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談 | 一次誤判就要退出中超，中國足球的信任基礎坍塌了
撰文丨霍森
中超第16輪戰罷，有關裁判的争議性判罰，再次占據了相關熱搜。
武漢與上港的焦點戰中，替補球員韋世豪因為對主裁馬甯進行言語嘲諷和鼓掌，而被紅牌罰下。
這種賽場上的不理智行為，本該受到嚴厲批評，但球迷中卻是一片為韋世豪喝彩叫好之聲，不少媒體人甚至委婉地對此表示了解，并将批評的矛頭指向了馬甯。
在另一邊南通支雲對陣大連人的比賽裡，南通隊桂宏的一粒進球因為越位而被取消，但根據賽後錄像回放，桂宏啟動時還在本方半場，根本沒有越過場地中線。
賽後，南通隊的主席範兵直接不管不顧地在微信群和朋友圈爆炸式發言，怒斥中國足協為“小醜”，詢問“垃圾什麼時候才會被清除”，甚至以“退出中國足壇”相威脅。
但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卻再次獲得了網友們的一緻肯定和了解，并認為範兵的指責完全正确。
以上種種，恐怕釋放出了一個非常危險的信号——中國足球的信任機制接近徹底崩塌，而想要重塑，已幾乎毫無可能。
01
“裁判是比賽的一部分。”
這是大部分球迷從看球開始就反複在老球迷和解說員口中聽到過的老生常談。
足球作為一項身體對抗性極強的競技運動，需要裁判對比賽進行一定的幹預以保證賽事的公平性和球員的人身安全。但裁判是人而不是機器，每一名裁判都會有自己的判罰風格和尺度标準。
比如有些裁判會鼓勵身體對抗，是以哨子會松一些，而另一些更喜歡保護技術型球員的裁判則會嚴厲一些；有些裁判比較容易屈從于場上壓力，而另一些又比較強硬……這是一個廣泛和複雜的話題。
不管是什麼類型的裁判，都會存在一些正常的規律和現象，比如主場優待、大比分落後優待和球星優待等等，這些都被預設為是“可以接受”範圍内的“偏哨”，雖然容易産生一些讨論，但基本不會引發太大的争議。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基礎必須建立在互相的“信任”之上。
不管是選手、球隊還是球迷，都需要信任裁判，信任他會根據規則進行公平的判罰；信任他能在場上出現争議時客觀公正地進行執法；信任他有充足的能力和充分的意願按照規則維護比賽的秩序和公正。
當這種信任存在的時候，球員們會更加專注于比賽本身，而不會過多關注裁判的決策，進而有助于保持比賽的公正性和競争性。
是以，信任是競技類項目中規則判罰的基礎，而優秀的裁判往往會把舞台讓給球員，自己盡量去做一個比賽裡的“隐身人”。
那麼，中國足球當今的環境下，存在這種信任嗎？
02
以南通支雲被吹掉的越位球為例，類似的例子，在今年的歐洲頂級賽場上其實也不是沒有。
比如在布萊頓1比1戰平水晶宮的比賽中，埃斯圖皮尼安的進球被VAR裁判認定為越位在先而被取消。但實際情況是，VAR劃錯線了——越位線劃線定位時選擇了水晶宮後衛湯姆-金斯，而實際的越位線應該是金斯身後的格伊。
這同樣是一個非常低級且離譜的誤判，但如果布萊頓的老闆就此發文聲稱英超垃圾沒救了，想要退出英國足壇，會有球迷支援和認同他嗎？
恐怕沒有。
要知道，英超關于裁判的段子并不算少，“神奇四瞎”的故事更是在球迷群體中經典永流傳，但是……絕大部分球迷和場上隊員，都會認可裁判的裁判的專業性和權威性。
可為什麼同樣的劇本一到了中超，就完全變了個樣，不僅球迷群體不買賬，甚至是許多俱樂部高層也同樣對此深惡痛絕？
南通主席範兵的炮轟姑且不談，他們的對手大連人，其主帥謝晖可是曾經在社交媒體上吐槽過裁判的判罰是“五月的雪”，還有泰山隊的主帥崔康熙，甚至對足協發出了最為嚴厲的質問：“這場比賽價值多少錢？”
更為嚴峻的是，以上這些炮轟，中超的球迷群體們幾乎是一邊倒支援俱樂部方，對聯賽公信力的鄙棄真是清晰可見。
正如前文所說的，一個争議性的判罰而已，事情能有多嚴重，何至于此？
但換個角度來說，當事情已經就是那麼嚴重的時候，恐怕代表着長期的沖突積累早已将雙方互相之間的信任消磨殆盡，這個時候，哪怕隻是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也有可能引發爆炸性的後果。
03
那麼，這份信任是如何被消磨的？
隻要稍微回顧一下這個賽季的中超，幾乎每一輪都會出現争議性的判罰。
聯賽第1輪，泰山和申花的比賽中那個被VAR忽視的點球；第3輪，國安和青島，姜祥佑被放倒卻沒有獲得點球；第4輪上海德比，武磊所進的那個角球，基本也是個錯判；第8輪，京滬大戰和津魯大戰賽後，球迷都因為裁判問題爆發了沖突；第9輪，申花與成都的比賽因為争議性判罰導緻馬鎮拳擊染紅；第12輪，大連人主帥賽後怒斥裁判；第14輪，泰山外援費萊尼因為争議性判罰一度罷賽……
本輪比賽裡，武漢和上港的前30分鐘，雙方都踢出了極高的水準，你來我往的對攻打得是好不熱鬧，展現出了頂級中超強隊的風采。
但随後，主裁馬甯4分鐘内連續給武漢三鎮出示了2紅2黃，比賽的局勢徹底走向失控。
本場比賽失控的導火索，始于奧斯卡那個沒有打進的點球。從回放視訊來看，搶點的卡隆确實因為後衛的幹擾而摔倒，這個判罰倒是沒有太大問題——可同樣是在這一場比賽中，張琳芃禁區内對阿齊茲的抱摔，馬甯卻視而不見，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還有任航的第二張黃牌，單看視訊，似乎這個判罰也沒有問題，但馬甯在出示黃牌之後并沒有出示紅牌，而是在其他隊員的提醒下，才掏出了紅牌。顯然，他忘記了任航身上已經背有一張黃牌——而這個判罰也導緻了武漢三鎮球員心态的爆炸，并讓場上局勢走向失控，也幾乎導緻比賽徹底失去了懸念。
中場休息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球迷和媒體人都在議論上半場的判罰，并認為馬甯下半場一定會找平衡。果然，蔣光太在第74分鐘的時候被直紅罰下……
毫不客氣地說，本場焦點戰役從一開始漂亮的對攻大戰最終走向失控，當值主裁馬甯幾乎要負上全部的責任，他的表現太過于“搶鏡”，以至于完全取代球員成為了本場比賽的主角。
作為曾經的中超金哨得主，馬甯多次執法亞足聯和國際足聯的各項頂級賽事，并參與過2022年卡達世界杯比賽的裁判工作。可以說，他幾乎代表了目前中國裁判職業能力的最高水準，稱一句當下中國最佳裁判，也毫不為過。
但以馬甯在這場比賽當中所展現出的即時判斷力和對比賽的控制力，不管他是“昏”還是“黑”，你讓大家如何信任得起來呢？
更何況，今年中國足球再度掀起反賭風暴，不少球員卷入其中，本是人心惶惶的時刻，高洪波新官上任之後，立即對裁判工作進行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就是希望穩定住聯賽不斷下墜的口碑。
但随着一次次密集的争議判罰，球迷的耐心和信任被不斷消耗殆盡，終于變成了憤怒。陰謀論也是以變得極有市場，比如“保上港”，“國安配馬甯，橫掃阿根廷”，甚至于早年泰山賽後扒裁判的小作文以及上賽季武漢三鎮的“補償冠軍”都被反複提及。
03
當比賽的公平性不再被信任，當聯賽不再具備公信力，這一後果是極為緻命的。
球迷的熱情與付出，是一個聯賽的根基，可一旦球迷認為自己投入的巨大熱情隻是一場結果早已注定的騙局，那種巨大的侮辱感将會成為一個易燃易爆的火藥桶，比賽中稍有一點風波，馬上就會變成爆炸性的連鎖反應。
高洪波本賽季取消了俱樂部對裁判的賽後申訴制度，其本意多半是為了在這個動蕩的多事之秋裡保護住裁判，維護住他們的權威，可最終因為本賽季的争議判罰實在太多，看上去就像是主動閉塞了言路，斷絕了溝通的管道。
在這樣的環境裡，裁判反而是被擺到了風口浪尖，每一場比賽的吹罰都壓力拉滿。
比如此前王哲所吹罰的泰山與海港焦點戰，很明顯是由于一次昏哨之後的過度找補導緻了比賽的失控。
但比賽結束後，球迷的謾罵與陰謀論小作文漫天飛舞，從球員到裁判再到足協官員，甚至是紀律委員會，大家的反應不約而同都是——“沒有一個好人”。
這就是信任的缺失。
信任的缺失與負面的導向，兩者在一起就像是經濟學當中的通貨緊縮與消費降級，一旦糾纏在一起，就是螺旋下降，想要修複起來，難度極大。
一旦球員失去了對裁判信任，不再相信對方的權威與專業性，就會對任何不利的判罰都想要進行質疑和挑戰；而為了穩定場上的局勢和自身的權威，裁判又不得不做出更嚴厲的判罰……
韋世豪的嘲諷和鼓掌，很難說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大家都是油鍋裡的水星子，一點就炸。
想要修複這份信任，應該做些什麼，其實不用多言，比如資金政策透明化、管辦分離之類的老三篇，能說不能做，說得太多，反而沒有意思。
關鍵是中超的現狀——裁判問題愈演愈烈，球迷的情緒更是一直被憤怒所充斥，中國足協被架在上頭，進退維谷，卻已經沒有了任何容錯的空間。
短期之内，想要重塑這份信任，恐怕是很難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