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往事：作為打勞工，曹雲金遭受過多少次“職場霸淩”？

從2016年那一次“師徒大戰”之後，一些人扣在曹雲金頭上的帽子有好多種，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欺師滅祖”和“孽徒”。

這件事本身就很魔幻，如同回到了解放前，畢竟這兩個詞從解放後基本上就很少有人用到，怎麼到了二十一世紀反而又大行其道了。

近些年，很多打勞工對《勞動法》的研究越來越深，大家都懂得用法律保護自己，也懂得如何和公司談判，怎麼到了相聲行業的個别公司，職場卻變成了一個虛無概念。

事實上，如果我們用打勞工的角度去重新審視曹雲金的過往，你也許會發現，在過去十幾年裡他其實相當于遭遇了多次“職場霸淩”。

一、霸王合同

德雲社在2007年以前基本上是傳統班社制管理，從2007年開始實行公司制管理。

根據媒體相關報道，2007年德雲社開始和演員們簽約，郭德綱接受采訪時說合同年限是十年以上，根據徐德亮的回憶，何雲偉簽的就是終身制合同。

徐德亮曾一度拒絕簽合同，他知道這份合同不正規，由于合同沒規定違約責任，于是第二年他直接離職，德雲社也拿他沒辦法。

徐德亮王文林的離職直接推動了德雲社2010年初開始重新和員工簽合同，這份合同為期十年，一切演出由德雲社安排，其中對曹雲金來說最大的阻礙是違約責任過于嚴厲，一旦離職要賠償一百萬同時五年之内不得從事相聲行業。、

曹雲金擔心，如果他們雪藏我怎麼辦，不給我排演怎麼辦？光拿基本工資？

世界足壇确實有“雪藏”球員的做法，但這些球員的收入極高，不上場比賽但收入不受任何損失，主要受損的還是踢球狀态。對于曹雲金來說，如果被雪藏隻能拿基本工資，那他很可能還不如普通打勞工掙得多。

這個違約責任堪比民航飛行員，但在收入待遇上曹雲金卻又遠不如民航飛行員，2010年初曹雲金每場演出費200元，去掉社保之後全月演滿能拿到四五千元，外加參加商演的分成，收入水準顯然和違約責任嚴重倒挂，

這種情況下，不僅曹雲金沒簽合同，何雲偉也沒簽，其實對于大部分有能力的打勞工來說，面對這樣一份年限長違約責任大的霸王合同，估計沒幾個人會心甘情願去簽。

二、拖欠收入

郭德綱的小舅子王俣欽同時也是德雲社小股東，他寫了一本書《欽口說：我眼中的德雲社》，其中有一段描述了這樣一件事：

電視劇《相聲演義》《縣長老葉》《三笑才子佳人》是曹雲金在公司參演的幾部戲，《相聲演義》賣給河北和天津電視台，錢一直沒收回來，沒法給份子錢。《縣長老葉》錢是全的，費用就結了。《三笑才子佳人》到現在都沒結款。

他們（何雲偉曹雲金）對觀衆說德雲社演戲不給錢，但實際上是錢根本沒到賬。

曹雲金在2016年所發長文中也談到了這件事：07年拍《窦天寶傳奇》（《相聲演義》另一個名字），在天津拍三個月，一分錢都沒給我，拍戲同時我還要趕北京小劇場的演出，一場演出150元，為了趕場我自己承擔油錢和過路費，最後一算我還賠了好幾千。

09年拍《三笑才子佳人》，上海拍攝近兩個月，也是分文沒給，這回連演出費都沒法賺了，就這麼零收入杠了過來，你總說你在錢上沒虧欠過任何人，拍戲沒錢是因為片子沒賣，是以不給我片酬。

郭德綱在回複曹雲金的長文中這麼說：十幾年前的市場好難，我們參與制作《相聲演義》《三笑才子佳人》回款艱難分文未見，那時候的市場跟現在不一樣，我們也不太懂，《三笑》的發行公司現在都已經沒了，你想告都沒處說理去。

郭德綱的說法裡有一個明顯錯誤，《相聲演義》拍攝于2007年，《三笑才子佳人》拍攝于2009年，郭德綱的長文寫于2016年，哪兒來的“十幾年前的市場好難”。

結合郭德綱、郭德綱小舅子和曹雲金三個人的說法，我們可以明确一件事：曹雲金作為主要演員之一參與拍攝《相聲演義》和《三笑才子佳人》兩部戲，總花費時間五個月左右，因為德雲社沒有結款，是以德雲社一分錢也沒給曹雲金。

那麼，德雲社這麼做是否合理？

顯然是不合理的，因為曹雲金不是投資人，他不能享受影視劇賺錢帶來的收益，自然也不能分擔影視劇賠錢帶來的風險，他隻拿勞務費也就是片酬，不管德雲社的影視劇是賠了還是賺了，拖欠演員的片酬都是不合理的。

有網友說，曹雲金在德雲社有基本工資，拍戲收入相當于項目提成，項目不賺錢，提成就沒了，這很合理。

這個說法有一定迷惑性，但是我們也要确定曹雲金是不是項目負責人，如果這部戲是他組織策劃并銷售的，那最後項目失敗他沒提成是正常的，但是，顯然曹雲金并不是項目負責人，他隻是項目裡的一個普通勞工，憑什麼要承擔項目失敗的風險？

是以，在這件事上，德雲社拖欠曹雲金兩部戲五個月的片酬是明顯不合理的，公司沒和客戶結款就不能給員工發片酬的說法則有些耍流氓了。

三、道德綁架

曹雲金是郭德綱的徒弟，2002年進入德雲社，2010年離開，這期間簽過一次工作合同，這樣一來曹雲金又同時具有了北京德雲社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員工的身份。

網絡上談到曹雲金和郭德綱的關系總是喜歡用“三年學藝兩年效力”這個解放前的行業規矩，先不說這種規矩用在二十一世紀是否合理，就算按照這個規矩，曹雲金2002年開始跟郭德綱學習，2004年就開始上台演出，到2007年也已經完成了三年學藝兩年效力的時間。

何況，曹雲金和解放前的學徒還不一樣，解放前學徒是不交學費的，曹雲金則是交學費的，郭德綱早年接受采訪時說過跟他學一年學費一萬多，曹雲金也拿出過發票，足以證明此事非虛（假發票是犯法的）

就算抛開學費不提，就說這個三年學藝兩年效力，2007年以後曹雲金也可以出師了，他和德雲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簽了工作合同，這個時候他身上的員工身份要遠遠大于徒弟身份。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就算是親兄弟開公司，在公司流程中也得按照公司流程和合同走，何況曹雲金隻是徒弟。

2007年簽合同以後，工作之外，曹雲金喊郭德綱師父，喊王惠師娘，這個沒問題。可在工作之中，王惠是德雲社公司董事長，郭德綱是董事長丈夫同時也是公司簽約演員，曹雲金同樣是簽約演員。

王俣欽書中說，曹雲金在2010年初郭德綱生日宴上大喊“我吃不飽”，參考2009年曹雲金拍了兩個月《三笑才子佳人》，期間沒有演出費也沒有片酬，他說“吃不飽”是可以了解的。

當曹雲金在“未央宮事件”中帶頭提出加薪和讨薪訴求時，王惠作為董事長應該做的是解釋合同問題以及解釋為什麼拍了五個月戲沒有片酬這兩件事，但王惠選擇的是給徒弟們下跪，而且是以師娘的身份，立刻讓整件事變得滑稽起來。

想象一下，如果你在公司上班，花費五個月參與公司兩個項目，由于項目失敗，公司拖欠你五個月收入，這五個月的工作也耽誤你的正常收入，除了你之外，其他同僚也有類似問題，大家約好了在公司團建中提出這個問題，結果董事長突然下跪，是不是很滑稽。

要知道，公司并不是沒錢，根據福布斯中國名人榜每年公布的資料，郭德綱從2007年開始到2010年每年收入都在千萬以上，而德雲社又是一個輕資産公司，小劇場主要是租的，商演拿勞務費，最大的投入就是員工工資和演出費用，而彼時的德雲社小劇場幾乎每天都是滿坑滿谷狀态，公司不可能沒有錢支付片酬。

是以，王惠的下跪，其實就相當于道德綁架，員工掙錢的時候我是董事長，員工讨薪的時候我是師娘，這種兩頭堵的做法讓員工非常被動。

這也是一個教訓，對于普通打勞工來說，如果你到一家公司工作，老闆和你稱兄道弟甚至拜把子時你一定要警惕，他大機率是想賴掉你的收入，掙錢的時候他是老闆你是員工，分錢的時候他是大哥你是小弟，你怎麼好意思和大哥掰扯錢的事兒，俗了，你再要錢的話，大哥給你磕一個行不！

“親兄弟，明算賬”這句話一定是前人經曆過很多血淚教訓才總結出來的。

四、無限“追殺”

曹雲金2010年10月底離開德雲社，此時“八月風波”已經過去兩個月，德雲社早已經風平浪靜，不存在曹雲金“落井下石”的說法。

曹雲金離開德雲社的起因是“禁演”，這件事是曹雲金理虧，因為他沒有在2010年初簽署合同，而是希望自己保持一個超然身份，能演的時候去演，不能演的時候不演，不受德雲社經營管理制度限制。

對于想規範化經營的德雲社來說，曹雲金已經變成一個不安定因素，也是一個雞肋，禁演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不你就簽約要不你就走。

是以曹雲金的離開對于雙方來說都松了口氣，從此曹雲金和德雲社之間隻剩下師徒關系。

作為徒弟，自立門戶之後還需要和師父保持密切聯系嗎？起碼相聲行業并沒有這個規定，有很多徒弟出師之後就和師父沒有了任何聯系。出于尊師重道，我們應該孝敬師父，但出于現實考慮，如果師徒關系一般甚至不佳，彼此沒有聯系也是可以了解的，沒有必要道德綁架。

對于曹雲金來說，他從離開德雲社之後到2016年，起碼在公共場合還是非常尊敬郭德綱的，他在自己的相聲專場上模仿師父郭德綱赢得了觀衆山呼海嘯的掌聲。

一開始，德雲社對曹雲金也沒有什麼動作，但曹雲金走紅太猛，出書、話劇、電影、電視劇、綜藝、春晚哪兒哪兒都有他，尤其是他連續三次登上央視春晚，風頭蓋過同期所有相聲同行。

作為同行，曹雲金其實已經對德雲社的經營造成影響，商業競争就是此消彼長。

于是，2013年郭德綱小舅子王俣欽的書問世，書中對曹雲金采取了非常否定的态度，尤其是渲染了“未央宮事件”，從那之後網絡上開始流傳“曹雲金逼師娘下跪”。

郭德綱也曾在綜藝節目上哭訴“兒徒要置我于死地”，進一步醜化曹雲金。

各種操作之後，直到2016年《德雲家譜》問世，家譜對曹雲金進行了徹底否定，雙方沖突徹底激化，師徒大戰爆發。

用德雲社角度看，這一系列從道德角度對曹雲金的進攻堪稱商業競争中的滿分操作，投入低産出大，從2016年以後，張雲雷、郭麒麟、孟鶴堂、秦霄賢一個個明星推出，對面曹雲金的商業資源則呈現斷崖式下滑，網絡口碑更是讓人不忍直視，哪怕到了2021年底他開直播，依然是滿屏的“孽徒”。

但從曹雲金角度看，他作為一個從公司離職的員工，也沒有簽署競業協定，自立門戶自力更生很正常，憑本事走紅也正常，為什麼前公司卻用道德綁架來攻擊自己搶奪商業資源，這種做法是不是涉嫌不正當商業競争？

從離職之後，德雲社的粉絲連着“追殺”曹雲金很多年，這種趕盡殺絕的做法是不是太過分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哪怕曹雲金在商業競争中失敗依然不放過，是不是太殘酷了。

在職場上，像德雲社和其粉絲這樣用道德綁架對付前員工并無限“追殺”的做法是非常罕見的。

很奇怪的是，如果是其他公司，在員工離職後，如果公司通過曝光前員工在團建上的糗事打壓對方醜化對方，網友們大機率會認為公司太不厚道格局太小。

到了德雲社這裡，僅僅因為曹雲金有一個徒弟身份，這種對前任員工的打壓不僅赢了還赢得很徹底，很多自己也是打勞工身份的網友指責的是前員工，而且用詞居然是“欺師滅祖”這種很神奇的話術。

總結一下，曹雲金作為德雲社一名前員工，從簽約到工作，從離職到創業，他經曆的很多事情幾乎都可以和“職場霸淩”挂上鈎。

​有意思的是，曹雲金在職場上遇到的諸如“董事長下跪”和“欺師滅祖”等怪現象，放在二十一世紀網絡時代的中國，堪稱一幕魔幻職場劇。

當然，曹雲金的經曆也給打勞工們提了一個醒，警惕職場裡的情感和道德綁架，私下裡關系好那是私下的，職場裡還是應該“親兄弟，明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