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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由黃渤與周迅主演的電影《涉過憤怒的海》上映後，反響不錯。
影片開始的“建議十八歲以下的觀衆謹慎選擇觀看”，意味着這部電影可能暴力，血腥。
可是，最終讓觀衆感到不适的不是那些表象，而是人性深淵的暴力，甚至讓人無法喘息。
一位在他國讀書的年輕女孩，突然離奇死亡，身上的十幾道刀傷意味着這是場不簡單的“謀殺”。黃渤飾演的憤怒父親離開讓自己驕傲的船，為女兒複仇，最終将刀揮向自己。
曹保平的電影中，有着這個社會語境少有的生猛、複雜、以及絕望的愛意與恨意。
那是他所處地帶不允許被命名的情緒。
“你難道活到現在沒有要打出底牌的一兩次嗎？肯定會有的，因為我們太脆弱了。”
從60年代走來的曹保平，身上有山西大同人的鄉土味道，帶着幾分血性，身上總是蒙着一層塵土，帶有不停漂泊的緊張與失意。
他不是一個高産者，動作甚至有些笨拙，卻不可替代。周迅、段奕宏、鄧超、胡軍、吳剛、王寶強等演員，都在他的電影裡，留下自己不可替代的鏡頭故事。
曹保平用自己的鏡頭語言與猛烈筆觸，記錄下所處時代角落的故事，也甘願承受涉過大海的宿命。
導演曹保平這次将創作主題，再次對準了「原生家庭」，不過是披着犯罪片的外殼，全員發瘋，比之前的《狗十三》更為兇狠。
曹保平向來喜歡将失去秩序的人放在一起，以此赤裸裸揭露人性最不堪的一面。
《涉過憤怒的海》如此，過往的電影同樣如此，曹保平執迷不悔地探索人性的複雜。
在他看來，不到血肉模糊的地帶，我們永遠看不到真實的人性。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周迅與黃渤 劇照
這部電影講述了一位父親在女兒遭受殺害之後，瘋狂複仇的故事。
老金為供女兒娜娜留學，終日捕魚為生，卻換來女兒離奇身亡的噩耗，最大嫌疑人則指向她的男朋友李苗苗。
憤怒的老金踏上跨海渡日尋仇之路，李苗苗卻在母親景岚的庇護下不停逃……這場人性迷局中，仿佛沒人能抵達愛與被原諒的彼岸，終日要在海上漂泊。
影片中的各個角色，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性格缺陷，以至于被觀衆稱為“全員瘋子”的作品。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海報
中國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始終是複雜的。
沉默的父愛，不過是父親的自我感動。
娜娜由于長期缺愛，原生家庭的淡薄，因而形成“邊緣障礙型人格”，進而造成一系列近乎變态的舉動。
當“邊緣障礙性人格”與“反社會人格”走到一起談戀愛，那便是不可控的極端悲劇。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周依然與張宥浩 劇照
父親的扮演者黃渤直言：“老金對娜娜的愛是一種自以為的愛，正如現在很多傳統的原生家庭，父母疲于應對生存的壓力，認為将孩子‘喂’大就已經盡了全部的責任。”
影片結尾，娜娜無法用“愛”造句，她殘酷吐露自己的生命中，愛不存在的事實。
另一邊，父親的所有憤怒全部指向自己，當看見女兒在死去的櫃子裡，用自己的鮮血畫滿太陽後，他内心徹底坍塌。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周依然 劇照
他所有的驕傲，再也沒有任何粉飾的餘地，在女兒的夢境裡，父親的屍體被高高挂在天上，空氣霧蒙蒙的，但她沒有哭。
這幅景象象征着父權的坍塌，讓人想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裡的“弑父”。
曹保平，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直面“有些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這一事實的導演。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 劇照
為了拍這部電影，黃渤差點把命搭進去，那場被吊在高處的戲，他堅持不用替身，親自上陣。
如果威亞一旦出現問題，脖子便會立刻扭斷，極其危險。
這部電影是黃渤與周迅的第一次合作，也是曹保平與周迅繼《李米的猜想》後的再度聯手。
電影《涉過憤怒的海》黃渤與周迅 劇照
在中國電影的世界，曹保平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
1985年，23歲的曹保平考入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劇作專業。
有次，他看完一部國外電影，被其中的情節深深吸引，結果老師很不悅：“作為一個專業的電影工作者，怎麼會被故事吸引呢，你要看他的光、排程等。”
曹保平騙不了自己，他的确是被其中的故事情節感動的。
年輕時的曹保平
他在北影讀書時，正是中國第五代導演發光發熱的時候。
1984年，32歲的陳凱歌拍出了自己的電影處女作《黃土地》，這也是他與張藝謀的會師之作。
34歲的張藝謀擔任了這部電影的攝影制作，兩人一拍即合，光着膀子準備大幹一場。
年輕時的陳凱歌與張藝謀
《黃土地》成功了，在當時革新了中國電影叙事語言，無疑具有裡程碑的意義，它給中國電影帶來了新的可能。
女主角薛白後來回憶道，陳凱歌身上有種英雄氣質，是一個學生氣很濃、很文藝的人，講戲時特别容易激動，經常會情緒飽滿地念詩。
1987年，張藝謀拍了一部《紅高粱》，在柏林國際電影節捧回一隻“金熊”，在國内更是獲獎無數，一時風頭無倆。
張藝謀與劇組人員在柏林電影節
田壯壯則拍了部很小衆的電影《獵場紮撒》，這是他的一次大膽嘗試，特别紀實。他減少了人們的對話，讓觀衆自己感受影像本身的情緒與氛圍。
幾年後，田壯壯又拍了電影《盜馬賊》，依然延續了之前的人文主義風格。他在一個底層藏民身上尋找神性，完全摒棄叙事與對話，直接深入宗教與生死。
張藝謀與田壯壯（肖全 拍攝）
後來田壯壯所拍的《藍風筝》，直接将自己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大家從未見田壯壯如此傷心，他掏空自己拍的電影，最後沒能換來觀衆。
電影《藍風筝》空鏡
還是個學生的曹保平，對第五代導演很欣賞，他在自己的内心，構思着自己的電影未來。
他趕上了八十年代末的餘晖，那是一個熱鬧繁盛的時代。
但1989年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曹保平，沒有走上純藝術表達的道路。
他與婁烨、王小帥等人是同學，這些人構成中國第六代導演群像。
曹保平和他們不一樣的點是，他沒有讓自己經曆動蕩不安且灰暗的地下電影時期，當然也沒有墜入另一個的極端——商業電影，他看不上。
曹保平
彼時中國電影的舞台中央，站的仍是“第五代”導演，制片廠也不再景氣，留給年輕導演的機會并不多。
從北電畢業後，曹保平自己寫了一個名為《紅棉襖、紅棉褲》的抗戰題材劇本，送審之後遲遲沒有消息，他便去拍影視作品。
1991年，曹保平為北京電影制片廠影視部攝制的《再回首》創作單本劇，“我拍的第一個東西是自己寫的，心裡非常有譜”。
後來的曹保平，讓自己的作品在中國電影獨樹一幟，極緻，生猛，不顧後果。
曹保平
2004年，42歲的曹保平拍出電影《光榮的憤怒》，他一人擔任編劇、導演、制片人。
這是一部探讨劣根性的電影，講述了黑井村貌似懦弱的村支書葉光榮，用智慧将村中惡霸掀翻，替村民除害的故事。
這部電影的對白全部采用雲南方言，除了男主角吳剛外，其餘主要角色大都由雲南本地人扮演，他們在影片中說着道地的雲南俚語。
電影《光榮的憤怒》海報
吳剛為了扮演好葉光榮這一角色，開拍之前推掉了所有事情，提前一周來到拍攝地雲南黑井村，與當地人生活在一起。
影片中欺壓老百姓、無惡不作的村霸兄弟們被曹保平以“熊”為姓。
熊在笨拙的外形背後，隐藏着巨大的兇猛，令人感到畏懼，這一特性與熊家四兄弟形成互文，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
電影《光榮的憤怒》吳剛 劇照
這是曹保平拍的第二部電影，參展2006年德國柏林電影節與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競賽單元，之前他已經拍出《絕對情感》的處女作，身上書卷氣濃厚。
在不惑的年紀，曹保平開始擁有表達的權利。
四年後，他又交出作品《李米的猜想》。
從表面看，那是一部犯罪片，實則講的卻是男女主角的愛情。
故事頗具現實性，将平凡的、傷心的、迷茫又殘忍的情緒，彙于一處。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劇照
計程車司機李米，不顧一切尋找失蹤男友四年，坐她車的乘客都會被問到同一個問題：“見過這個男人嗎？”
男友方文失蹤四年，卻總是給她寫信告知近況，然而卻從來沒有寄信位址。方文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卻又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存在着。
在希望與失望中反複掙紮，這讓李米備受折磨。
“我昨天在電視上看見昆明了，我突然一下就哭了，你還在等我嗎李米。”
電影《李米的猜想》鄧超與周迅 劇照
其中有一場戲，周迅從巷子跑出來，直接撞在行駛的車上，随即滾落在地上。
這個鏡頭危險性極高，但周迅沒有考慮過安全問題，隻想着自己就是李米。李米不怕，她就不怕。
周迅用自己的個人氣質與精湛的表演，告訴年輕男女，每個人都有難以啟齒的痛苦與失落，無望的等待會殺死時間與青春。
整部電影從頭到尾，周迅很疲憊，或者可以說是李米很疲憊。
她穿着寬大的襯衣，頭發總是淩亂地挽起來，嘴唇幹燥且緊閉着，素顔到不能再素的臉上，有着雀斑與皺紋，抽煙很兇。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劇照
那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仿佛在握着自己的過去。
愛是一個人的等候，李米最想幹的，就是把方文找出來，然後對他大吼一句：“你他媽怎麼不去死啊！”
不曾站在原地等待多年的人，無法體會站久了雙腿都無法正常彎曲的滋味。
周迅的表演，看上去總是恰到好處的用力，讓人相信她在電影中的“僞裝”，已達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劇照
周迅飾演的李米尋找男友方文四年，在之前的電影《蘇州河》中，身為美美的她，被馬達找了好幾年。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像馬達一樣找我嗎？”
“會啊。”
“會一直找嗎？會一直找到死嗎？”
“會啊。”
“你撒謊。”
八年後，周迅成為《蘇州河》裡的馬達，尋找夫妻。
尋找與被尋找，周迅都體會過了。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片段
在終于找到方文後，周迅追上去質問他，開始背誦那看了很多次的信件，哭得撕心裂肺，但依然吐字清晰，台詞功底深厚。
“708天，我告訴你一件事兒，李米，幾乎就快成真的了，我今天早上到了機場買了機票，那時候思念像一條在草上爬行的蛇， 我突然想要回去了， 我買了機票，過了安檢，到了登機口， 最後我還是出來了，機票錢退了一半， 我多想回去，你知道嗎。 ”
電影《李米的猜想》鄧超與周迅 劇照
周迅聲嘶力竭，淚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瘦弱嬌小的身體内，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張臉卻永遠天真。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劇照
影片末尾，方文跳橋自殺，一切塵埃落定，李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周迅的獨白讓人心碎，又哭又笑的複雜情緒，是真實的。她講起自己與方文的曾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卻讓人揪心，甚至是共情。
“我們學習成績都不好，都沒考上大學。我們都不起眼，沒有人在乎我們。”
電影《李米的猜想》周迅 劇照
在曹保平看來，周迅骨子裡的爆發力很強，有時候挺渾的。
為了拍這部電影，周迅還學會了開車。拍完這部戲後，回到北京，她直接把車撞到了媽媽的車庫裡。
盡管周迅的戲份遠遠大于鄧超，但這部電影也讓他成長很快。
第一次進組的時候，大家陪鄧超搭了一場戲，可直到片子都拍完了，他還在琢磨那場戲是不是不夠完美。在周迅看來，他是一個相當糾結的人。
這年，周迅34歲，鄧超29歲。
電影《李米的猜想》鄧超與周迅 劇照
這不是兩人與曹保平的最後一次合作。
配角王寶強也在這部電影貢獻了自己的精彩表演，為了凸顯所飾毒販的特點，他将自己的頭發全部剃光，力求從外表到内心都貼近角色。
為了練習雲南方言，一到太陽落山，王寶強就獨自到菜市場聽當地人講話、聊天。
電影《李米的猜想》王寶強與周迅 劇照
值得一提的是，該電影的改名經曆了多次讨論，主創團隊不同的堅持讓制作團隊分成了“遭遇派”和“猜想派”。
以制片人王中磊與演員鄧超為代表的“猜想派”，是“與愛情死磕到底”的秉持者。對立面則是曹保平，《李米的遭遇》是他的原創名字。
李米，從遭遇到猜想，可見她走了一條多難走的路。
《李米的猜想》呈現出的是90年代的中國電影美學，手持鏡頭、模糊到有些粗粝的畫面，有種第六代導演早期的臨場感，曹保平是掌控者。
電影主題曲《窗外》由窦唯作詞作曲，周迅演唱。
“你燦爛的微笑，我拼命的奔跑
遠處飛過，無緣到村落”
周迅與窦唯
這部電影獲得多項大獎，周迅拿到多個最佳女主角獎，曹保平也提名最佳導演。
周迅說：“曹保平導演性格十分直率，雖然對演員要求高，但在拍攝中往往會很開心。”
從這部電影開始，曹保平逐漸找到自己的“母題”。
曹保平與周迅
這是商業片最好的時代，也是嚴肅電影最壞的時代。
在這種社會語境下，曹保平拍了一部重要作品《烈日灼心》，講述三個身份不同的男人共同撫養一個孤女，在流年中牽扯出一樁陳年大案的故事。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一個逃犯因強奸殺人，之後的日子裡不停去做好事進行自我救贖，最終無路可逃。
電影《烈日灼心》海報
這是鄧超與曹保平的第二次合作。
鄧超一次性挑戰了罪犯、贖罪者和父親的多重身份。他在拍戲時離群索居，甚至都不跟劇組任何人交流，晚上也睡不好。
最後執行死刑的那場戲，他不顧導演的反對，直接要求真實注射葡萄糖到自己體内，隻為體驗在極度恐懼中，一個背負多年秘密的逃犯臨死前的垂死掙紮。
注射的時候找的不是專業醫生，紮了幾次全都紮偏，鄧超還是沒有放棄。直到昏厥後再次醒過來，副導演大哭着喊：“超哥，我以為你死了。”
電影《烈日灼心》鄧超 片段
鄧超在拍完這部戲後，仍深陷角色之中走不出來，看上去很陰郁。
搭檔段奕宏表示在拍戲時感覺鄧超人戲不分，有一場戲是鄧超戴着手铐走向他，他一下子分不清是辛小豐還是鄧超。
段奕宏同樣貢獻了最好的表演，為了演好影片中的警察，春節他沒有回家，前往廈門市嘉蓮派出所體驗了半個月的警察生活。
他跟着當地警察出各種任務，有次，一個罪犯将段奕宏誤認為是便衣警察，過來向他求情，他才覺得可以開拍了。
他執拗得很，因為一句台詞、一個排程，段奕宏和導演叫闆兩三個小時，争執強烈。
電影《烈日灼心》段奕宏 劇照
段奕宏和鄧超都穿着警服進酒店，讓人誤以為酒店出事，他倆還去地攤買兩三塊錢的假三槍内褲，從生活完全進入角色。
段奕宏飾演的警察内心一直在掙紮，做到了像活生生的人那樣去思考、乞求和動作，做到了演員與角色的情感同步。
他入戲太深，在拍攝現場哭着對曹保平說：“我拍戲拍到今天，第一次聽不到自己的心跳，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曹保平被段奕宏的極緻所折服：“老段具備成為一個偉大演員的可能性。”
電影《烈日灼心》段奕宏與鄧超 劇照
這年，段奕宏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一舉拿下最佳男演員獎，這一刻，他等了足足24年。
“直到今天，我已經出道了二十四年了。我不願為拿獎演戲，因為我無法預判這個結果。這個結果不是我做事的初衷，作為一個演員，我的收獲遠遠大于這個結果。我願意，為戲為奴。”
命運的垂青在他不惑之後才降臨，一切都值得。
段奕宏
憑借這個角色，鄧超拿下第31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并提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郭濤也拿下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
這年，段奕宏42歲，鄧超36歲，郭濤48歲。
由左到右：郭濤、鄧超、段奕宏
曹保平的電影，捧出多位優質影帝，也因而被圈内人稱為“影帝制造機”。
鄧超說：“曹保平很理想主義，他的精神層面非常可愛，本人很像個孩子。他相信人的潛能，他也相信創作的快感，而且他是個很善良的人。”
在華語電影中，可以碰觸那麼多禁區，邏輯清晰的故事下，又包裹着文藝的核心，這源于曹保平在生活中對不同人群的細心觀察，當然還有勇氣。
由左到右：郭濤、鄧超、曹保平、段奕宏
徐克曾說，曹保平的電影中人物骨子裡都有一股暴力。
這種暴力不隻是厮打、追趕的外露暴力，還有一種暴力，是在日常生活中慢慢侵蝕人的心智，在電影《狗十三》中便是如此。
電影《狗13》海報
電影講述了被父權威嚴籠罩下少女的慘烈成長的故事，很多觀衆将電影海報上的“狗13”看成“狗B”，這正是導演曹保平的深層意味。
主角演員張雪迎在演這部戲時，總是失眠。
拍攝時，她14歲，比她所飾演的李玩大1歲，很多事情她沒法深知其中意味，可曹保平看好張雪迎的靈性。
電影《狗十三》張雪迎 劇照
人到13歲，自以為對這個世界已經相當重要，其實世界才剛剛準備原諒你的幼稚。
影片沒有懷孕、堕胎、癌症、車禍……在平淡的生活中，那一根根刺更為暴力，不知不覺中，我們在李玩的身上，看見自己的青春被斬首示衆，沒有鮮血淋漓。
曹保平在談到自己的創作初衷時，說：
“沒人注意到我們是在什麼時候突然長大，但那一天的到來其實很殘酷的，我想讓大家回頭看看這一天。”
電影《狗十三》張雪迎 劇照
13歲的少女李玩從童年到成年，經曆了父母離異，處于青春期的她，在“要聽話”的中國式教育裡，完成了屬于她的“成人禮”。
以愛為名的暴力，更為殘忍。
電影《狗十三》張雪迎 劇照
李玩給自己的狗取名為“愛因斯坦”，她經曆了拒絕狗，接受狗，失去狗，背叛狗，不再要狗，最後平靜地吃下那塊狗肉還要說謝謝，是最為暴力的一幕。
可悲的是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有很多。
電影《狗十三》張雪迎 劇照
曹保平說：“每一代人都是從13歲走過來的，越往後酒勁兒越大。”
《狗十三》拍得很日常，平常到灰暗，在現實與回憶中，李玩完成了自己的成長命題，也逐漸被父權體制所壓迫。
這是她走向成人世界的必經之路，不可反抗，伴随着巨大的痛感。
當動物不再兇猛，當十三歲的少女變得沉默，開始順從，懂事的背後盡是害怕與無措。
電影《狗十三》張雪迎 劇照
曹保平，在華語導演中，是一個極其特别的存在。
他沒有将自己視為一個藝術家，更沒有讓自己成為一個商業片導演，曹保平始終處于中間地帶。
他沒有像婁烨那般搞小衆文藝，也沒有像賈樟柯那樣緻力于拍攝山西縣城的現實主義故事，他的電影是叙事的，不是氛圍的。
曹保平，在一次次被圍剿後，讓自己鏡頭下的人物猶如困獸般，被逼到絕望境地，與命運撕扯，那種痛感是淩厲的，化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如果說導演有江湖，他一定是其中的絕頂高手。
曹保平與湯唯
後來，曹保平的身上糾纏着一代又一代人加之于他的崇拜、嗟歎，甚至還有難以啟齒的憐憫。
因為，他一直在等待。
内心的滿地狼藉，曹保平隻能自己收拾。
他很慶幸自己還有局限，因為故事與人性是沒有盡頭的，曹保平還在路上，他要在必然與偶然中完成自己的叙事。
（摘編自微信公衆号最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