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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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将賈府貶低的一無是處。仿佛賈家真的都是無能之輩，不值一提。
（第二回）冷子興笑道：“虧你是進士出身，原來不通！古人有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及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氣象不同。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将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内囊卻也盡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 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興這番話并不錯，也是賈府的實際現實，但卻絕不是實際情況。
以他的出身和見識，就仿佛你我一介外人評價曾經某某首富資産“縮水”、不行了一樣，不過是“夏蟲語冰”，人雲亦雲罷了。
我是君箋雅侃紅樓，為您講述《紅樓夢》裡的那些事兒
賈家衰敗是事實，畢竟甯榮二公當初的起點太高，注定子孫越來越不如。
這也是曆史規律，就像開國皇帝的文治武功都是一流，越到後來越不行。偶爾的青出于藍，最終還要泯然歸于沉寂。
賈代化、賈代善不如父親甯榮二公英雄，賈敬、賈赦和賈政不如父輩賈代化和賈代善，也沒什麼大不了。
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代強”，不過是美好願景，是曆史前進的步伐，卻是血脈延續的悖論。
曆史前進更多是“一代”在前赴後繼。那些二代、三代、數代們，則處于落後逐漸被不斷崛起的“一代”淘汰的現實之中。
冷子興沒說錯。但要是以就說彼時的賈家不行，或者說他們内囊盡了，就是胡說八道。
賈家的底蘊，怎麼可能瞬間就“内囊空了”？
甯榮二公的權勢和地位，遠比一朝宰輔的史公為高，更比乾隆時的和珅權勢更大。
以嚴嵩、和珅抄家為例，他們有多少财産？子孫兩三輩子豈能吃光花光？
賈家除了甯榮二公，賈代化和賈代善仍舊手握大權，賈府掌權時間遠比嚴嵩、和珅長久的多，前兩代積攢了多少家産？
就算第三代“撒潑打滾”花錢，也不可能将積蓄花空。
如果不是元春省親，修蓋大觀園花費太多，超出一個家庭承受的能力。賈府的積蓄，起碼一兩代不用愁錢。
而省親這樣皇家開支和花費，就算嚴嵩、和珅也承受不起一兩次，賈家焉有不敗？
但省親是後話，賈府果然窮了。但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賈家用腳去想也不可能真窮！今不如昔罷了。
閑言少叙，說回賈家的地位。
賈母曾說自家是“中等人家”。她這話可是自謙了。
什麼是上等人家？
史家作為宰相門第，自然是上等人家。賈母的出身不可謂不好。
但史家依舊比不得賈家。
四大家族建立以賈家為首，就是上司者。
當時史公的保齡侯，不但不如甯榮二公，就是身為尚書令一朝宰輔領袖百官，也要位在甯榮二公骥尾，可知賈府之盛，是遠勝史家的上等人家。
如今賈府經過三代世襲，降等到了甯國府的甯國公世襲三等爵，威烈将軍。榮國府是榮國公世襲一等爵的将軍，确實都不在王公之列。
但别忘了賈赦的可是二代榮國公降等，為世襲一等将軍。國公降一等，怎麼可能就一無是處？
根據明清世襲對照，賈府的世襲要參照“宗室勳爵”，而不是“功臣勳爵”。
功臣勳爵，公侯伯子男，一如史家、林家的侯爵，王家的伯爵。
有世襲罔替的，子孫世代承襲公侯。有數代而終的，爵位到時收回。有一代而止的，不傳世。
功臣勳爵看似爵位恒定，比如保齡侯，世代都叫保齡侯。但隻有地位和俸祿，沒有爵産，根本承擔不了對應爵位的開支和排場，很快就會敗落。
宗室勳爵，一如賈府，等同于皇室傳承。
爵位降等世襲，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将軍、輔國将軍、奉國将軍、奉恩将軍，一般至奉恩将軍為止不再遞将，以此爵傳世。
宗室勳爵有爵位，有俸祿，還有對應的龐大爵産。子孫隻要守得住爵位和爵産，會過日子，就不愁敗亡。
榮國公是鎮國公，甯國公和賈代善是輔國公，賈敬和賈赦為世襲一等将軍，原文說是神威将軍，相當于明清的鎮國将軍，這可是了不得的爵位。
公爵直降為鎮國将軍，與侯爵對照也不差多少。
唐代直到明末，公爵和郡王基本同為從一品。清代才有超品一說。
鎮國将軍，一直是武官正一品，就算後來不如侯爵，也不讓三公和宰相，哪裡就低了？
賈母說上等人家，不是宰相就是尚書。
賈赦的世襲一等将軍，可比六部尚書高多了，與宰相首輔不遑多讓。如此門第，說中等人家豈有不自謙的。
且根據史料記載，洪武二十九年令，凡遇王府将軍于道，驸馬、儀賓、公侯讓左，文武一品至三品官引馬側立，四品以下官，下馬。
說得是鎮國将軍走在路上，驸馬、公侯都要向左避讓，而文武百官一到三品的，都要将馬讓過路邊等他過去，四品以下幹脆得下馬禮讓。
當然，随着曆史發展，鎮國将軍的地位被有限削弱，尤其清朝将公侯提升為超品後，鎮國将軍的一品就有點不夠看了。
但鎮國将軍作為輔國公降等，身為一品還是最頂級的地位。
賈赦參加朝會，在武官第一檔的前頭位置，與首輔尚書們相對，可是絕對不低。
至于賈府不掌握實權，也是必然的結果。
甯榮二公軍功起家，賈府在軍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尤其在北方九省邊防，南部粵海将軍，京城京師三大營，賈府都有絕對的掌控力度。
二代賈代化還是京營節度使，賈代善爵位還是國公，什麼職位雖沒提，肯定隻有權力更大。
如此到了第三代，賈府上下無論如何不能再掌權，必須要避嫌才是。
可他們又不甘心徹底放權，便用了一招李代桃僵。
京營節度使賈代化，并沒有再傳給兒子賈敬或者侄子賈赦，而是培養了賈府掌控的四大家族王家的王子騰上位，接任京營節度使，京營依舊被賈府變相掌控。
王夫人能嫁給賈政，包括王熙鳳繼續嫁給賈琏，也是賈府不斷與王家聯姻捆綁的結果。
最關鍵是當時的皇帝，竟然默許了賈府的左手倒右手，就是賈府整體實力的展現。換了一般人家，皇帝怎麼能預設他們這樣“自娛自樂”！
等到王子騰先任京營節度使，再調任九省統制，九省都檢點，絕不是他自己能力出衆有本事。其中既有賈府不斷扶植他“進步”，也有時局變化的原因。
王子騰被調離京營，是新皇帝上位以後的事，明顯開始了針對賈家有所行動。
而王子騰“放棄”京營，擢升九省統制，九省都檢點，是王家崛起的标志，卻是賈家敗亡的開始。
毫無疑問，賈赦、賈政這些人的能力和掌控力越來越低，導緻王家和王子騰“失控”，進而反噬了賈府。
王家不斷吞噬賈府以自肥，就是“母蝗蟲”之策。王夫人和王熙鳳這些王家女兒，反而配合了王家的政策，處處以王家女兒自居而不以賈府媳婦為重。
如果不是賈元春省親，王子騰“反水”，以賈府的勢力依舊影響巨大。否則皇帝也不會抄家了他們。
賈府從甯榮二公開始便是一等一的勢力，四王八公之中，賈府兩個國公所掌控的勢力，絕不比北靜王為低。
這也是北靜王一直拉攏賈府，連一起租院子時，北靜王太妃都以賈母為尊。便也是賈府勢力的展現。北靜王不軌，拉攏賈家而不是其他家。可知賈府底蘊。
就說賈雨村從一介罷官，被賈府扶植做到大司馬參贊朝政，協理軍機。
至于說賈政隻是從五品員外郎的，也小看了他這榮國府當家人。
按說榮國府的第三代當家人，應該是襲爵的賈赦。
但賈政既然能當家，且繼承敕造榮國府，就說明他與賈赦共同繼承了榮國公世襲一等爵。賈赦襲爵，賈政繼承爵産。否則賈府誰也不敢讓賈政鸠占鵲巢。
賈政等同賈赦，地位上二人就都是榮國公世襲一等爵位和爵産的繼承人。哪裡是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可比？
賈雨村複職，賈政以工部員外郎，輕巧的為他謀了個從三品的應天知府，就可知官職品級，隻是賈政的工作罷了。就像賈赦被派出去為某某知縣，誰能說他就是七品官身？
勳爵在身，職位隻是身份的點綴罷了。沒有好職位，不當官也不影響身份地位的高貴。這就是賈家。
✍以上觀點根據《紅樓夢》80回前故事線索整理、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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