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
(唐憲宗李純題跋像)
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唐憲宗李純剛剛即位,這是唐朝的第十二位皇帝。
皇帝剛剛即位,西川節度使劉辟就叛亂了。
但是劉辟這個人,夢想很大,能力很小,他主動反叛,主動出擊,結果屢戰屢敗,和朝廷正規軍打仗基本上就沒赢過,到最後兵敗被俘虜,死了。
元和九年,彰義節度使吳少陽病逝,他兒子吳元濟不僅不向朝廷報喪,反而自己提領兵權,朝廷派人來慰問順便調查,吳元濟也拒不接待,之後更是直接和朝廷撕破臉,直接就舉兵叛亂了。
一開始,朝廷對于他的這種行為還多有忍讓,希望他自己能想明白,有朝一日懸崖勒馬,畢竟是前節度使的兒子,隻要歸順朝廷,那以後也有官做。
但是唐憲宗等來等去,等了兩年,吳元濟還是跟朝廷對着幹,皇帝終于受不了了。
彰義節度使,換個說法就是淮西節度使,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汝南,這個地方地處中原,是戰略要地,一天拿不下來,朝廷的統治就會受到嚴重的威脅。
是以,兩年之後,唐憲宗就對淮西用兵了。
唐憲宗一對淮西用兵,很顯然是展示出了皇帝要徹底根治藩鎮的決心,結果淄青節度使李師道生怕皇帝順道再把自己給收拾了,于是立刻表态,自己要幫助朝廷一起讨伐吳元濟。
但是,李師道這個人比較雞賊,他表面上聲稱支援朝廷,是為了在大環境中确立自己不是反賊的地位,進而免受輿論非議,但實際上他不僅不對吳元濟用兵,反而還派兵增援吳元濟。是個結結實實的兩面派。
憲宗是皇帝,他很少有能直接上戰場的機會,是以他的用兵能力我們暫且不論,但是這位仁兄的用人能力是很強的。
在平定淮西之亂的問題上,皇帝任用的大臣裴度和将領李愬都算是用對了人。
(平定藩鎮叛亂)
裴度是丞相,但是卻願意身先士卒,親自趕往前線,而李愬是唐朝中期名将,用兵特點就在一個快字,吳元濟這頭還在籌謀策劃怎麼以淮西為根據地穩紮穩打,李愬已經火速擊敗了他在淮西的大部分兵力,吳元濟沒有辦法,隻好是束手就擒。
吳元濟一死,李師道也沒有辦法做兩面派了,于是他先對朝廷示以歸順,用來麻痹皇帝,底下則暗流湧動,準備好糧草兵馬之後也不裝了,直接攤牌了,轟轟烈烈的開始反對朝廷。
面對李師道這種手段陰險之人,皇帝不想留情,是以征讨李師道的時候,憲宗把基本上能調動的隊伍全都派了出去。
大軍壓境,李師道壓力很大,他内部管理不善,一度出現分歧,結果被部下殺死,反叛随即告吹。
是以你看得出來,唐憲宗李純即位之後,他在治理藩鎮這一塊,是非常有成效的,至少從他降服河北三鎮的行動來看,他并不低能,反正是一個極為聰明的皇帝。
但是,唐憲宗也難免落入到中晚唐皇帝喜歡重用宦官的怪圈當中。
安史之亂爆發的時候,唐玄宗帶着文武大臣和楊貴妃跑到馬嵬驿,金吾衛大将軍陳玄禮在太子李亨的指使下帶領士兵發生了嘩變,這就大大的降低了皇帝對親兵禁軍的信任。
廣德元年,吐蕃攻唐,唐代宗李豫避亂河南陝州,在這個過程中,代宗對唐朝軍事将領的調動就明顯感覺有些有心無力,掌握軍權的将領們往往各自為戰,不聽指揮,如果不是郭子儀臨時救場,後邊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建中三年,有個叫做李希烈的節度使叛亂,朝廷從甘肅泾源調兵去攻打李希烈,結果泾源兵途經長安的時候因為夥食不好鬧了兵變,事發突然,唐德宗李适來不及反應隻能逃跑,然而皇帝逃跑的過程中,既無文臣相随,也無武将保護,肯真正舍命護駕的,竟然隻有幾個侍從宦官。
(古代宦官)
我們可以說,從安史之亂爆發之後,唐朝皇帝的公信力和影響力就變小了,開元盛世崩塌不僅僅是社會經濟的嚴重破壞,它也導緻了人心的喪亂和崩壞,是以這個時候君臣的關系就開始變得十分微妙起來。
基于這樣的經曆,皇帝不免對文官們産生抵制,對頻繁變節的武将們感到擔憂,是以皇帝沒有選擇,比如憲宗,他就連外戚勢力都不能信任,因為憲宗從來不立皇後。
關于憲宗從來不冊立皇後這件事兒,很多人會認為這應當是皇帝的明智之舉,因為沒有皇後,那麼外戚勢力就無從建立,沒有外戚勢力,對皇權的傾軋就會少上那麼一分。
但是,從現有的資料來看,其實憲宗不立皇後,還有一個較為私人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要讓皇後來幹涉自己任意的喜歡和寵幸妃嫔。
我們看,《舊唐書·後妃傳》中記載過這麼一句話:帝多私愛,以後門族華盛,慮正位之後,不容嬖幸,以是冊拜後時。
這句話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說,憲宗後宮裡的妃嫔很多,皇帝還很多情,哪個都愛,哪個他都想要寵幸,如果他有皇後,那麼皇後肯定不會允許他這麼花心,但是如果他沒有皇後,那皇帝想在後宮怎麼來,他就可以怎麼來。
憲宗皇帝沒有想到,自己為了滿足個人生活而定下的這麼一條規矩,竟然被他的後代子孫們頻頻效仿,從唐憲宗開始,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不約而同般的都沒有立過皇後,史書上在這一時期裡所說的皇後,本質上講都不是當時的皇帝老公冊封的,而基本上是之後的皇帝們追封的。
這個不能用,那個不能用,這個要提防,那個要盤算,但是皇帝是身份,也是職業,皇帝所承擔的工作,不是靠他自己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他必須在意識形态上對權力進行一定程度的分割。
是以,他選擇了任用宦官。
(吐突承璀)
憲宗在位的時候,重用了一個叫做吐突承璀的宦官。
皇帝重用吐突承璀到什麼地步,皇帝直接一步到位,任命吐突承璀做了左右神策将軍兼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和招讨處置使。
朋友們,這一寸長來一寸強,這個職務具體是幹什麼的咱們都不用了解,您光看這麼一長串,就知道這職務的權力不小。
其實,對整個王朝來說,底下人有權力不算什麼大事兒,因為如果皇帝不把權力給到官僚階級,官僚階級怎麼替你辦事兒?
而且,處在官僚階級當中,那就是一級壓一級,總是會有人制約你,你可以使用權力,但是難免你的權力不會受到限制。
其次,官僚階級的權力,大部分是臨時性的,比如帶兵打仗的将領,不打仗的時候他調動不了軍隊,他要調動軍隊,他得到朝廷去請兵權,請到了兵權他才能指揮軍隊,等到仗打完了,他還得把兵權交出來。
但是宦官就不同了,因為宦官不屬于官僚階級,他不用對除皇帝之外的任何人負責,唯一能夠管理和制約他的,也隻有皇帝本人而已。
吐突承璀身居要職還不說,他還能指揮神策軍,什麼是神策軍,這是中央北衙禁軍,這支軍隊不僅僅負責保衛京師和戍衛宮廷,他還是中央朝廷直接管理的最主要的軍事力量。
(神策軍)
換句話說,神策軍就是朝廷維持統治的底牌。
你把這樣的一支軍隊的指揮權交到宦官的手裡,你不就是在玩火嗎?
大臣們對皇帝這樣的安排當然表達了深深的不滿,但是唐憲宗有他自己的了解,在皇帝看來,吐突承璀就是自己的一個家奴,是自己的一個附庸,因為從古到今,宦官的命運都是跟着皇帝息息相關,沒有皇帝就沒有宦官,宦官和皇帝一直是一種榮辱與共的狀态,他們是跟着皇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是以,在皇帝的眼裡,宦官隻不過是他維持權力平衡的工具,吐突承璀也不過是一個杯子,皇帝捧着他的時候他光鮮亮麗,皇帝不用他了,他也就是個墜地即碎的玻璃碴子。
憲宗的這個用宦思路,是正确的,用你的時候就用你,不用你的時候就整你,這樣皇帝無論怎麼任用宦官,也一直會将自己處在不敗之地,可是皇帝想不明白一個道理,你可以如此娴熟的調理這些宦官們,讓他們在你的手裡變成低廉的,随時可以消滅的勞動力,是因為你有這個魄力和能力,那麼問題來了,你有這種能力,不代表别人也有這種能力,你不立皇後,後邊的皇帝都跟着不立,而你如此重用宦官,後代之帝王是不是也會頻頻效仿呢?
他們能效仿,但他們能和一樣控制的住嗎?
善用刀劍者,死于刀劍下。
(憶往昔開元盛世)
憲宗當然不能預料,晚唐時期宦官亂政之慘烈,要比曆史上任何一個朝代都嚴重,宦官們架空皇帝,控制皇帝,甚至殺死皇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朝就死在了宦官的手裡。
晚年的唐憲宗滿足于自己平定藩鎮的功勞,開始日漸消沉,轉而不理朝政,一味求仙問道,最終黯然去世。
一個曾經最有可能恢複盛唐時光的人,就這樣自廢武功,走上了前明後暗的道路。
皇帝自比是一條真龍,是俯瞰天下的存在,但他不知道,當萬物毀滅,血光漫天,永夜來臨的時候,唯一活下來的隻有蟑螂。
少年時,皇帝也曾胸懷大志,皇帝也有無限理想,執政時,皇帝也曾宵衣旰食,也會任勞任怨,他也曾經讀列聖實錄而感慨萬千,憶貞觀開元而不能自已,可多年的勞苦奮鬥,似乎沒有達到皇帝的預期,是以他的崩壞也來得如此劇烈。
皇帝曾經那麼的讨厭那些昏庸無為的帝王,皇帝曾經和藩鎮節度使們鬥了那麼久,最終卻要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在殘酷的封建時代,想要實作任何理想之前,都會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而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