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楊莉娜：30歲最好的年華旅歐 用力去感受足球的美好

2023年3月，我踏上了前方歐洲的旅程，到那裡去看望了六名歐洲踢球的中國女足球員。她們是中國女足留洋熱潮的代表，她們走出去的勇氣也在鼓舞着很多擁有着足球夢的姑娘。我試圖去了解她們在海外生活的一切快樂和艱難的故事，希望能夠把它們記錄下來。她們的留洋經曆并不能決定中國女足是否能夠是以而崛起，但至少她們的經曆，無論是好的、不好的，都将成為她們人生的一部分，或許也會對未來走出去的姑娘有所幫助。

撰文/張楠

聖胡安迪斯皮是巴塞羅那周邊的一個小鎮子，要坐市郊小火車才能到。整個小鎮子充滿着濃濃的生活氣息，除了居民區和到中午才開門的咖啡廳、餐廳、面包房，幾乎看不到什麼其他的配套設定。就連這裡唯一的足球俱樂部拉斯普拉納斯的比賽場都有些簡陋。但卻很接地氣兒。

楊莉娜就是在這樣的一個俱樂部裡，開始了自己第二段旅歐生涯。

完美的巴黎生活唯獨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

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楊莉娜，從小就是個性格開朗和外向的女孩兒。從她的啟蒙教練錢惠，到現在西班牙的隊友，都在誇她的社交能力。

“我英語肯定不是最好的，但是我就是敢去和人交流。”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出國踢球對于楊莉娜一直都是很向往的事情。

楊莉娜（前排右一）參加上海十三屆市運會

錢惠是楊莉娜小時候在普陀區帶領她的啟蒙教練，提到楊莉娜小時候，她總是笑着說：“她去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從小性格就是這麼開朗，而且善良、熱心，是以她在海外生活是最不需要别人擔心的。”

除了性格所緻，驅使楊莉娜做出決定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去即将到來的世界杯。這是她職業生涯裡的第三次世界杯，但前兩次都是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尤其是2019年法國世界杯，她在最後一次前往法國的大名單宣布的時候，落選了。如今已經28歲的她，希望自己能夠利用好這最後的機會，争取站在世界杯的賽場上，也真正提升自己的能力。

去年中國女足唯一經曆的大賽就是東亞杯。東亞杯之後，為了鍛煉隊伍，中國女足前往美國進行了拉練。也是在那個時候，楊莉娜開始着手去歐洲踢球的事情。其實早在2018年年底，中國女足為了備戰奧預賽，曾經在澳洲進行過一段時間的集訓。楊莉娜至今都覺得那個時候是自己狀态最好的時候，當時也确實有一些包括澳洲的俱樂部來跟她接觸，想要她到海外踢球。但轉年就要開始世界杯，隊伍備戰時間更加集中，她一方面怕自己精力跟不上，另一方面如果去澳洲踢球的話，就意味着整個賽季日程都是滿滿的。是以，她還是放棄了。

楊莉娜加盟大巴黎

但這一次她不想再錯過。于是在美國集訓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着手聯系歐洲的俱樂部，豪門大巴黎也成為了她第一站的歸屬。

而且一切才隻是她挑戰的開始。在美國她要獨立去辦理去歐洲踢球的簽證。雖然經常在外面比賽，飛來飛去已經是常事。打她從美國到法國，全程都是自己飛，這對她卻還是頭一次。從洛杉矶到華盛頓，再從華盛頓到巴黎，一個人漫長的路程，卻讓她做好了既來之則安之的準備。因為一開始隻是去日本參加東亞杯的比賽，楊莉娜隻是簡單地帶了一些國家隊的裝備和物品就出國了。她也沒想到自己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開啟了自己的旅歐冒險生涯。

楊莉娜剛到巴黎配的車

既來之則安之，楊莉娜并沒有是以而焦慮，坦然來到巴黎。俱樂部給配了車，她上手就能開；沒有衣服，就到巴黎現買。随遇而安，是海外生活最好的心态。

還好國家隊的隊友李夢雯先于她幾周到了巴黎，兩個人也成為了異國他鄉生活最好的陪伴。楊莉娜的英語沒有李夢雯好，性格外向的她，善于去跟人交流，很多需要交流的事情 ，楊莉娜都替李夢雯去溝通。雖然出國之前，楊莉娜連廚房都沒進過，但她喜歡去研究。萬聖節那天，李夢雯還根據西方文化，畫了萬聖節的妝，帶了食材，兩個人做了頓麻辣香鍋度過了節日。

訓練比賽之餘，兩個人結伴去巴黎市區玩兒，互相拍照，彼此交流穿搭，就是街頭藝人的小提琴聲，都能讓她們駐足，感受不同的文化。

如果說到巴黎最讓她擔心的，還是在俱樂部裡如何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去巴黎之前，楊莉娜已經有十幾天沒有碰過球。當時因為俱樂部還沒有給她找房子，是以就在酒店樓下跑跑步，練練力量。開始跟隊訓練之後，大巴黎的訓練節奏明顯強于國内聯賽，大概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她才适應了隊伍的節奏。

“在國内聯賽，我們真的是‘走着’都能踢，經常是一聽二看三通過。但是到了歐洲的隊伍就不行了，必須拿到球之後一兩腳就要準确出球。”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況，她在短期之内逼迫自己不得不盡快提高能力。

巴黎聖日耳曼女足雖然今年的陣容已經沒有上賽季那麼強，但在後腰的位置上競争還是非常激烈。雖然球隊對她的能力非常認可，但出國踢球的目的就是要提高自己，如果沒有上場機會，也就失去了提高的意義。

幾個月下來，楊莉娜也知道自己的時間不能再浪費了。于是，她果斷決定換一家俱樂部。

在西班牙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俱樂部

其實在楊莉娜萌生租借到其他俱樂部想法之後，也有很多選擇。那個時候距離轉會視窗期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其他法國的俱樂部也向她抛來了橄榄枝 ，西班牙也有一些俱樂部想要引入她。但有了大巴黎的經曆，她很清楚強隊對于自己雖然有能力上的提升，但如果還是沒有比賽機會的話，鍛煉價值依然不大。是以她毅然選擇加入了西甲的升班馬球隊拉斯普拉納斯。

拉斯普拉納斯主場

“如果還是一個很好的俱樂部，我隻能獲得50%的上場機會，或者可能還要面臨競争，那還是達不到我的心理要求。是以我選擇了拉斯普拉納斯，最起碼他們還是很重視我，想給我上場的機會。”其實直到離開巴黎的時候，楊莉娜都還是很感激大巴黎給她帶來的變化。

來到巴塞羅那，雖然西班牙人的慢節奏和比其他地方都要慢兩個小時的生活方式的确令她不太适應，但沒有什麼比能踢上比賽更重要。

“西班牙的球隊節奏沒有法國那麼快，是以在适應上，還是更輕松一些，能夠很自如地面對他們的進攻和防守。”楊莉娜也說，自己來到西班牙之後，整個防守方面比之前要進步了。

楊莉娜訓練日常 攝/張楠

俱樂部給楊莉娜找的房子步行到球場隻有不到20分鐘的時間，周末俱樂部裡還會進行青少年的比賽。球隊有比賽的時候，整個鎮上的人也會來加油，而很多生活在巴塞羅那的中國人也會驅車來到這裡，給楊莉娜助威。

中國女足的合作夥伴為了讓這些海外球員能夠更安心地訓練，給他們配了生活助理，在當地有任何需要語言溝通的，生活助理都能幫她們來解決。因為國外俱樂部對于體能康複的配套沒有那麼完善，是以合作夥伴還給她們配了一些康複的器械，讓她們更友善地在家中自己做訓練後的放松。

楊莉娜自己都說是個社牛 ，俱樂部隊友來自天南海北，誰是北歐的、誰是非洲的、誰是美國來的，她都門兒清。平時跟隊友都是英語交流，而俱樂部有些從業人員英語不好也一點兒不影響她跟人交流。簡單的事情連比劃就能解決，實在解決不了，手機翻譯軟體就可以搞定一切。俱樂部的隊伍費爾南多就是一句英語不會，但就喜歡拉着楊莉娜聊這聊那。訓練完想要點兒冰，費爾南多直接跑去拿了瓶礦泉水，兩個人都哈哈大笑。但這一切都是被當作是海外生活的樂趣。

和隊友交流無障礙 攝/張楠

每天隻有兩個小時的訓練安排，雖然這兩個小時的訓練節奏在楊莉娜自己看來都覺得有點兒慢，但隻要能讓她獲得出場機會，一切都是值得的。

訓練之餘，雖然俱樂部也給她配了車，但是她并不經常去巴塞羅那市區玩兒。每天上午訓練完，回房間洗個澡，她就開始研究做飯。她家廚房的調料一應俱全，全是她在當地的中國超市采購的，各種風味餐都能滿足。為了滿足做中餐的要求，她還買了大的炒菜鍋，讓國家隊的隊友歐洲拉練前，從國内給她背來了迷你的電鍋。她家的茶幾上放滿了各種國内的零食。“都是之前國家隊集訓，隊友帶來的零食，臨走沒吃完，全讓我帶回來了。”她自己在社交媒體上釋出“小楊廚房”的視訊，将生活填得滿滿的。每天做完飯吃完，也就準備睡覺。她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出來之後知道我們并不比别人差

從小從事足球，原本就少有時間陪伴父母，在家都不會做飯，出來什麼都會了。可惜父母都還沒吃上她做的飯。不過，楊莉娜說父母對于這點并不擔心，真正擔心的是她一直忙于足球，快30了還不着急結婚。

她也經常給母親放寬心：“我們隊裡還有生完孩子回來踢球的，不用擔心這些。”

開朗的楊莉娜 攝/張楠

出來之後，楊莉娜才發現，其實過去很多時候對于女運動員的職業生涯都是固有的偏見，尤其是對年齡。還有這些年中國女足成績不好，大家多少站在國際賽場上也會沒有那麼自信。

在歐洲踢球幾個月，楊莉娜自己有着很多切身的感受。“我出來之後才知道，其實在歐洲女性球員中，30歲是最佳的黃金年齡。過去我們可能覺得歲數大了，恢複都會比較慢。但其實這個年齡你各方面的身體素質和經驗都是一個最好的階段。”楊莉娜說，如果自己二十四五出來，當時的想法和閱曆都跟現在不一樣，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一樣，可能會不适應海外的生活就此放棄。但現在的自己就完全不同。

認真聽教練講解 攝/張楠

從去年東亞杯出來，到歐洲踢球。今年2月國家隊的海外拉練是對這些球員最好的檢驗，而楊莉娜通過第一期集訓幾場熱身賽的表現，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變化。“我覺得我是真正學到了一些歐洲足球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她們在高強度比賽下，如何處理球。在不同的情況下，該去怎麼樣防守。”楊莉娜很慶幸自己是真正帶回了有用的東西。

自己在歐洲的聯賽踢球，又代表國家隊和歐洲球隊比賽，楊莉娜最深的感受就是——中國球員不比歐洲球員差！

“可能你的肌肉類型沒有人家好，速度沒有人家快。但是我們的技術、意識都不比别人差。人家都說中國人是最聰明的，是以我們應該用我們的智慧去踢球。加上我們中國女足一直就有非常堅韌的意志，有女足精神支撐，真的特别好。”這是楊莉娜最深的感受。

到海外踢球，就能帶來什麼樣的影響？這是很多人都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有那麼多球員在海外踢球就能真正改變中國女足麼？這絕對不是可以劃等号的。

訓練中的楊莉娜 攝/張楠

有了切身的體會，楊莉娜更喜歡把這兩件事拆分去看。“出國踢球，你要想你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比如我，就是我想要去參加世界杯，在世界杯之前到真正高水準的聯賽中去提升我自己的能力。是以我選擇出來，在大巴黎我可能上場機會沒有那麼多的時候，我馬上決定換一家俱樂部。”每個人跟每個人的目标不一樣。

但有了這段經曆，楊莉娜依然還是很鼓勵年輕的球員能夠出來看看。五大聯賽必然是目前能夠代表世界女足最高水準的聯賽，提升能力也會很快。“但别的聯賽不是說不能進步。還是要找一個适合自己的俱樂部，有機會還是要出來鍛煉。國内的聯賽現在職業化也越來越好，無論你在什麼樣的俱樂部，都應該給自己找到一個更高的目标去實作。這才是把足球當作職業最重要的一點。”楊莉娜這樣表示。

她在30歲之前，做了一件可能自己之前隻是想想，卻沒有付諸實踐的事情。而現在，她真正走出來用自己的經曆告訴更多人她的經曆，有的成功，有的失敗。但都是最好的經驗，讓更多的人未來能夠少走彎路。而全新的世界，也或許打開了她職業生涯的又一扇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