳繼衛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刑事拘留。
之後，曲靖市人民檢察院對他涉嫌故意殺人罪提起公訴。
陳昌雨隻有一個訴求，死刑，死緩都不行，必須死刑立即執行，否則就上訴。
2022年12月16日，案件一審公布，陳繼衛被判死刑。
陳昌雨說，拿到判決書，自己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心裡懸着的石頭還沒落下。
因為陳繼衛不服從判決，要提起上訴。至于二審會不會改判，這讓人未知。
陳昌雨說，這半年來，自己經常做兩種夢。
一種是夢到母親。
他跪在面容完好的母親面前，抱着她，哭着問：“告不告？”母親說：“告！”
一種是夢到父親。
兩人扭打在一起，他拿着刀，追着父親砍。
夢是虛幻的，但夢的心境是真實的，“複仇”是陳昌雨此刻心中全部信念。
如今他最大的盼望是，等“死立執”的二審判決書下來，然後，把它燒給母親。
▽
這些年，家暴事件層出不窮，不斷霸占熱搜。
街頭毆打，怒潑硫酸，殺妻藏屍......每起案件的背後都是受害者的斑斑血淚。
然而，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家庭，本該是避風港，可對陳昌雨來說，父親也是那個毀掉一切溫暖的惡魔。
禹秀英的經曆是慘痛的，但透過她的故事，也能喚醒更多受暴者與旁觀者。
去年11月25日，國際反家暴日，陳昌雨還為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發聲。
他字字泣血地寫道：“家暴不是家務事，結婚證不是所有犯罪者的保護傘。”
父親這個的身份，不是綁架孩子的道德繩索，更不是刑法的法外之地。
總念着父子親情，對那些冷血無情不自知父親為何的人來說，根本不配！
家庭不是法外之地，家暴也不是家務事，而是違法甚至犯罪行為！
對于家暴必須零容忍，每個受害者都應該拿起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
制止家庭暴力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這也是我們不斷呼籲求助法律的原因。
遭遇家庭暴力，一定要勇敢保護自己，向一切家庭暴力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