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作者:大衆網

海報新聞 報道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我不是宿命的人,卻無端的相信:人與人,人與物的相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比如此生能成為父親的女兒,一定與他有緣。比如在這深情而明媚的人間,和父親在青島蔚藍的海邊共飲青啤,也是一場因緣際遇。

投稿人 吳萍

我出生那年,父親開始喝酒

父親嗜酒如命,一天三頓離不開酒。媽媽說以前父親是不喝酒的,從生我的那一年,才開始借酒消愁。想來,父親這些年喝的不是酒,而是生活的辛酸和痛楚……

我很少向别人提起我的父親,因為我恨過他。沒有人會相信,我有十幾年時間從未叫過爸爸。

我從小被寄養在外婆家。6歲那年,他來外婆家看我,帶着很多好吃的東西。外婆不停地催促我喊他爸爸,我卻固執地躲在外婆身後不理他,直到他抹着眼淚怅然離去。

上國小的時候,老師讓填寫家長的名字。我在父親姓名那欄怔住了,所有的人都很奇怪:一個8歲的孩子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叫什麼。

後來,外婆因病去世。媽媽把我接回了家。為了彌補虧欠我的愛,他處處縱容我。弟弟妹妹和我吵架,即便是我無理取鬧,他也會袒護我。而我依然無視他的存在,所有的愛和關懷我都心安理得接受,卻始終不肯叫他一聲爸爸。因為我恨他曾經抛棄了我。在那個真正屬于我的家裡,我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飄浮不定,拒絕在那片愛的土壤裡生根發芽。我的冷漠和怨恨,讓他無數次失望地落淚。

他是農民,很窮,抽劣質的煙葉、喝廉價的酒。他沒去過縣城以外更繁華的地方,他在電視上看天安門和大海,看别人喝青島啤酒。他不會說國語,更不知道平凡的日子裡還有一天是父親節……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父親的信,讓我淚如雨下

我是個叛逆的孩子,16歲,我任性地放棄了聯考。看着他頹廢地喝悶酒,我心中有了報複的快感。媽媽說,品學兼優的我一直是他的驕傲。他以為我能考上大學,給他争光。媽媽還說,他其實很愛我這個女兒,因為生活迫不得已把我托付給了外婆。

原本,當時身為高中生的父親是可以去村裡國小當老師的,但是因為我的出生,他要面對生活巨大的壓力,必須靠更繁重的勞動養活一家人。于是,滴酒不沾的父親突然習慣了喝悶酒。這一喝,就是一輩子……

日子苦,他喝酒;孩子不了解,他喝酒;爺爺去世,他喝酒;女兒被迫寄養,他依然喝酒……似乎,隻有酒,可以澆滅生活所有的酸楚和絕望,也隻有酒,能夠麻醉一個男人無法承受的命運之重……

媽媽的話讓我頃刻間淚落如雨,卻依然喊不出一聲爸爸。

19歲,我外出打工。一個人,在明媚的青島。他寫信來說:家裡鬧旱災,井裡的水幹了,河裡的水也幹了,可爸爸的淚還在流……萍兒,爸爸想你……

那是他寫給我的唯一一封信,讓我哭了七個晚上。我知道他給我寫信的時候,一定又喝酒了。我清楚地記得,那是2000年的夏天,我的家鄉魯西南遭逢百年不遇的大旱。青島的大街小巷都在傳唱一首叫《父親》的歌:父親是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

我把自己辛苦領到的第一份工資分文不少地寄給他。我在收款人姓名上虔誠而認真地寫下他的名字——一個給了我生命,卻被我恨了很多年的人。我沒有忘記在附言中寫下那句我很早很早就想對他說的話:原諒我的不争氣,還有我的沒出息。

那天,我終于叫了他爸爸

彼時,青島正舉辦國際啤酒節,繁華的都市熱鬧非凡。我想,如果我的父親也在場,該有多好!如果我的父親也能在一日三餐喝上青島啤酒,又有多好!那個夏天,我毅然決然回了老家,買了好幾箱青島啤酒,給兩鬓斑白的父親。我流着淚告訴他:别再喝廉價的酒了,女兒掙錢了,以後喝青島啤酒吧。

酒芳醇,情依舊。感謝青島啤酒,讓我懂得放下怨恨,并有勇氣吐露感恩。父親心滿意足喝下的何止是青啤,而是萦繞生命的血緣啊!可是,我的父親,盼這一天,盼了很多很多年……

那天,我終于叫了他爸爸。我已忘記,當那一聲凝聚着親情和血淚且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喚脫口而出時,他是怎樣的感動和驚喜,但我知道我是從那一天開始長大的。而父親終于在苦盡甘來的日子裡舍得喝青島啤酒。他說,這是女兒給買的酒,越喝越感動。想來,在他的心裡,我是如此的重要,我無意中的一句話,我微不足道的忏悔與孝心,他都記得。

每一個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在生活的種種不幸和災難面前,身不由己的他們也有許多無奈和不舍啊!當我們已經發現并領悟到一份真愛的時候,要學會寬恕和忏悔。無論這個世界有多少罪孽和邪惡,愛都是無罪的,都可以被無條件地原諒。

那幾年,我逢年過節,有事沒事就想着給父親買青島啤酒,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方式可以抵消那些年對他的傷害。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罪,能否和着酒,一飲而盡?也許不能。但是,能讓他喝點好酒,我至少有些許心安。

每每徘徊在青島風光旖旎、波瀾壯闊的海邊,聞着那馥郁的啤酒香,我常常潸然淚下……物換星移,我見證了青島啤酒所向披靡,日益輝煌。而她,又可曾感覺我們父女間的恩怨情仇?都說血濃于水,那麼,酒呢?酒裡乾坤大,亦如父愛和血緣。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記得一本書上曾這樣寫:在歐洲,有一首舞曲叫《爸爸的寶貝》。每個女孩子的婚禮上都會放這首樂曲,讓父親和待嫁的女兒跳最後一支舞。每當音樂響起時,所有在場的父親都會淚流滿面……我不會跳舞,父親也不會,我們也沒有聽過《爸爸的寶貝》。24歲,當我坐進花車,被另一個男人接走的時候,我的父親,我的農民父親,哭了……原來,我是他的寶貝,一直都是。

我們的婚宴用酒,他特别交代要用青島啤酒。他說,這是有情懷的酒,它見證了我們父女多年恩怨的消除。後來妹妹告訴我,那天晚上,父親一個人飲酒到深夜,喝得酩酊大醉……

我曾經恨過你,但以後隻有愛

婚後,和父親的關系日漸緩和,每次回家看他,都會給他買酒。我沒有再去青島打工,卻在2018年的夏天,第28屆國際啤酒節開幕時,帶年邁的父親去了一趟青島。在藍色的大海邊,我深情的擁抱了我白發蒼蒼的父親,這個給了我生命又視我為生命的男人。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在浪漫的西海岸金沙灘啤酒城,我和父親共同暢飲青島啤酒。曆經了生活的風風雨雨,恩恩怨怨,一杯青啤,是我對父親最真摯的忏悔和感恩……

去年春節後,我們全家在哥哥的飯店團聚。我們喝的依然是青島啤酒,酒過三巡,父親突然開玩笑說,:我死後,你們别給我燒紙,光送酒就行……那話他是笑着說的,而我們都沉默了。我終于鼓起勇氣給他斟滿酒杯,說出了一直以來難以啟齒的話:爸爸,我曾經恨過你,但是,以後,隻有愛……父親仰頭一飲而盡的時候,我早已泣不成聲……而父親的淚,全落在了酒杯裡。

我突然釋懷了,這麼多年了,無論怨恨,無論原諒,都在一杯酒裡消失已盡。從此,隻有父女情深,歲月靜好。34歲,我終于敢敬父愛一杯酒,終于徹悟了血緣是濃縮于生命和骨髓的愛,終于懂得世界上最愛你的第一個男人一定是父親。一定是。

而今,我一生曆盡滄桑和貧苦的父親終于不用在電視上看别人喝青啤,他的酒杯裡,也盛滿了青島啤酒的醇爽、溫情與愛。青島啤酒見證了我們父女的溫柔和解,那濃郁的酒香裡全是如山而無言的父愛,是蕩氣回腸的濃濃血緣……

若有來生,我還要做他的女兒,還給他買青島啤酒。我祈求上蒼能再給我們一世這樣的緣分,我一定要在開始學說話的時候,就先喊:爸爸!

爸爸,我愛你!青島啤酒作證。

父親的眼淚,全都落在了酒杯裡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