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31日刊 | 總第3192期
《愛情而已》的劇名本就彰顯了一種态度：你在懷疑、害怕什麼？不過隻是愛情罷了。
它足夠反叛。“姐弟戀”雖已成為普遍的社會現象，但如果真發生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心裡也挺打鼓的？宋三川（吳磊 飾）22歲，梁友安（周雨彤 飾）32歲，有着十歲之差的愛情，需要絕對坦誠和十分熾熱來墊底。
它也足夠勇敢。梁友安的身邊明明有年齡、身份、社會地位都更契合的“理想結婚者”。她也可以選擇成本最低、風險最小的感情。但最終，她還是遵循了心裡的那份悸動。如果說宋三川還是少年心性，為愛沖鋒不計後果，梁友安就真的是奮力追逐隻求心安。
同時，它又足夠合理。《愛情而已》的編劇正是締造了《三十而已》爆款神話的張英姬。她敏銳且直接，無腦撒糖不是她的風格。在《愛情而已》裡，她追溯了這對“姐弟戀”的心理動因和成長伏筆，不僅沒有影響甜度，反而達成了一種類古典主義的浪漫風格，這點容後再說。
作為一個直男觀衆，看完《愛情而已》十集之後最大的感受是，我們平時太習慣講道理了，太執着尋找最優解了。但聽的道理越多、規劃的人生解法越正，往往就越容易在論及浪漫時憤世嫉俗，越容易與愛情擦肩而過。戴錦華老師談到愛情電影時曾說過，“不帶譏諷的浪漫主義是社會的動力。”
我想，《愛情而已》正是這樣的故事。
“這個姐姐我見過的”
追完前十集的觀衆，如果傳回去重看一遍第一集，或許會有不同的感觸。
第一遍看時，雷厲風行的職場社畜和郁郁不得志的羽毛球運動員初次相遇，頗有一種“隻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的命定感。接下來互加微信、再相見、請吃飯，就像冥冥中自有一根紅線牽引，兩人很自然地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這樣的開篇，是我們熟悉的設計。
但回過頭看第二遍時，便會發現後續的劇情為這次相遇，做了滿滿的注腳。
梁友安苦讀出身，能力出衆，靠着驚人的執行力和掌控力成為了一名業内聞名的特助。明明履曆豐富、勤懇務實，隻需要一個機會就能夠進階成長，但挫折總會悄然而至。
特助固然是個鍛煉人的崗位，但總有到頂的時候，如果不及時抽身而退，擇良木而栖，很快就會掉隊。梁友安的不幸在于，她被迫卷入了公司高層内鬥，轉崗的希望瞬成泡影，上司不會把這樣一個人才用以“資敵”，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她還得有當背鍋俠、犧牲品的覺悟。
未經審視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全力奔跑了三十二的年的梁友安，終于有了停一停的覺悟和勇氣。也正是因為這次變故，她才有機會耐心打量周圍的事物。
周雨彤身上有一種和普通觀衆難得的同頻感。演“社畜”入木三分，她把現代都市的職業女性塑造得令人信服。
梁友安的困境，也打破了人們對“獨立女性”一廂情願的想象。她們工作第一的人生選擇，解決問題優先的專業氣場，背後都有因可循。她們沒有那麼堅不可摧，也沒那麼密不透風，那隻是她職場生存所需要的“社會表演”。
相比梁友安，宋三川的心結要更緻命。作為一個羽毛球運動員，卻對比分牌有莫大的恐懼感，尤其18分這個數字，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魇。
從踏上這條路開始，母親一直是領路人，是他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崇拜母親的技術，害怕她的指責，期盼她的肯定，卻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突然失去她。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宋三川剛剛拿下第18分。
母親走了，甚至沒有一個正經的告别。她給宋三川留下的技術還在，激情還在，品德還在，但統禦這一切的信念卻在他心中慢慢枯萎了。與此同時，關于母親的記憶總在比賽時猛然湧起，亂其心緒。
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曾提出過男女在愛情觀上的兩種心理原型：阿尼瑪和阿尼姆斯。它說的是，每個男人心中都攜帶着永恒的女性心像，他會據此建立起一種标準，這種标準會極大地影響到他對伴侶的選擇。女性的阿尼姆斯心像投射也是如此。
不知道梁友安和宋三川有沒有讀過榮格的著作，但他們應該會笃信這一愛情理論，因為當我們回到第一集，看兩人初次相遇的場景，宋三川的眼中分明有“這個姐姐我見過”的玄妙。
與其說是萍水相逢，不如說他們一直在心裡建構着對方的形象，長時間期盼、等待，直到一次偶然又必然的相遇。隻有在這種情況下，年齡不重要，身份不重要，社會地位不重要。
這便是浪漫。
究極浪漫，在職場、球場和小巷
想讓挑剔的年輕觀衆沉浸到一個都市愛情故事中，一般需要達成兩個條件：一是，我要能跟劇中人做朋友；二是故事裡的空間符合我的體驗和想象。
《愛情而已》在愛情線上，鋪墊了宋三川和梁友安相知、相愛的成長誘因和心理基礎，雖在前半段的甜度不算高，但真真切切地讓觀衆卷入了。
想要印證這一點很簡單，去騰訊視訊為《愛情而已》專門開辟的“告白牆”專區轉一圈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對故事産生了共鳴，如果沒有被深深地代入，人們是不會對劇以外的活動産生如此濃烈的興趣的。
《愛情而已》前十集有不小的篇幅聚焦職場戲，用專業知識為戲劇增添着質感。
作為上司的身邊人，特助是24小時準備救火的消防員，也得是“讀空氣”的個中高手。
在一場馬拉松比賽中，易速體育因押準運動員而出盡風頭。但與此同時，一個身着易速服裝、戴着假發的假人在另一邊從天而降，引發公衆恐慌。面對輿論危機，梁友安出馬，不去追根溯源，而是以迂回的方式在第一時間解決問題，一個優秀職場人的形象馬上立體了。
但一個人如果每天想的都是為别人分憂，是不是也會習慣成自然？沒錯，梁友安身上就出現了“關懷強迫症”的典型症狀，隻不過當她将這種行為融入到與宋三川的交往時，在觀衆眼中就變成了暗戳戳的糖。
手下不願為把“關門兔”跑成“沖鋒兔”的宋三川結清勞務費，她三言兩語搞定；宋三川在隊内受欺壓生着悶氣，她遞上一瓶水澆滅了對方的火氣；宋三川在比賽時對寫着18分的比分牌産生恐懼，梁友安就用身體遮住他的視線。這些都是劇中最動人的時刻，也是宋三川對她産生情愫的直接原因。
宋三川與觀衆的距離更近。劇中專門用了一段長鏡頭表現他的成長環境和居住條件：父子倆在露台吃早餐，宋三川抱怨着鹹鴨蛋沒有蛋黃，樓下的人給他父親扔讓來一包茶葉，鏡頭随之轉向逼仄雜亂的小巷，外賣小哥在這裡穿行，家長帶着孩子奔走，街坊鄰居打掃着門前衛生，這時一家假發店的卷簾門打開，宋三川走出來，向街邊的早餐攤要鹹鴨蛋……
由此，一個平凡又鮮活的鄰家小哥形象，就牢牢地刻在了觀衆心裡。
在一段愛情故事中，這段生活氣十足的戲出現得并不突兀。梁友安顯然缺乏這樣的生活經驗，在小巷中走過時，差點與迎面而來的壯漢相撞，被眼疾手快的宋三川攬腰護在一旁。
是以我說，《愛情而已》的發力很巧。它寫專業職場戲，卻做到了為愛情故事增添質感。它有着極其市井的生活流場景，卻是在為十足的浪漫愛情做巢。
不隻“愛情而已”，還有“生活而已”
一位豆瓣網友對《愛情而已》的定位很精确：生活流愛情劇。一部38集的都市劇，表達的深度和銳度取決于對主線愛情故事的講述，而表達的寬度和廣度則要看它對生活的态度看法。
宋三川和梁友安的相處方式和情感模式，突破了世俗觀念和身份差異，走向了愛情中最理想的“互相扶持、互為底氣”路徑。正是因為前十集的鋪墊足夠紮實，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的戲份會更甜蜜、更治愈。
除此以外，我們還看到了其他豐富的家庭情感群像。梁友安的閨蜜羅念（姜珮瑤 飾）在懷孕期間，遭遇了丈夫出軌，兩人由此離婚，甚至為争奪孩子的撫養權對簿公堂。
梁友安的頂頭上司蔣傑（朱泳騰 飾）和妻子陳可（郭柯宇 飾）表面相敬如賓，實則貌合神離。這幾對迥然不同的情感關系将如何發展，也是後續劇情的重要看點。
《愛情而已》雖以愛情為題，但處處傳遞出自在的生活态度。宋三川的父親将假發店開在惡性良性腫瘤醫院門口，不為生意興隆，隻為讓每一個身患絕症的人都能積極熱愛生活，掙得并不快但人熟地熟也落個自在。
宋三川與父親的關系微妙，從不喊爸爸而是直呼其名，雙方有心結但無怨氣，他對父親所說的那一句“管你爹呢”顯露出父子倆别緻的相處之道。
梁友安深受原生家庭困擾，與父親斷絕父女關系，活在媽媽設定的情感繭房裡，又遭遇了事業上的挫折，但她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由此我們看到，在輕快和諧的畫風背後，這部劇完成了從“愛情而已”到“生活而已”的人生态度進階：不必背負方能最終抵達，無論愛情還是家庭，不管職場還是生活，每個人都不必給自己過多的限制和包袱，勇敢看待生活而已。
【文/許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