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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王之王,為什麼是這個省?

作者:最愛曆史

#文化曆史解析#

中國科舉史上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

康熙年間,翰林院的文士聚在一起閑談,聊到了家鄉特産。說起這個,來自天南海北的文人紛紛活躍起來,廣東人說有象牙犀角,陝西人說有狐裘毛氈,山東人說有蠶絲和海産品,湖北人說有優質木材……

大家“侈談備陳,以為歡笑”,唯獨蘇州人汪琬一言不發。衆人揶揄道:蘇州号稱天下名邦,你是蘇州人,難道不知道蘇州的特産嗎?汪琬不緊不慢地說道:蘇州特産極少,僅有兩樣東西,其一是梨園弟子。衆人撫掌稱是,随後汪琬就不說話了。

衆人見狀,非要逼問另一個是什麼,汪琬說道:“狀元也。”這般近乎炫耀的語言,大家卻無法反駁,于是紛紛散去。

卷王之王,為什麼是這個省?

清代文學家汪琬。圖源:網絡

科舉制實行了1200多年,文曲星的下凡遵循着中國曆史起伏的規律,科舉中心總是幾個省在來回争奪。

唐代是陝西和河南,安史之亂後,文化重心南遷,南方的教育後來居上。兩宋時期,時人說:“……範仲淹起于吳,歐陽修起于楚,蔡襄起于閩,杜衍起于會稽,餘靖起于嶺南,皆為一時名臣。……及紹聖、崇甯間,取南人更多,而北方士大夫有沉抑之歎。”科舉高地完全被南方占據,福建、江西、浙江、江蘇都是狀元聚集地,其中尤以福建、江西為盛。

明代之後,科舉中心移至太湖流域,浙江和江蘇出産的人才如洪流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到了清代,江蘇獨盛的局面已然形成。清末大臣陳夔龍曾感慨,蘇浙人憑借着強大的考試實力,“不識大魁為天下公器,竟視巍科乃我家故物”,這其中,“浙江一省所得之數,尚不及蘇州一府”,足見江蘇文教之昌盛。

明清時期,帝制中國迎來最後的巅峰,皇帝在北京遙制全國政治,帝國的穩定是一切的基礎。位于南部的江蘇省既是科舉中心、又是經濟中心、還是文藝中心,雖然皇帝對它總是懷有敵意和戒心,但絲毫不妨礙它成為帝國廣袤土地中最為耀眼的區域。

1894年,江蘇省出了最後一個狀元,南通人張謇。在太平天國的打擊之下,江蘇的科舉大受影響,卻依然在穩步恢複自己老大的地位。

正是這一年,清帝國墜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01

在江蘇稱霸科舉之前,有一段頗為辛酸的曆史。

洪武初年,天下一統,可是血雨腥風并未停止。朱元璋在掃平群雄的戰争中,對張士誠據守的蘇州城圍攻最久,曆時十多個月。明朝建立後,他遷怒于江南士人與富豪,掀起了一場政治風暴,風暴的中心正是蘇南地區。

長洲人高啟,乃是享譽文壇的“吳中四傑”之一。當時,蘇州府衙在張士誠宮殿舊址上重修,他為此撰寫的《上梁文》有“龍蟠虎踞”四個字,被疑為歌頌張士誠,處以腰斬。昆山豪族沈萬三、顧阿瑛被迫谪戍遠方,客死他鄉。至于江南百姓,不得不承擔極重的賦稅,洪武二十六年,僅僅蘇州一地繳納的稅糧就接近全國稅糧的十分之一。

帝王的心思變幻莫測,仕宦生活朝不保夕,士人們能離官場多遠,就離官場多遠,生怕犯了哪條禁忌進而遭緻大禍。當時,江南形成了一種“以富為不祥,以貴為不幸”的風氣,江蘇的科舉事業陷入沉寂。

明清鼎革,皇帝對江南的戒心依舊不減。又是“戶部司官不用蘇松常鎮杭嘉湖之人”,又是分省錄取以降低南方的錄取名額,又是大興文字獄,總而言之一句話,盡可能打擊江浙兩省士人在科場、政治場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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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帝王對江南都不太放心。圖源:影視劇照

然而,即便受到了最高權力的打壓,江蘇省依然在明清科舉史上留下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可謂是挨最毒的打,培養最多的人才。反過來說,或許正是因為江蘇獨霸科場、縱橫士林的地位,才會遭緻皇帝的不安。

我們不妨來看看江蘇省的戰績是多麼的恐怖:

明朝江蘇省一省進士人數達2977人,全國排名第三。至清朝,江蘇一省的進士人數達2933人,位居全國第一,占清朝進士比例的十分之一。如果不是朝廷搞了一個分省錄取制專門針對,江蘇進士的數量還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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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省不僅輸送人才最多,品質也是最高。

明代一共出了89個狀元,江蘇有14人獲此殊榮,其中蘇州7人,常州4人,淮安2人,應天1人。清代狀元112人,江蘇就有49名,幾乎占了一半,其中蘇州(含太倉州)29人,常州7人,江甯4人,鎮江3人,通州2人,揚州2人,徐州1人,松江1人。榜眼和探花就更多了,就清代而言,江蘇士子考取榜眼人數為 26 名,約占全國的 23%;考取探花 42 名,約占全國的 37.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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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地方出一兩個巍科人物(會元、狀元、榜眼、探花及二甲第一名的傳胪),就是值得誇耀的事情了。放在江蘇省,一兩個狀元顯得過于稀松平常,這裡的考生稍微一出手,就花式霸占了各種榜單。

正統四年,不僅狀元歸屬蘇州,而且連同二甲、三甲第一名都是蘇州人,被稱為“一郡三傳胪”。弘治六年、九年,連續兩次狀元都是昆山人。順治十六年、康熙十二年與嘉慶七年,狀元、榜眼與探花均被江蘇人包攬。

如果一個家族中了狀元,可以說是祖墳冒青煙了。那麼,很多江蘇家族的科舉成績實在太過顯赫,相當于祖墳着了火。

明代,太倉的王錫爵與其子王衡都考中了榜眼,王錫爵的弟弟也位列進士第五名。清代,吳縣的缪彤中了狀元,他的兒子缪曰藻稍遜一籌,中了榜眼。昆山徐氏家族則更為誇張,老大徐乾學是康熙九年的探花,老二徐秉義是康熙十二年探花,老三徐元文是順治十六年狀元,人稱“昆山三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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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學。圖源:影視劇照

對于廣袤的明清帝國來說,各地的差距過于巨大,江蘇省則是一個超标的存在。而在江蘇省内部,這種不平衡性同樣也很顯眼。

根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統計,江蘇明代各府、州進士情況是:蘇州府872人,常州府591人,應天府240人,揚州府226人,鎮江府155人,淮安府84人,徐州13人。蘇常兩府是巨無霸,領先地位無可撼動。

放到縣域對比,江蘇的進士們集中在武進、無錫、吳縣、昆山、長洲、常熟這些縣之中。這些縣很多是附郭縣,也就是說,大部分出頭的讀書人生活在蘇州、常州、鎮江這些大城市及其郊區。如果從家族入手,我們可以發現江蘇的進士也集中在幾家幾姓之中。比如長洲彭氏,在清代先後出了2個狀元,1個探花,14個進士,31個舉人。“科目之盛,為當代之冠”。

是以,江蘇科舉之盛,很大程度依賴于城市裡的簪纓望族。

02

清人張大純說:“吳俗之稱于天下者三:曰賦稅甲天下也,科第冠海内也,服食器用兼四方之珍奇,而極一時之華侈也。”

賦稅最重。最會考試。最奢侈。

最會考試自不必說。賦稅最重,說明農業實力雄厚,經得起折騰。集四方奢侈器物,說明交通便利、商業繁榮。像很多科舉發達的地區,要麼如福建、徽州,山地多,土地貧瘠,逼着人從商;要麼如江西,雖是魚米之鄉,商業卻差了點意思。而江蘇省兩者兼備,創造了一個經濟發達、流動性極強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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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南京的江南貢院。圖源:圖蟲創意

從事舉業,需要财力支援。蘇州人王世貞在《觚不觚錄》中說:“餘舉進士不能攻苦食儉,初歲費将三百金,同年中有費不能百金者。今遂過六七百金,無不取貸于人。蓋贽見大小座主,會同年及鄉裡,官長酬酢,公私宴醵,賞勞座主仆從與内閣吏部之輿人,比舊往往數倍,而裘馬之飾,又不知節省。”

王世貞生活在嘉萬時期,僅僅會試一項,條件好的舉子用銀300兩,寒門子弟需銀100兩。到了明晚期,費用已經翻了幾倍。長洲人文震亨曆經11次會試才登第,花費的銀兩應是一筆天價,隻有富家大戶才能承擔得起。

這道經濟的鴻溝足以令絕大多數人止步,但在江蘇,寒素之家有非常多跨越階層的方法。

經營農田是其中之一。當時的江蘇省,農業精耕細作的程度冠于全國。雖然地少人多,“人耕十畝”,但農民的發财緻富方式非常多:種植經濟作物、婦女不從事耕作轉向蠶桑……往往一畝之收,可抵北方二十畝之産。蘇州人吳寬說“三吳之野,終歲勤動,為上農者,不知其幾千萬人。”

這些“上農”一旦經營得當,便有資本供子孫從事舉業。比如長洲任吳行,家裡世代務農,生活艱難,但他“内負幹力,奮自樹植,徙居蘇城,朝夕拮據,積二十餘年始複故業”,最終有一子入翰林。

商業緻富則更加普遍。嘉靖時位至大學士的顧鼎臣,父親就是一個開店的小商人。當時,江蘇省内還有一個“洞庭商幫”,其家鄉在吳縣洞庭東西山,明清兩代這裡一共出過2名狀元,1名探花,2名會元,50名進士。

傳統社會士農工商的等級制非常明顯,但在富庶的江蘇,随時有商人之子、農戶之子成為新的士,随時有士人落魄、泯然衆人,四民的身份界限非常模糊。這就相當于,江蘇的人才儲備除了傳統的讀書人之外,還有非常多博取功名的庶民群體。在他省,這樣的群體不是沒有,可是他們很難攢夠資本投入到燒錢的科舉事業中。

越來越多有潛力的人能夠參與到科舉之中,那麼江蘇的教育怎麼能不處于領先地位呢?

當然,我們不能忽視一個問題:由于明清帝王對江南的戒備,配置設定給江蘇省的名額實際是非常有限的,而這裡又有着最多的考生。是以,江蘇省的科舉競争異常激烈。

沒有人比江蘇人更好學,也沒有人比江蘇人更卷。

蘇州人歸有光這樣描述自己的家鄉:“吳為人材淵薮,文字之盛,甲于天下。其人恥為他業, 自髫齡以上皆能誦習,舉子應主司之試,居庠校中,有白首不自已者,江以南其俗盡然。”上至白發老翁,下至青年小夥,無人不刻苦讀書。

歸有光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出身于一個沒落的官僚世家,肩負振興家族的使命。他在追憶亡母的文章中提到:年少時,母親常在半夜醒來,讓他誦讀《孝經》,如果背的一字不漏,她便會十分高興。這種細節非常感人,也說明這些家族害怕科名不再的焦慮。歸有光一生前八次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直至六十歲才得中第。蘇人為了中舉,往往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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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有光。圖源:網絡

激烈的競争使得江蘇省産生了最多的科舉失敗者。可是,沒能躍過龍門的鯉魚并未粉身碎骨,他們依然有平台可以一展才華。

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一方面,江蘇的考生十分卷,功利心特别強;另一面,他們并不死讀書,既能撰寫時文,又能吟詩作曲繪畫。即便不能當官,他們寫幾篇小說、作幾幅畫,不說能成為一代大師,養活自己絕對沒有問題。最典型的就是“吳門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

用今天的話來說,這就是文化産業。科舉失敗者轉化成了小說家、畫匠、詩人、園林藝術家等等,進可奔赴科場,退可隐于城市。善科舉的不一定是人才,但無論你是會考試,還是有一技之長,都能在江蘇生存下去。

而這一點,唯有在經濟發達、流動性極強的社會才能做到。

03

家族與結社,也是江蘇科舉興盛的一個縮影。

傳統的世家大族大概是這個樣子:在農村擁有廣闊的田土,聚族而居,不含他姓,有一個大大的祠堂,規矩森嚴。

在江蘇的富庶地區,由于商業的沖擊,傳統的結構瓦解了,世家大族的形态變了。他們或經商,或仕宦,需要到處奔波,于是紛紛住進了縣城或者府城,和土地的關系就減弱了。搞點宗族活動,還得往返于城鄉之間,和宗族的關系也漸漸淡了。

根據《明清以來蘇州社會史碑刻集》,蘇州的家族規模就非常小,每個家庭平均 6—8人,大概也就兩三代同居,和那些幾世同堂的大家庭完全不一樣。

順治三年,常熟人孫朝讓感歎說:“嗚呼!世之有力而能文者,往往構園林、廣甲第而宗祠不立,著書盈缃架而譜牒阙如,此皆忽宗譜之傳而尊祖敬宗之心已薄也!”人們隻知道修園林,卻不知修祠堂,隻知道寫書,卻不知修家譜。江蘇人的家族觀念何其淡漠。

這些住進城市裡的家族,遠離土地和宗族,為了維系自身,隻能寄托于科舉或者文化。有一部分成了科舉世家,比如前文提到的昆山徐氏。昆山徐乾學的父親徐開法,為了督促自家兒子,将明代八十八科、累計萬人的進士、舉人榜親自抄錄了一遍,在這樣嚴格的家教熏陶下,難怪他的三個兒子能取得一狀元、兩探花的科舉佳績。

另一部分仕途不暢,但卻在某一領域享譽全國,比如文徵明和沈周兩大藝術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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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圖源:網絡

在他們的引領之下,江蘇文風蔚起,人才輩出。

科舉不僅是文人晉身的階梯,也是文人們互相聯系的紐帶。因為科舉,文人們互相結成文社,研習八股文;因為科舉,他們可以結成同年會,師生會。因為科舉,他們互相鼓勵,成為至交好友。

“君子不黨”雖是古訓,可是士人成群結伴卻是曆史的常态,剛好江蘇擁有數量衆多的考生,也就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人才集團。這些人大都未取得功名,沒有遭受過官場的毒打,富有正義感。在曆史的關鍵時刻,他們往往憑着自己内心的一腔熱血,挺身而出。

晚明,顧憲成擔任無錫東林書院的山長,進行講學。他“憂時如疾痛”,在講學之時往往針砭時弊,引得無數人欽慕。天啟四年,張溥在常熟建立倡立應社,後來合并到複社之中。這兩個士人組織,本來都是研習科舉、講求學問的文社,但随着它們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召集的士人越來越多,幹預政治的意願越來越強,“社”就變成了“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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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書院。圖源:攝圖網

政治層面的黨社運動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失敗。在科場,同社的士人往往互相吹捧、請托包庇,比如張溥就不遺餘力地利用複社的影響力舉薦自己人,這無異于作弊。同時,不是自己文社的人則會遭到排擠,朝堂和科場成了士人黨同伐異的戰場。明朝政局糜爛、黨争不斷,多半由此。

不可否認的是,社會層面的黨社運動取得了成功。清軍入關之後,複社士人在江蘇一帶奮起抵抗,慷慨就義也不在話下。除了殉國者,活下來的,要麼遁入空門,要麼終身高隐。

太倉人杜登春在回憶明末文社時說:“使非平生文章道義,互相切磋,安得大節盟心,不約而同若此哉?”正是士人切磋文章時的思想碰撞,讓彼此産生“吾道不孤”的想法,進而堅定了拯救世道、舍我其誰的信念。

清朝,文社被拔掉了牙齒,江蘇士人又回到抱團謀求科名、唱和詩詞的時代。

04

關于中國科舉有一種流行的看法:八股取士非常僵化,使得考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扼殺了他們的創造力。這種制度就是一個毒瘤,要為中國近代的屈辱背鍋。

可是,當我們把目光看向江蘇,就很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既然江蘇是明清帝國科舉最為發達的地區,那麼它也應該是創造力最受束縛的地區。然而,江蘇不僅是科舉中心,還是經濟發達之地,也是人才噴湧而出的地區。雖然,苦讀的江蘇人非常多,但絲毫不影響他們在各行各業幹出成績。

事實上,這是現代人的一種傲慢。我們理所當然地把古代的教育了解為背誦經典和寫作訓練,但這并非它的全貌。

太倉州人陸世儀就曾主張:學校不應該隻進行道德教育、經義教育,而兼有天文、地理、水利、兵法。杭州人李之藻說:“古者教士三物而藝居一,六藝而數居一,數于藝猶士于五行,無處不寓。”這裡明确把實用數學列為必學科目。

當這些想法頻繁地出現在士人的筆記之中,就證明人們對于精英教育有非常多的期待,絕非作的一篇好文章那麼簡單。

而從江蘇培養的諸多人才來看,對實用知識的學習應該已成風氣。天文有王錫闡、王貞儀,地理有徐霞客、顧祖禹,人口學有洪亮吉,醫學有王肯堂、吳有性、葉天士、徐大椿,水利有沈啟,兵器制造有龔振麟,機械制造有徐壽、華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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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壽是中國近代化學的啟蒙者。圖源:網絡

而且,由于四民的界限非常模糊,很多讀書人為了生計,不得不從事幕僚、賬房等工作,這些同樣也需要實用知識的教育。

即使在八股之外,教育也同樣沒有缺失。史稱江南“人皆知教子讀書”,即便是偏遠鄉村,也設有學堂,并且有句讀師專門教育兒童。基本的教育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識字教育,即《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另一類就是計算教育,其中珠算是必修課。

明人周忱曾說:“天下之民出其鄉則無所容身,蘇松之民出其鄉則足以售其巧。”事實上,由于江蘇的商業異常繁榮,很多勞動者不得不面對風雲詭谲的市場,基本的讀、寫、算能力是他們的護身符。

《警世通言》中記載了一個普通人的故事:蘇州府吳江縣有個盛澤鎮,鎮上的居民皆以養蠶織綢為生。有個叫施複的人,勤懇老實,但是又不乏經營者的眼光。他靠着養蠶織綢攢錢,買了幾張織綢機。随着生意逐漸變好,光顧的客商絡繹不絕。施複買下了幾間大房子,安置了三四十張織機,雇傭很多機工做事。

這就是一個簡單的資本家發家史。在蘇州這樣一個充滿機遇的地方,必須要擁有“企業家”的野心和算計,才能立足。不然很有可能淪為雇工、出賣體力。新的生産關系已經醞釀。

這也從側面說明,大衆教育的普及讓一部分底層百姓獲得了馳騁商場的能力。

曆史書常常告訴我們,科舉教育是僵化的,明清兩代是黑暗腐朽的封建王朝的末日,中國在步入近代之前就已經奄奄一息了。

事實上,作為明清帝國最發達的省份之一,江蘇早已孕育出許多近代化的特征:高度商業化、地主城居化,雇傭勞動出現,等級制瓦解……中國曆史從來沒有堕入循環之中,它的車輪一直前進着。

西方堅船利炮的到來,或許是打斷,或許是啟發,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們再難跳出西方走過的道路,去追尋“現代”。

在丈量曆史的時候,我們發現過去是多麼不符合“現代”,多麼“落後”。這是因為,我們心裡的尺,名叫西方。我們丢了自己的那把尺。

參考文獻:

範金民:《明清江南進士數量、地域分布及其特色分析》,《南京大學學報》,1997年第2期

李伯重,《八股之外:明清江南的教育及其對經濟的影響》,《清史研究》,2004年第1期

唐力行:《從碑刻看明清以來蘇州社會的變遷》,《曆史研究》,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