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30日，加蓬總統邦戈通過總統辦公室發表視訊講話（視訊截圖）。這是當天一些當地媒體報道部分加蓬軍人奪權後邦戈首次公開表态。圖/新華社
又一個非洲國家發生了軍事政變，這次是西非富裕國家加蓬。
據新華社報道，當地時間8月30日淩晨，加蓬選舉中心宣布，現任總統阿裡·邦戈在8月26日舉行的總統選舉中以64.27%的得票率獲得連任。随後，十餘名軍方人員以“機構過渡和恢複委員會”的名義在加蓬24電視台發表聲明，宣稱選舉結果無效，并稱已擷取政權，國家機關解散，同時關閉該國邊境。
國際社會對此高度關注。8月30日，非盟委員會主席法基發表聲明，強烈譴責“發生在加蓬的政變企圖”，指責該事件公然違反了非盟相關法律和政治檔案，呼籲確定邦戈及其家人安全。
同一天，法國政府對在加蓬發生的軍事政變予以譴責，表示“密切關注局勢發展”，希望加蓬的總統選舉結果能夠得到尊重。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也通過發言人發表聲明，譴責通過“政變解決加蓬選舉後危機的企圖”，表示強烈反對任何軍事政變。
當天，邦戈通過總統辦公室向媒體釋出了約50秒的視訊。在視訊中，邦戈未使用加蓬官方語言法語，而是用英語說，自己目前在住所中，其妻兒在别處。他呼籲各界對此發聲。
8月31日，政變機構“加蓬過渡和機構恢複委員會”宣布，48歲的加蓬共和國衛隊（GR）總司令恩圭馬将軍将于9月4日就任加蓬“過渡總統”，但并未公布過渡期和過渡方法。
也是同一天，非洲聯盟和平與安全理事會就加蓬局勢召開會議，強烈譴責加蓬發生的軍事政變行為，決定立即暫停加蓬的非洲聯盟成員國資格，不允許其參與非盟及相關機構的所有活動直到該國恢複憲法秩序。
有媒體指出，此次加蓬發生的政變，是這三年來中西非發生的第8次政變，而且這些國家有一個共同點，其官方語言都為法語。非洲再次進入“震蕩模式”，也令國際社會深感不安。
這張翻拍的視訊畫面顯示，加蓬部分軍人當地時間8月30日淩晨通過電視台釋出聲明。圖/新華社
富裕加蓬曾一度“風景這邊獨好”
20世紀以來，執政時間最長的非洲家族是哪一個？利比亞的卡紮菲，辛巴維（威）的穆加貝，還是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卡比拉父子？都不是。
執政時間最長的非洲家族，正是加蓬的邦戈父子：1967年奧馬爾·邦戈成為加蓬總統，任職42年後于2009年去世，随即他的兒子阿裡·邦戈上台，又已連任了兩屆14年。
加蓬擁有豐富的石油、錳等礦産資源，人均GDP高達1萬美元以上，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富裕的國家之一。自獨立以來，加蓬政局平穩，即便在非洲政變如家常便飯的“冷戰”時代也“風景這邊獨好”。
阿裡·邦戈繼任總統後，更不斷加強治安，長期以來，加蓬都被公認為“最不可能發生政變的非洲國家”。但邦戈家族長期執政，也導緻了嚴重财富聚斂和社會貧富不均。
尤其是，阿裡·邦戈在上台前後放逐了自己9名兄弟和大批父親“老臣子”，2016年謀求第一次連選連任時，又不當對待原本是政府要員的總統候選人讓·平，這些措施都招緻越來越多的非議，動搖了執政基礎。
為應對這些危機，2019年，阿裡·邦戈召回10年前被放逐到塞内加爾、摩洛哥閑居的同鄉兼遠房表弟、父親老臣子恩圭馬上校，任命他為情報機構“共和國特别服務總局”局長，取代被公認無能的總統異母弟弗雷德裡克。
這位幾乎被遺忘的“逐臣”果然能力不凡——恩圭馬到任後，迅速擴大了直屬總統的“特别幹預科”，将原本僅30人的這支貼身保镖隊伍增至300人，編制了近百名狙擊手，配備了最先進的裝備。
顯然，阿裡·邦戈也對恩圭馬的忠誠深信不疑，半年後便提拔其擔任最精銳的共和國衛隊總司令，晉升為将軍。
然而，這位幾個月前還當衆信誓旦旦“對總統永遠忠誠”的将軍，此次卻在阿裡·邦戈宣布連選連任總統後不到3小時，就以政變首領之姿亮相。
正如一些西非當地觀察家所指出的，阿裡·邦戈為自己精心布置了一張嚴密的保護網，卻在這張網突然反噬之際措手不及，同時也給本已動蕩的非洲社會增添了更多不确定因素。
2016年4月10日，在加蓬首都利伯維爾拍攝的加蓬國民議會大廈外景。圖/新華社
期待“金磚”為非洲社會“減震”
由于非洲長期遭受西方殖民侵略，絕大多數國家在獨立時遺留了複雜的部族糾紛、邊界和一系列政治、經濟、社會問題。加上“冷戰”和美蘇争霸的影響，這裡曾一度政變陰謀如同家常便飯，是雇傭軍和外國代理人翻雲覆雨的所在。
直到“冷戰”結束後，随着超級大國的抽身離去，非洲各國紛紛将重心轉向經濟建設和社會治理，政變密度才大為降低。但非洲、尤其是法語區非洲國家，近幾年仿佛突然又被切換到“震蕩模式”。
如據法國《青年非洲》雜志統計稱，過去不到5年間，非洲大陸竟接連發生過8次推翻政府的成功政變，而在過去不到3年時間裡，非洲法語區包括成功和流産的政變同樣發生了8次。其中包括馬裡、幾内亞、布基納法索政變，以及剛剛爆發不久的尼日爾政變。
對于非洲、尤其冷戰時期相對穩定的非洲法語區國家突然切換到“震蕩模式”，多數分析家認為，原因是複雜的。
首先是因為傳統上充當“非洲憲兵”、為自身戰略利益在非洲賣力綏靖的法國，因國力捉襟見肘、國内民意普遍不贊成繼續在非洲“花冤枉錢”，顯著減少了在非洲“出兵出力”。
其他域外大國，或口惠而實不至，如美國除在少數地區參與反恐外幾乎無所作為；或看似出力但“招式混亂”；而躍躍欲試的非洲各國則要麼國力有限，要麼自顧不暇，都難以填補法國抽身留下的安全真空。
而在極端主義、内部敵對勢力和社會沖突威脅下，許多非洲國家上司人對傳統軍警系統缺乏信任，争相成立直屬總統的“共和國衛隊”之類“親兵”。但非洲國家國力有限，同時養活兩個軍隊體系無異于玩火，一旦“親兵”待遇下降，或其頭目野心膨脹，就可能變生肘腋。
更重要的則是，不論貧富，越來越多非洲國家社會、群眾對貧富不均等不公平現象，和長期一成不變的社會面貌感到厭倦，對法國等西方“宗主國”出于私利長期以來熱衷維持不受歡迎的現狀，卻罔顧當地人意願滋生不滿。
與此同時，不論西方大國或非洲本土區域、次區域合作組織，在應對政變時都不同程度忽視了政變所在國實際情況和群衆意願，導緻國際幹預難以生效。
比如此次加蓬軍事政變，就在恩圭馬宣布将出任“過渡總統”同日，非洲聯盟和平與安全理事會宣布，立即當機加蓬在該機構的權力。非盟新聞稿稱，該組織“強烈譴責加蓬軍事政變”，決定立即暫停加蓬的非洲聯盟成員國資格。
但是，從不久前尼日爾政變的先例可以推斷，這些措施對加蓬政變當局而言，無異于隔靴搔癢。
在此背景下，一些非洲分析家認為，随着法國等傳統西方“宗主國”影響力消退，中國、巴西、印度等“金磚”國家在非洲的影響力增強，後者可以為非洲“震蕩模式”趨穩作出更多貢獻。
那麼，在堅持不幹涉别國内政原則前提下，“金磚”們能為“震蕩的非洲”做些什麼呢？首先應緻力于通過非洲固有的機制發揮作用，如通過“金磚+”的合作平台進行建設性幹預。
更重要的是，要在積極加強與非洲各國經濟和基礎設施建設合作的同時，更多關注相關國家的社會公平和共同富裕，合作的紅利唯有普惠于社會各階層，而非特定階層。
如此，才能從根本上為這些動蕩中的非洲國家社會“減震”，這既有利于這些國家的穩定和民生幸福，也有利于維護全球和平穩定和發展大局。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何睿
校對 /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