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樓市的轉變
出清
目前來看，房地産市場除了上漲以外，似乎沒有其它的可能。市場中被認為大獲成功的個人是那些總是說“買”的人，現在，他們真的應該說賣了，但是他們所有人都不認為賣房是個好主意。“你們都知道，那些做房地産交易的人認為自己知道得比你多，”陶加來說，“在我賣出所有房産之前，我想知道，他們是否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陶加來與開發商内部人士、二手房經紀人、新房銷售以及銀行放貸經理聊天，研究各種财經資料，想獲得多一些情報，他抱着學習的心态，想聽到一些不讓他看空樓市的證據。但是陶加來沒有聽到什麼有力的利多證據，他把他手中的所有房子都挂到了中介公司出售。
2020年下半年，隻有中國控制住了新冠疫情，其他國家的工業生産都受到了新冠病毒的沖擊，隻好向中國下訂單，買各種工業産品，中國忽然間加強了“世界工廠”的地位，貿易順差創造了曆史記錄，人民币相對美元開始迅速升值，全球遊資開始收購人民币資産。外匯存底的增加也使得人民币發行量開始上揚，國内一部分資金想到了買房來保值增值。到2020年底，深圳、上海的房價開始出現上漲迹象。2020年9月和12月，監管機構兩次要求大型銀行控制房貸規模，規定了銀行的新增涉房貸款比例，開啟了調控的步伐。
如果正常調控的話，房價是不會大跌的，然而陶加來深入研究經濟，發現世界各大經濟體的債務率都創了新高，全球經濟的明斯基時刻（注釋8-1）正在接近，屆時資産價格将出現巨大波動，這可不是某一國政府能夠阻擋得了得。當這頭灰犀牛狂奔而至的時候，陶加來不會試圖（也沒能力）去阻止它，他會在這頭灰犀牛到達之前，卸下身上背負的資産，輕裝上陣，以一個箭步躲開它，他可不想被這頭犀牛撞個人仰馬翻。
注釋8-1：明斯基時刻（Minsky Moment）是指美國經濟學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所描述的時刻，即資産價格崩潰的時刻。明斯基觀點主要是經濟長時期穩定可能導緻債務增加、杠杆比率上升，進而從内部滋生爆發金融危機和陷入漫長去杠杆化周期的風險。
陶加來和夏雪坐在房産過戶大廳裡，等着叫号，今天他們是來辦理手裡最後一套房子的過戶手續的，這套房子過戶到買房人名下以後，他們就是無房戶了。過戶大廳裡座無虛席，還有另一半人隻好站着，陶加來和夏雪來得早，坐到了兩個座位。由于新冠病毒疫情沒有完全過去，過戶大廳裡所有的人都戴着口罩，口罩外層大多是藍色的，除了這星星點點的藍色之外，過戶大廳裡鮮見彩色，多數人穿着黑色的羽絨外套，隻有個别幾個人穿着彩色的羽絨服。比幾個彩色衣服和藍色口罩更顯眼的，是每個視窗上方顯示屏中的鮮紅色LED顯字。
陶加來這幾年來各區過戶大廳過戶房子也有好幾次，每次都沉浸在買到房子或者即将拿到資金的喜悅中，沒有心情好好打量過戶大廳的人生百态。今天這最後一套房子出手後，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次光臨過戶大廳，這次他想利用等号的時間好好看看。
大廳裡的中介經紀人很好辨認，因為他們幾乎都穿着黑色外套，外套敞開的地方露着裡面黑色西服和白色襯衫，男經紀人打着領帶，穿着皮鞋；女經紀人穿着高跟鞋。那幾個沒打領帶或者穿着雜色外套的經紀人，多半是二流中介公司的員工。
坐在大廳公共座椅上的絕大多數是買房人或賣房人，隻有個别經紀人坐在座椅上，那幾個坐着的經紀人一般也在給他們的客戶講解着些什麼。買房人與賣房人從外表很難分辯開，因為他們都是一類人——百萬富翁。如果你非要分分辨出他們，隻有去位于另一層的收費處。在那裡，在經紀人引導下去收費視窗的都是買房人，因為繳納稅費的是買房方。你會發現在收費視窗交錢的很多人笑逐顔開，這是世上少有的幾個高興出錢的地方之一，因為費用一交，沒多久就能拿到房屋産權證了。
過戶大廳裡有着類似的情況，多數買房人表情輕松，嘴角上翹；而賣房人表情相對嚴肅，因為賣房人賣房之後多數還要再買房，那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
買房人或賣房人一般是夫妻倆人一起，有些邊上還陪着老人，這種動辄價值幾百萬的交易現場，相關方很少有人願意缺席。同理，那些隻帶着老人的年輕人多半正單身。
那個坐着輪椅來的行動不便的老人多半屬于賣方，北京很多房子是當年的已購公房，房子是老破小，在老人名下。在老人還走得動的時候，把房子賣掉，換成适合居住的好房，是很多家庭的選擇。
陶加來的過戶号叫号了，買家、賣家和經紀人一起到達視窗，辦事員分别問話、拍照、簽字。
“賣家可以走了，買家留下來繼續辦手續。”辦事員道。
夏雪移動兩步，就站着不動了，仿佛留在這裡，家裡的最後一套房子與她還藕斷絲連。陶加來很清楚夏雪的心情，笑着推了推夏雪，道：“我們先走，去房裡收拾一下，一會兒好交房給他們。”
在走出房産辦事大廳的時候，夏雪悄悄的問陶加來：“你确定房價會下跌？”
“我确定。你看兩年來，落石水波效應已經出現了，北京房價的微跌從遠郊擴充到近郊，再擴充到大戶型學區房，接着就是小戶型學區房了。”
“你說的明斯基時刻不來怎麼辦？”
“明斯基時刻肯定會來，這是遲早的事情。債務率是不可能通過主動性措施下降，隻能通過一次出清方式降下來。現在買房，相當于1910年去做太監，1944年去當漢奸，1948年加入國民黨。呵呵。”
夏雪臉上也露出笑容。
陶加來回頭看了一眼房産辦事大廳門口排隊等着查驗手機健康碼的人群，心想：什麼時候，人們會明白樓市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着的這一切？
（全書完，完稿于2021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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