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被敲門聲吵醒，我着急穿好衣服去開門，以為是養老院來接父親了。
哪裡知道一開門，怒氣沖沖的二姐就沖進來質問：你要把咱爸送養老院？
我懶得和二姐說，每次都興師問罪，好像我是犯人一樣。見我不吭聲，自己走開了，二姐一屁股摔在沙發上說：我不同意。
咱爸養大咱們姐弟三人不容易，不能老了老了就被送到養老院去。
我看都沒看二姐，直接說道：你不同意那就你來照顧，我也沒意見，我和大姐都同意了，誰不同意，誰照顧。
二姐又開始耍賴：你是兒子，給父母養老天經地義，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冷笑道：既然是潑出去的水，就不要随意指令我了，我怎麼做，自己心裡有數。
發号施令不行，二姐又開始打起親情牌。她說：小弟，爸還能活多少年，我們又能陪他幾年，你把他送到養老院，可能很快我們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聽了二姐的話，我心裡也難過，但是理智尚存，雖然難過但是不糊塗。這時候父親在房間喊了一句。
二姐忙進房間去看，一進去就大喊一聲，往外沖。她捂着鼻子站得遠遠地沖父親吼道：爸，你拿着大便幹啥？你上廁所為什麼不去衛生間？
我走近一看，父親手裡拿着自己排洩的大便，笑着說：我就是看看，我就是想看看。
我已經習慣了，去衛生間戴手套，又戴上口罩，開始迅速清理父親的房間。一不留神，又開始上演這每天都要上演的“大戲”。
這時我看見二姐站在客廳，還捂着嘴，我把手套地給她，她卻推了回來說：我嗓子淺，容易吐出來。
好吧，我隻好一個人開始收拾。父親看我進來收拾，迅速的抓了一把大便抹到窗簾上，我手疾眼快都沒抓住。
或許是看見我的挫敗感，也或許是感受到了和我鬥争的樂趣，父親開始随意往牆上、桌子上、床單上抹去，我去抓他他笑着躲開。
不大一會滿屋子都是大便味，我根本抓不過來，看着這一屋子的屎味，我一個大男人，心裡有着深深的無力感。
太難了，我眼眶都紅了，垂着頭不想動，父親卻在這個時候哈哈大笑。
壓在心底的怨氣，一瞬間像是打開了閘門，我再也忍不住了，沖着二姐喊道：你來看看，你要能接受咱爸這麼折騰，你來照顧，你來照顧。
我怒氣沖沖的沖出房間，坐在沙發上像一頭受傷的獅子。
二姐迅速走過去關上了房門，她說味道太臭她受不了。然後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了，我估計是心裡憋得太久，看見二姐坐在沙發上，就想發洩心裡的怒氣。
說着我把自己的衣服領子拉下來，伸出胳膊給二姐看，我揶揄嘲諷地說道：你要想照顧咱爸，先要做好心裡準備。
第一個就是先要習慣自己會被抓傷。你看我脖子上還有手臂上，都是被咱爸撓出來的。給咱爸喂飯是個技術活，還得耐心好。
咱爸會吐飯，甚至會噴到我臉上。有時候你喂他，他不吃還會抓你撓你，我這新傷蓋舊傷，胸口和手臂都能看見。
第二個心理準備是你要有一個好的體力。你看咱爸大個子，一百八，你也看到了，他經常把大便抹的到處都是。
你一天要從早到晚跟着咱爸，看着他進衛生間，幫他擦洗。如果你一個不留神，他就會把大便抹得到處都是。
說着我站起來，指着沙發墊子上洗不淨的污漬給二姐看：沙發墊上的這些洗不淨的都是咱爸抹上去的。
我剛開始換過幾次，但是沒用，過不了一兩天，他又會抹上去。還不如就用舊的，反正遲早都一樣。
說着我又站起來指着牆壁上的污漬給二姐看：這些發黃的污漬都是咱爸甩上去的糞便。清理不掉，隻能噴一些消毒的八四。
我本來打算把家裡的牆壁都換成瓷磚的，這樣好清理。但是我真的是沒有精力。你看我這頭發頭上好幾塊都有秃斑了，我熬不下去了。
不過瓷磚我都看好了，你要照顧咱爸，我就下單讓送過來，找勞工給貼上，這些費用都算我的。
我又轉身去了陽台，拉開陽台的簾子，打開客廳的燈。指着連子上的污漬給大姐看：這些是咱爸故意甩上去的，我在後面追着他就不聽我的。
甚至還故意撕扯紙尿褲，往簾子上抹。
對了，我這裡還有幾身帶袖子的圍裙，每次穿上戴上手套，還有一次性浴帽和鞋套，我都準備好了，這些你都不用買，直接古來就能用。
有時候你明明清理幹淨了，可是還是有味道，那也沒辦法，我每次隻能買些空氣清新劑在家裡噴一噴。
對了二姐，和你說那個香水你就别噴了，你噴了香水，天天伺候咱爸，那屎尿屁和香水混合到一起的味道，更是難聞。
我這為了照顧咱爸，和媳婦也離婚了，閨女我也送到了寄宿學校。天天守在在房間裡，我都習慣了。
你要是不習慣，每次在門口的櫃子裡放上衣服，出門就換一身幹淨的衣服，進門就換家裡的衣服，要不然你一出去，别人都繞着你走。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忘了告訴你。
那就是咱爸，現在老了，小腦萎縮，很多時候自己說的話自己都不記得。我上次送他去養老院，他呆了一個月，我去看他，拉着我的手說讓我接他回家。
我也心軟，在咱爸和我再三保證下，我還是把咱爸接回來了。但是回來後，咱爸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保證過。
又開始在家裡亂拉亂屙屎，是以我和你說，你照顧咱爸的時候，别被咱爸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
你千萬不要相信咱爸的話，他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是演戲那是一陣一陣，你要時刻警醒。我就被咱爸騙過好幾次。
還有就是咱爸有時候特别事多。經常是我做了稀飯她要吃蛋羹，我蒸了蛋羹他嫌棄太老，要吃蒸餃。有時候我一早上坐三四次飯。
二姐，我照顧了咱爸5年，能給你的經驗就這麼多，你看不管是你接手還是送養老院，我都挺開心的，畢竟我也快50歲了，終于能過幾天自己的日子。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快十點了，我對二姐說：一會養老院的車子就來了，你看是你留下來照顧，還是送養老院。
二姐就像變臉一樣，谄笑地對我說：小弟，你别開玩笑了，你一個大男人都挪不動咱爸，我怎麼照顧。
你說的這些我倒是有心理準備，就是我一個人肯定沒有你照顧的好。我這不是着急竟顧着關心咱爸，忽視了你的難處。
你就别和我計較了，我自然知道你是為了咱爸好。
我就是一時着急，還是聽你的就好，聽你的。我看着二姐說：那咱一會一起去養老院，給咱爸辦理完手續後，你也認認地方，以後每周有時間，抽空去看看咱爸。
二姐搗蒜似的點頭，我心裡冷笑，二姐的孝順從來都留在了嘴上。
過了一會，養老院的車來了，我們幫父親換了幹淨的衣服，收拾了行李，一起送老爸去了養老院。
父親又開始“表演”，一會認錯，一會乞求，一會哭鬧，反正就是不去養老院。我已經習慣了，隻是安慰了幾句。
二姐也開始跟着表演，她眼淚都出來了，一遍一遍的和父親道歉，竟然還紅着眼睛問我，要不要把父親接回去。
我冷漠的拒絕了二姐的要求，她狠狠地瞪着我，罵我冷心冷肺。
我辦完了手續，又和護士交代了幾句，和父親說了一會話，就打算回去，二姐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跟我一起往出走。
我大步流星，都沒有回頭，坐在回家的車上，看着車窗外快速退去的樹，我心裡空落落的，心理有些輕松，有些難過，還有些自責，有些無奈。
但是我們怎麼辦？我以前别扭，一邊累，一邊不舍得送父親去養老院。生怕被人罵不孝，如今終于送父親去了養老院，但是如果有人罵我不孝，我也先問問他，是否照顧了失能老人五六年，無過沒有，他又有什麼資格和立場來指責我。
人生就是一次次輪回，有些時候我們要和自己和解，承認自己的無能。在孝順父親方面，我承認，我無力，我不能，我坦然接受。那是因為我已經努力孝順過。
寫在後面
有句話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在孝順老人方面，尤其如此。
還有人說父母能撫養孩子長大，為何孩子就不能伺候父母變老。
事實上很多事情，隻有自己做過了才有深刻體會，才會知道養育孩子成長和伺候老人變老，根本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長壽卻生病的老人，作為子女，隻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好，不必被道德綁架，因為那些綁架别人的人，他們從來沒有親身經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