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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圍剿那個穿婚紗的女孩

何必圍剿那個穿婚紗的女孩

近期熱搜一大感歎:東亞女孩穿衣,真的太不容易了。哪怕自由穿衣這件事已經被聊了許多年,可輪番降臨的事件,都像把人重新拎回了返古現場,感覺快要被創傷。

有些莫名的人會因喪子媽媽過于精緻的穿着,向她挑刺,質疑她的悲傷與品行,就連前陣子的婚紗事件,也能掀起一波吵嚷。

女孩穿婚紗去看偶像演唱會,這可行麼?憤怒感最強烈的那撥人把錨點釘在了“她非單身”上,認為這樣的行為是異化的、不貼合道德的,不亞于“失貞”。

何必圍剿那個穿婚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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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作品中的婚紗,托起觀衆對永恒愛情的向往。

可我好奇的是,為什麼穿着婚紗去,就是過度的、不妙的呢?

歸根到底,還是觀念在捏人。在我看來,“可不可以穿婚紗”背後的邏輯和“她算不算一位合格的妻子、媽媽”“她該不該這麼打扮”幾乎沒什麼兩樣,都是一種仍把女性歸為附屬品的凝望,本質上都是另一方不想弄丢的決定權和話語權。

後來接二連三被戳穿的謊言,很能印證這點。有人拿着僞造的聊天記錄、無辜女孩的婚紗網圖,刻意塑造了一個古怪的、狂熱追星的“瘋女人”。據說,甚至還有批量購買婚紗又借着女孩名義退貨的騷操作,期待以此來博得大衆站隊的勝利。

有意思的,是這出謠言背後的投射。

看過關于造謠者的剖釋,大多離不開現實與心理的失衡——當事實遠超從前的認知,許多人并不會第一時間扭轉自己的想法,反倒是希望能用捏造的事件,來減輕自己内心的不适和焦灼。

這種不适感,或許是看待婚紗的觀念不同了。當他們還沉溺于“婚紗隻可穿一次,就像女性隻可奉獻給一個人”時,女孩卻早已用穿婚紗這個舉止,跳脫出愛情的傳統範本,變得豐滿、自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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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ia Rykiel 2008春夏時裝秀上,穿着仙女裙的模特如同現代新娘為快樂而穿衣。

他們感到憤怒的緣由,是婚紗所代表的“交易性”。古老的觀念裡,如果說婚姻被當成一種工具,曾是女性通過性與生育換取家庭、愛、安穩生活的方式,那婚紗則是一種刻印,述說着女人的聖潔、奉獻、犧牲,從此專屬于丈夫,不管是肉身還是精神。

婚紗指向了女性步入婚姻的身份轉變,它也暗示着少女剝離原本的自我,走入母性世界的儀式。但與其說它是一種傳統、一種浪漫,更覺得古早的婚紗,是規訓下的産物。

這種意味,在東亞女性的婚紗上尤其濃郁。“白無垢”是日本新娘的傳統服飾,随着演變有了許多不同的款式,但最古老的版本,是一件通體雪白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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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永小百合在《天國車站》中的新娘扮相。

在他們的文化中,“白”意味着哀悼,也意味着新生,當女人穿着白和服嫁入新家,她也該像白紙一樣,“清白”得沒有瑕疵,等待被丈夫賦予新的姓氏、家、身份,從此融入新的生活,染上新的色彩。

在這件婚服裡,女人是缺失“自己”的。

哪怕西方也不例外。據說在早期,那裡的婚紗還不挑顔色,也沒有标準,直到1840年,維多利亞女王在她自己的婚禮上穿了一條樸素的白裙,白婚紗由此成了女人的婚禮典範。

幾年後,一本叫《Godey's Lady's Book》的女性雜志提到“白色才是新娘的最佳色調”,因為它象征少女的天真,以及她向所選擇之人屈服的純潔心。從此,白色成為了貞潔的代名詞。

但維多利亞女王選擇白裙的初衷,更緊要的是當年剛滿20歲的她,需要這件實用而不顯眼的婚紗來讓大家看到自己的成熟、認真和務實的作派,而非對新娘乃至女性的屬性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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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利亞女王當年的婚服。

原本因不易清潔,象征着地位、财富的白色,其觀念也漸漸偏了。

19世紀,畫家埃德溫·朗斯登·朗曾畫過一幅《巴比倫婚姻市場》,在拍賣會上,等待被挑選的“新娘”乖巧、懂事,她們大部分都穿上了奶油色的裙子,這很大程度上表明了那時白色和貞潔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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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倫婚姻市場》全幅與特寫。

直到今天,白婚紗凝成了一種之于女性而言的“美德”。婚紗要選白色的,否則就不妥當,二婚又不能穿白婚紗——因為“習俗有别”,公式有那麼多。相比之下,西裝指向的屬性,卻是少見的。

女孩穿婚紗去偶像演唱會,我覺得更多的是消解了對婚紗的刻闆印象。

曾經,無論單身與否,未婚女孩穿婚紗可能都要被嘲笑“恨嫁”,但如今越發常見的場景是,越多越多的女孩穿着婚紗去海邊、旅遊,去偶像的簽售會了。

婚紗之于她們的意義,是一種精神性的打破。婚紗仍然承載着對美好的期待,但這種向往早剝離了寄托在婚姻上的夢幻,而是落到現實層面上。她們穿婚紗的主張,更多的是現代女性看向“自由”的一種覺悟與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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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林檎的寫真裡婚紗和普通漂亮衣服一樣,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

她們從“被愛”的執拗,走向了獨立。在日本,這幾年尤其流行一種叫“自分婚”——自己和自己結婚——的儀式。

哪怕這在法律上沒有效應,但還是有許多女孩選擇這麼做,因為她們覺得自婚并不意味着從今往後不再和他人結婚,而是表明,無論将來有沒有另一半,她們的人生都将由自己托舉、掌舵方向。

在Abema News策劃的“自分婚”節目中,有一位叫沙奈惠的女孩說,從前的自己總處理不好人際關系,不懂得和别人相處,更不明白要怎麼活下去。穿婚紗是她對自己破繭的見證,是從此以後都下定決心要照看好自己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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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節目的花岡沙奈惠。

節目裡選擇自婚的,還有47歲的已婚婦女。不為别的,她就是想和讨厭的自己道别,因為在過去,她忙着家庭,根本沒時間好好照顧自己、享受時間。婚紗,成了她以及現代女性表達主張的出口。

說實話,更現代的婚紗,早已不主張陳舊的聖潔了。今天,不管是單身女孩還是想結婚的女人,大多把婚紗譽為戰袍,是意味着從這刻開始走入新階段的勇氣,而不是讓自己的人生從此被渲染色彩的妥協。

她們可以選擇任何款式、任何顔色的婚紗,可以不端莊,可以穿超短裙,也可以像騎士,甚至穿得偏“朋克式”,這是沒有标準的。

何必圍剿那個穿婚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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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女孩的婚紗,自由、肆意、不拘一格。

我很心水的一套造型,來自Schiaparelli品牌現任創意總監Daniel Roseberry給他妹妹設計的金色骨骸婚紗。

Daniel Roseberry曾經幹了兩件大事:一是憑一己之力盤活了這個和Chanel同時代出道又是死對頭,但後續無力的老牌時裝;二則是貢獻了這套驚豔時尚圈的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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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iel Roseberry給妹妹設計的婚紗。

他從巴黎跳蚤市場挑了許多再生珠寶,把它們和珍珠、水晶、金屬片繡在一塊,連成了新娘胸前的骨骸紋路,配上金色的珍珠流蘇眼鏡,怪趣至極,很有“我走我路”的風範。

這件看起來是電影中女巫才會擁有的衣服,靈感據說來自達利的素描作品《骷髅女人》(The Skeleton Man),以及後來Elsa Schaparelli根據畫作設計的骨骸裙。

硬硬的骨頭紋理露在外頭,某種程度上除了映照“衣服是第二層皮膚”的意思,我想當然還有女人堅毅的基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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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利1938年畫的手稿和同年Elsa Schaparelli設計的骨骸裙。

今天,很多人都已經能夠認識到“穿衣自由”的意義,可距離女性真正想要的身體自由恐怕還很遠。或許,從來都不存在擁有絕對穿衣自由的時代,畢竟隻要有一絲“有色眼鏡”的存在,無論女孩怎麼穿,都始終不太“清白”。

但我想,當越來越多的女孩可以任意選擇穿婚紗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起碼對穿衣這件事的觀念,邊緣也能更寬松、豐滿、松馳了。沒有絕對能捆住女孩方向的衣服,哪怕是婚紗。

内容編輯:n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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