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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玉柱這十年:我的成功不是靠忽悠

9月下旬,新浪科技專訪了史玉柱與他的團隊,試圖通過“直面”的方式還原一個真實的史玉柱。

  保健品成功非偶然

  在中國,不一定很多人都知道史玉柱,但一定很少人不知道腦白金。它一度鋪天蓋地的電視廣告被人斥為“惡俗”,它的産品本身被輿論質疑“無用”,這一“罵”一“疑”就是十年。

  十年前的冬天,史玉柱在安徽黃山召集20多名“親信”開會,确定了“腦白金”的構思。此前幾個月,史玉柱還深陷巨人大廈停工、購樓花者天天上門追債的泥潭;幾個月之後,腦白金在江陰試銷成功,并迅速鋪向全國市場。

  憑借腦白金,史玉柱摘掉“中國首負”的帽子,還清巨人大廈所有債務,并完成了新一輪資本積累,直接為後來進軍最感興趣的網遊市場鋪平道路。

  但在決定要做腦白金之前,史玉柱在珠海經曆了從“中國富豪”到“中國首負”的迅速轉變,負是負債的負。前後落差實在太大,腦白金出來的時候,史玉柱把自己藏的很深,像一個忍者。

  低調是心理需要,但工作卻沒少做。做腦白金的這段時間裡,史玉柱跟一些商場櫃員、農村大姐大媽混的很熟。史玉柱認為,腦白金的成功沒有一丁點的偶然因素,歸根于他本人帶領的團隊對目标消費群的調查與研究。

  腦白金的幾位主要幹部都是當初在珠海時期的“老巨人”,92、93年到公司的。營銷團隊也很強,有三分之一的分公司經理是首款保健品“腦黃金”時期的人。

  當初的副手劉偉,如今已是征途網絡的總裁。在今年8月31日調來征途之前,史玉柱把腦白金業務完全“扔”給她打理。劉偉認為,史玉柱能重新爬起來主要有三方面原因:特别勤奮、心無旁骛、堅持不懈。

  史玉柱愛看書,通宵看,厚厚的一摞,第二天劉偉給他整理桌子,說都看完了。腦白金很多宣傳文章他要自己寫,曾有一個項目花去他整個五一長假,純手寫,鉛筆寫凸好幾根。不愛應酬,除非萬不得已;也不愛運動,最經常的運動是“在遊戲中騎馬”;整天想着工作那點事,還老盯着别人幹活。

  腦白金一開始的推廣并不順利,江陰試銷不是很成功。後來修正方案,前後折騰有半年。碰到了很多困難,但“不行大夥散夥算了”這種話,史玉柱從來沒說過了。其實,當時他已有很多自己的活路,比如給人搞搞策劃、自己寫寫書。

  隻要認準的事,史玉柱不輕易放棄。正是看到許多中老年人失眠、腸道不好的“迫切需求”,腦白金推出了1+1的産品模式:膠囊管睡眠,口服液管腸道,劉偉稱“腦白金這個做的很絕。”

  在市場定位上,腦白金瞄準了閱聽人廣大的農村市場,打出送健康的“送禮”模式。原因是農村老年人“很摳門,想吃也舍不得買”,隻有等子女花錢買。創業前,史玉柱曾在安徽統計局農村抽樣調查隊工作,對農村市場的了解與調研功夫正拜其所賜。

  腦白金試銷一年後在全國迅速鋪開,月銷售額飙升至1億元,利潤4500萬元。與此同時,大部分中國人通過電視記住了“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隻收腦白金”這句廣告詞。

  很多人說腦白金能做起來是靠廣告,靠忽悠,劉偉對此并不認同,“那是外界不了解我們的營銷政策”。這些年廣告年年漲價,成本太高,靠廣告根本撐不住市場。如果沒有回頭客,後果不可想象。

  “騙消費者一年,有可能。騙消費者十年,不可能。”史玉柱認為口碑宣傳是最重要的,時間最能說明問題。腦白金剛成功的時候,很多人說不用一年就垮掉,結果賣了快11年,現在還是同類産品的銷售冠軍。曆史證明,過去那些對腦白金的批評沒有根據。

  據史玉柱分析,批評腦白金的人多數沒吃過腦白金,而吃了腦白金的人一般不會主動對媒體說,他們沒有對媒體宣傳的義務。腦白金在消費者中靠口碑宣傳,赢得回頭客,卻由于老大的身份而背負起保健品行業的罵名。

  由于擁有大量實地調查,史玉柱擁有發言權。很長一段時間裡,史玉柱天天跑藥店,跑農村,去跟他的“上帝”們交流。開拓無錫市場時,當地幾百家藥店都跑過一遍。接下來每次啟動一個新市場,他都這麼幹。

  史玉柱對市場業務的檢查方法很怪異,抓薄弱環節。喜歡臨時改變檢查路線,專奔鄉鎮地區一些小店,進門先看産品包裝上有沒有灰,再看生産批号,然後跟店主聊,幾下就知道該區域的業務員是否努力。

  現在史玉柱每天都堅持吃腦白金、黃金搭檔,他說自己的員工可以作證。

網遊是個門外漢?

  9月25日,中秋節,新浪科技從北京飛赴上海,得知史玉柱深夜才從北京往上海趕,這屬于出差狀态。他不出差的時候,每天除了在公司開會溝通,就是下班回家玩遊戲。玩通宵,早上睡覺,一天隻睡4、5個小時。

  2006年,《征途》在上海瑞金飯店召開上線新聞釋出會,史玉柱站在台上向記者喊話,稱自己是一個20多年的老玩家,“我懂遊戲。”很多人聽到這話都竊笑,包括一些征途員工。

  一開始時,很多研發部同僚并不服史玉柱,征途項目經理就是其中之一。為了說服大家接受免費模式,史玉柱用了至少三周時間。征途内部有個投票的傳統,少數服從多數。免費模式獲得了絕對少數的一票,是史玉柱自己投的。

  史玉柱沒有辦法,隻好“曲線救國”,反複找團隊召開會議,每次感化一兩個頑固分子,死皮賴臉、軟磨硬泡。開了十幾次會議之後,整個團隊終于徹底舉手投降,他們之前都沒有見過這麼頑固的老闆。

  征途剛開始做不久,就說要做第一,當時大多數員工都認為老闆在吹牛。公測人數突破30萬人時,史玉柱提出“保60萬争80萬望100萬”的目标,很多人也都認為不靠譜。如今根據征途掌握的資料,征途已是同類網遊線上人數與營收領域的老大。

  一次次目标的兌現,讓一些自命清高的研發能人由不可思議到心服口服。也許,他們沒見過第二個這種每天花十幾個小時打遊戲,第二天總能甩出一些修改建議的老闆。

  由于自己是每天玩十幾個小時的骨灰級玩家,史玉柱對于征途的要求很嚴格,近乎完美主義。征途一直是更新最頻繁的網遊,研發部門的員工被内部戲稱為“最值得同情的人”。

  征途項目負責人透露,史玉柱身兼主策劃,最重要測試員、資深玩家數職。他參與過任何一個項目,罵過任何一個策劃,可能隻是因為一些細節問題。

  史玉柱經常在淩晨給同僚打電話,隻要發現一個小BUG,馬上就得改,他眼睛不能容下沙子。有些程式員忙到淩晨四點回家,還沒熱暖被窩,就接到要求上線修改的軍令。

  不過改得心甘情願,他們已經對這個罵起人來很要命,下了班勾肩搭背去喝酒的老闆非常信服,“他是一個非常努力、非常真誠、非常實在的人。”

  老闆擁有管理上的絕對權威,但在業務層面每個征途人都有自己的觀點,這塊人人平等。一個難題沒了招兒,大家開會讨論。都沒主意,散會,回去繼續想。史玉柱常在回家的車上靈感迸發,按捺不住就給項目負責人打電話。

  有時候是馊主意,有時候是妙點子。

  征途出名後,同樣遭受了很多非議。史玉柱表示,外界批評的聲音他也看過,得出結論“說征途不好的人,大多不是征途的玩家。”或是某些對手在搞鬼,或是外界的偏見。

  一如腦白金的樹大招風,征途也背負了網遊行業的罵名。比如免費模式、消費過高。史玉柱強調說,免費模式不是征途最先做的。而批評征途消費過高更無辜,征途人均消費未進前四強,收入高隻因玩家多。

  征途副總經理袁晖表示,史玉柱對錢其實并不看重,開會從沒說過征途要賺多少多少錢,隻是說要把工作做到極緻。用史玉柱的話則是,完美主義,追求極緻。

  史玉柱把外界對腦白金、征途的罵名歸結到自己當初的失敗上面。因為失敗過,給大家留的印象根深蒂固。失敗者做的事情,很容易被從負面的角度來看。如果過去一直成功,則不會這樣。這是一種文化,中國曆來對待失敗都不寬容。

  征途總部“藏”在上海桂林路浦原科技園一棟并不顯眼的八層小樓裡,向東15公裡是上海第一高樓環球金融中心。這時的史玉柱,已經不是當初珠海那個好高骛遠、好蓋高樓的史玉柱。那次摔得太狠,太徹底,如今他成了“徹底的保守主義者”。别人罵我不還口

  不久前,史玉柱去做了雷射手術,摘掉那副戴了多年的純金邊框眼鏡。為什麼在這時候?答案很簡單。同僚建議。建議了三次,說效果真的很好。頭兩次都沒動心,第三次動心了,第二天就去醫院。

  外面看來仿佛“牛鬼蛇神”的史玉柱,其實隻是一個普通人。“說吧,有問我都答。”說這話時,史玉柱一手夾着Kent香煙,一手撫摸着那把刻有他名字的紫砂茶壺。

  新浪科技: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在那麼多報道裡,大家對您的成功商人身份毫不懷疑,但對您的産品與商業模式一直有争議。有一些極端的評論認為您在挑戰道德底線,認為您的幾個主要産品是靠營銷、靠忽悠成功的,您怎麼看?

  史玉柱:我這十年總共做了三件事,保健品、金融投資、網遊。都是成功,沒有失敗,但都遭到非議。腦白金主要是靠回頭客,我騙了十年?不可能!還有黃金搭檔和施爾康、善存一樣,主要元素就是維生素和礦物,怎麼騙人?配方還不是我設計的,是中國最權威的中國營養學會設計的。

  批評我們的人沒吃我們産品。我們回頭客是靠口碑宣傳,消費者沒有跟媒體去說的義務。還有是,這兩個都是廣受批評的行業,腦白金、征途都是行業最好的,背了行業的罵名。

  新浪科技:我沒有吃過腦白金,它真的有用麼?您是否也會喝腦白金,請您談談自己的切身體會。

  史玉柱:我每天都吃,我所有的員工可以作證。它對改善睡眠與腸胃很有幫助,但老年人很摳門,想吃舍不得。子女花錢買好了,他們才願意吃。我們想到定位送禮,讓子女送給老人。是以這送禮其實也是自我消費市場,不過是子女完成了購買行為。

  新浪科技:很多人說征途的商業模式太黑,作為一名資深玩家,您是否有話要說?

  史玉柱:一,大部分的質疑都是針對免費遊戲模式,不是我一家走免費模式。免費模式是南韓人發明的,熱血江湖是一個做的,盛大是第一個宣布。二,人均消費最高的也不是我,一些對手是我們的6倍。我們銷售收入高,因為我們人多;三,開箱子也有人罵,某企業一個月靠它賺6千萬,大家都開始做的時候,我們才開始做,現在沒有一家免費遊戲不做開箱子。

  我們對自己要求挺高的,要盡一切努力盡我們責任降低這個行業的副作用。比如,在國家推出防沉迷系統之前我們通過技術設定,不允許未成年人進我們遊戲。内容上,行業一般是靠打怪獸更新,我們加了幾十萬個知識題庫,效率比打怪高很多。

  免費模式難免造成有錢人與無錢人對打時的不公平,我們創造模式讓不消費的玩家坐在車裡打,三個人就能打赢一個有錢人。沒錢人要團結,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線上的人比較多。我們不消費玩家占據80%,真正花錢的玩家隻有8%,剩下是花錢很少的,幾個月才花十幾元。

  我看過所有批評的文章,都是沒有玩過征途的人在評論。誰說了都沒用,最有評判資格的就是玩家。征途上線2年來,玩家人數一直持續上升,這是極其罕見的,這說明我們對玩家、對社會做了大量工作。

  新浪科技:您覺得在遊戲市場,商業道德底線有沒有一個判定的标準?

  史玉柱:我看到有人指責我挑戰商業道德底線,但沒有幾點能站住腳的。網遊首先是一個娛樂行業,就不能按課堂教育要求,否則整個行業都有問題。對網遊應該寬容一些,我給團隊明确說兩點,一不能違法,二不能違反道德,我們是跟着市場主流在做。

  新浪科技:其實不僅産品,您個人也吸引了很多批評的目光,為何他們總喜歡針對你?你自己了解到的外界對你的認識是怎樣的,您怎麼看待這些眼光?

  史玉柱:在通過腦白金完成了資本積累後,我投資了金融,因為不想犯錯誤。但這塊居然也有負面聲音,說我們炒股票,搞“投機”。我拿着華夏跟民生股份4、5年了,沒賣過,這怎麼算投機。從正面可以說是很有眼光,但我做啥事都有人從負面說。當年我還債,也是80%的評論是負面的。

  因為我失敗過,給大家留的印象根深蒂固,最失敗總是想到我。如果我過去一直成功,不會這樣,這是中國文化。我在矽谷的時候跟很多人聊過,如果矽谷搬到中國不能成功。矽谷容忍失敗,投資人甚至更喜歡失敗次數比較多的人,他們再犯錯誤機率更低。但中國的曆史文化對失敗者是不寬容,打内心不容忍。

  我非常關注我的消費者,他們的一點小事都當成很大事情來做。對于不是我的消費者,盡管罵的狗血噴頭,我都很遲鈍,不是很關注。

  新浪科技:你現在回頭看看,保健品市場當初競争那麼激烈,腦白金、黃金搭檔的成功有沒有偶然因素?

  史玉柱:我覺得沒有偶然因素,共性是本人帶領的團隊充分關注目标消費群。知道他們想什麼,同一個手法在做。很多時間是與目标消費者在一起的。

  新浪科技:您下半輩子都獻身網遊了,但您過去十幾年涉足了那麼多領域,肯定也看到了很多誘惑,現在說這個話會不會為時過早?

  史玉柱:11年前我膽子卻是很大,但今年45歲了,從那次摔跤之後一直沒什麼沖勁。現在像我們企業這個規模的,哪個不是到處投資。我認識幾十個朋友,都在投資。我近年一直反對多元化,這說明我膽小。我有個企業家朋友圈子評膽子最小,我是第一名。

  新浪科技:當初拿着4000塊錢在深圳闖蕩的時候,心裡的目标是什麼?

  史玉柱:當時剛畢業,傻乎乎啥都不懂。一直到1997年,感覺都是糊裡糊塗。漢卡成功導緻自己信心過度膨脹了,後來幾乎找不着自己了。我現在喜歡看《太平天國》,研究它為什麼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失敗。

  新浪科技:我們通過與您同僚的交流,發現他們對您的重新崛起有很多感觸,您自己在那次失敗中主要有什麼收獲?

  史玉柱:那一跤摔的太狠,太刻骨銘心,後來就有了一個信條:甯可錯過100個機會,不可投錯一個項目。企業家最大挑戰在是否能抵擋誘惑。過去十年,我抵擋住了誘惑。失敗是我與團隊最大的财富,現在做什麼都拿那段慘不忍睹的曆史做比較,反複考慮會不會失敗,失敗了怎麼辦?危機感足了失敗機會反而小了。

  新浪科技:征途要改名巨人,這是否牽扯到您的一個不舍情結?巨人這名字當年隻是學習IBM“藍色巨人”的一個小創意,為什麼能讓您如此刻骨銘心?

  史玉柱:巨人的名字我在投資領域一直在用,投資民生、華夏銀行的上海健特,就是巨人投資公司合資子公司,IT領域一直沒有用。當年是在IT起來的,倒下去了,這個情結是有的。現在認為在IT這塊初步成功了,是以又可以用“巨人”了。畢竟是人生的第一個公司,有感情在裡頭。

  新浪科技:漢卡的成功從廣告開始,後來腦白金、黃金搭檔的廣告可謂鋪天蓋地,現在征途好像也差不多。大家都說擅用廣告是您成功的一大關鍵,您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到廣告的價值?

  史玉柱:征途的廣告不多。我沒有學過廣告,當初拿着漢卡,想讓人知道,就隻能投廣告。當初每個字都是自己寫的,第一次廣告就成功了,自然會投入更多。後來買過一些廣告專業書,發現教科書的都是騙人的,廣告的關鍵是要重視消費者。

  新浪科技:有人說您其實不是很在乎錢,甚至對下屬也沒有提出明确的利潤要求,但在外面看來,您所從事的幾個成功案例中,總是在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您怎麼看這一沖突?

  史玉柱:利潤肯定是要追求的,主要是當作一個事情來做。作為一個企業,對社會貢獻最大的就是創造利潤,納稅。企業虧損是要危害社會的,我的企業曾危害過社會,不能再危害,是以利潤是很重要的。

  新浪科技:您總是穿一身白色運動服或紅T恤,您并不講究排場。我跟分衆江南春先生聊過,他每天也用很少的錢,卻還在不斷努力掙錢,你們是否有一定共性?

  史玉柱:大家都是在當事業來做,大家做的差不多。所謂的首富其實都隻是一些數字,我個人幾乎沒有錢,公司的現金也不多,錢主要投入到可變現的優質資産去了。

  新浪科技:知道您不再喜歡提目标,但在網遊這塊,我想知道有沒有做過一些大概的規劃。比如,您預計什麼時候可以把網遊跟腦白金一樣放手?

  史玉柱:還是沒有太具體的目标,第一步是先把網遊這塊鞏固,把最大能量在這塊發揮。遊戲最大的不放心在于,不是所有研發人員都像我一樣真正注重玩家。哪天他們真正能做到我這樣了,我可以跟腦白金一樣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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