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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焘 | 不必聯想的史海鈎沉

作者:無酒亦江湖

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焘 | 不必聯想的史海鈎沉

郭嵩焘,大清首任駐英公使,曾經留下一部《使西紀程》,記錄下了他出使期間的見聞。若不是昨天大教授材料中提起,這麼一個大佬恐怕完全沒有機會深入了解。

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焘 | 不必聯想的史海鈎沉

郭嵩焘的出洋純屬臨危受命,時逢馬嘉裡案後中英《煙台條約》簽訂,大清不得不面臨新一輪的喪權辱國,需要派欽差大臣以駐英大使的身份到英國道歉,說實話這個活兒沒人願意幹,郭嵩焘也不例外。有時候總覺得東家賣資産是最肉疼的,但反應激烈的反而往往是夥計,可能背後真實的原因在于大家對所有權都是有預期的。

郭嵩焘不傻,出使英國這件事給了他極大的壓力,湖南在近現代極為活躍,關于接受公使任命一事,士紳認為有辱名節,百姓判定漢奸無疑。據說當時湖南名士王闿運寫了一副對聯,極盡侮辱之能事: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于堯舜之世;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還是老佛爺會做工作,這鍋總得有人背,先忽悠去再說:“國家艱難,須是一力任之。我原知汝平昔公忠體國,此事實亦無人任得,汝需為國家任此艱苦。”出使前郭嵩焘被安排了一項額外工作:赴任期間所有見聞事務、風土人情、宗教信仰、天文地理務必詳細記錄。于是就有了這本《使西紀程》的誕生,于是也有了郭嵩焘差點被釘在曆史恥辱柱上的憋屈,說實話,真的很難。

《使西紀程》當時得到的評價是“喪心失體,已堪駭異”,曾經說天底下最難寫的字是自己名字的肅親王有不同的聲音,他認為這本書“議論事實,多未經人道及者,如置身紅海、歐洲間,一拓眼界也”、“崇論闳議,洵足啟發愚蒙”,但他一個人的支援完全對抗不了輿論的一邊倒,郭嵩焘在任上便被撤職查辦,黯然回鄉後郁郁而終。

有正使必有副使,讓郭嵩焘面臨滅頂之災的可能是他不合時宜的實事求是,但真正讓他耿耿于懷的卻是副手劉錫鴻的落井下石。

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焘 | 不必聯想的史海鈎沉

郭嵩焘認為:① 西方有自己兩千年的文明史,“西洋以智力相勝,垂兩千年”,并非蠻夷;② 西方管理科學規則有序,“條理之繁密乃至如此”,港口上百艘輪船進出順暢秩序井然; ③ 西方設施完善,景色壯觀,“街市燈如明星萬點,車馬滔滔,氣成煙霧……宮室之美,無以複加。”

據此,郭嵩焘總結“西洋立國有本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賈,造船制器相輔以益其強,又末中之一節耳。“而副使劉錫鴻則認為“彼之實學,皆雜技之小者。其用可制一器,而量有所限者也”。二者的分歧最後在晚清洋務運動最後形成“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種搗糨糊指導思想的直接原因。

劉錫鴻先是上書郭嵩焘三大罪:“遊甲敦炮台,披洋人衣,即令凍死,亦不當披。見巴西國王,擅自起立,堂堂天朝,何至為小國主緻敬。柏金宮殿聽音樂,屢取閱音樂單,仿效洋人所為。”後面還有更誅心的,再列十大罪,其中最後一條是“以運使而署巡撫,以臬使而擢侍郎,國家是以待郭嵩焘者,可謂逾格,乃猶心懷怏怏,動辄怨望。”這尼瑪是腹诽啊。

郭嵩焘對此的反應是極度傷心的,“是不獨毀吾之功名,直盡其生平志事與其為人,極力摧衊之、橫被之君父之前”,是以歸國後,不是述職,而是選擇了隐退“因是決然不敢赴京”。要知道赴英前,這個劉錫鴻這個副使是郭親自提拔推薦的。

關于兩人這段公案正史中不做人品評價,但史海鈎沉,一百五十年前的點滴終究被人挖了出來,三觀不合什麼都白搭,再信任的人關鍵時刻給你一刀也受不了。① 世界觀認知不同:郭反對将西方視為與中國不同的夷狄,而劉則堅持了文化差異的存在,夷狄就是生番;② 對科技作用的認知差異:一方認為西方儀器“其中皆具有學問,可以推知其由”,另一方認為“彼之實學,皆雜技之小者。其用可制一器,而量有所限者也”;③ 外交禮儀表現不同:劉錫鴻對中西差别的敏感異常強烈,極度堅持個人認知領域内的國格表現,時常敝衣趿鞋,衣帶飄舞,徒步出外,目的是“予欲使外邦人瞻仰天朝人物耳。” ④ 權力沖突:劉錫鴻自命有制約郭嵩焘之職,啧啧,這個完全沒有話說,當一二把手在外人面前撕逼的時候,大清也隻能把兩人一勺燴。兩人在重大公務面前,将個人恩怨淩駕于外交使命之上陷入内耗,誰都不冤枉。這是一段公案,根子上還在于世界觀的巨大差異,沖突不可調和,在特殊敏感的曆史時期,不管是傲慢與偏見,還是理智與情感,隻能讓人喟然長歎。

教授在介紹這段曆史的時候,說了他的三重觀點,深以為然:

第一、開放的心态和文化自信之間的關系,切忌走火入魔的偏執,二者的對立統一要有清醒的認識。

第二、聽其言更要觀其行。劉在公開場合和個人筆記中的觀點完全是沖突的,這也是大佬在人品上看不起劉的原因。劉的筆記中有如下的描述:英國“上下同心,以禮自處,顧全國事如此……無閑官,無遊民,無上下隔閡之情,無殘暴不仁之政,無虛文相應之事……裡無閑民,門無偷盜。入其市則百貨入山,千夫汗雨;行其野則美材環蔭,牧養成群……西洋兵力之強由富足基之。然其富非倖獲也”,這簡直比郭嵩焘“自西洋通商三十餘年,乃似以其有道攻中國之無道”還崇洋媚外。

第三、口号喊得越是山響的人越值得懷疑,這種人在哪兒都有,現在很多混得還如魚得水,多餘的話不說了。

1891年7月18日,郭嵩焘郁郁而終,看破世情的他仍然放不下故友兼政敵的反噬,自身遭受的诋毀是人生的痛,随着歲月一同流逝的還有他對大清最後的希望。

人生都是可憐蟲,

苦把蹉跎笑乃公。

奔走逢迎皆有術,

大都如草隻随風。

時過境遷,天道輪回!2015年,英國,倫敦,卡梅倫對伊麗莎白女王耳語:老佛爺,洋人要來給我們修鐵路啦!如果郭公在天有靈,足以慰平生。

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焘 | 不必聯想的史海鈎沉

天佑我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