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女演員中,餘男是很特别的一個。
光是性感這一塊,她就和其他女明星,都不一樣。
其他人要成為性感女神,要麼得搏事業線,要麼得在鏡頭前搔首弄姿。
而餘男隻要正面對着攝影機做自己,厚嘴唇和獨特的野性氣質,就會成為她獨特的魅力标簽,為她拿到性感的入場券。
甚至于在影視劇中,餘男總有一張冷酷的臉:一頭短發,闆着臉,微微撅着嘴,眼神倔強堅毅,仿佛冷峻不可親近。塑造角色也沒有誇張的肢體動作,但眼神透亮犀利,經常一露面就自帶氣場,一個眼神,能讓你入戲。
很長時間裡,餘男仿佛是為文藝片而生的,越是寡淡的文藝片,越是能将餘男的撩人魅力展露無遺。
1999年,23歲的餘男第一部作品《月蝕》,就幫她斬獲了法國多元爾亞洲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
其後,從《驚蟄》到《圖雅的婚事》,她先後獲得過9項國際大獎,12個影後。還是繼鞏俐之後,第二位擔任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評委的中國女明星。
可她不愛炒作,也從不上綜藝不拍廣告,甚至不混演藝圈,不拍戲時就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在争名逐利的演藝圈,她注定不是最風光的那一撥。
加上年紀早就超過了40歲,而流量小花逐漸受到熱捧。
這幾年的餘男,漸漸悄無聲息。
但就在大衆漸漸淡忘這位極具個性的女演員時,她帶着一部合作範偉的《立功》,殺了回來。
在一部東北懸疑喜劇中,飾演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餃子館老闆娘,卻一點一點揭開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有人說 ,身為女主的餘男,戲份太少。還有人質疑,性感女神老了,造型太樸素了,不再性感了。
真太樸素了?我卻說,用了半生甩掉性感标簽的餘男,恰恰是在主動打破自己中,找到了另一條女演員的大路。
01、
連追六集,許多觀衆說,《立功》漸入佳境。
一部東北喜劇+懸疑的作品,喜劇懸念兩手抓,節奏快,黑色幽默不斷,尤其是《瘋狂的石頭》式的喜劇沖突設計,好笑又有回味。
90年代的東北也很夠味,老錄像廳牆上《倩女幽魂》的海報,範偉騎的二八大杠,爺倆兒最愛的花生米就酒,澡堂搓澡,還有戴上大紅花的全廠表彰大會,那氛圍夠夠的。
當然還有畫龍點睛的,範偉。
東北喜劇遇到範偉,那就像如虎添了個翼,範偉的幽默,就是那麼渾然天成,一個年過半百的暖瓶廠老員工老商,不知不覺把來雙魚河尋金作案的五虎消滅了一半,連對方的犯罪意圖都摸得一清二楚。
那喜感,杠杠的。
但範偉演技最妙的地方,還是在悲傷和喜劇氛圍的切換上。
上一秒,他還跟大潘打嘴仗打得觀衆笑倒一片,下一秒,他就因為徒弟的重傷,讓悲傷溢進觀衆心裡。
一支煙,一隻顫抖的手,就能把角色演得入木三分。
但範偉發揮出色,這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卻是,在東北文化裡特有的喜感和一言不合就neng你的憨憨氣質中,竟然還有一個女主角餘男。
餘男在劇中飾演的是餃子館的女老闆賀雪琴,日常包餃子過日子,動作麻利利索,看得出角色本身與餘男很貼臉,本身她就自帶冷豔強勢的氣場,幾個畫面,就把她的人設立得穩穩的。。
可惜就是戲太少,第一集,和範偉一起吃了頓餃子,第二集,送了個錦旗。
到第六集,幹脆愣是沒出場。
從戲份看,應該是遠不如飾演女三号的袁晶。
但即使這麼少的女主戲份,她照樣用三招鎮住了觀衆。
第一招,“被忽悠”。
劇中餘男演得最多的戲,就是邊包餃子邊看範偉忽悠。
範偉飾演的老商是真的可以,跟她從人類基因到外星人通路老妖山,再到外星人來老妖山挖金子,說得有鼻子有眼,觀衆要不是看過他賣拐還真就信了。
餘男信不信?
看餘男的表情,并不直視商全亮,一直低着頭抿嘴笑,還讓他給自己好好講講。
她是真被忽悠瘸了?
但這可不是頭腦簡單的女人,她經營店鋪多年,懂得人情世故,為人精明更幹,能看不出什麼是忽悠?
所謂揣着明白裝糊塗,一個擡眼就顯示出來,角色心裡明鏡似的,好演員就是即便嘴上說的台詞是東,也能讓觀衆看出心裡想的是西。
幾個鏡頭下來,人物也立住了。
第二招,“眼神殺”。
觀衆都知道,餘男的眼神,一直是她表演時的大殺器。
比如商全亮告訴她外星人進老妖山找金子的推論後,看餘男的眼神,是不是眼裡有光,眉宇間皆是風情萬種。
她真的相信嗎?
不重要。
她看中的或許就根本不是範偉說什麼,而是那啥都能忽悠,但老實本分的品質。
第三招,“側臉殺”。
老闆娘經營餃子店多年,沒對象,卻有個不靠譜的弟弟。
觀衆都以為是她親弟弟,不疑有它,直到有天一對夫婦來店裡吃餃子,不聲不響的妻子看到她弟弟後,卻在某天去而複返,還一個勁兒問她,這是你親弟弟嗎?
是不是,餘男沒回答,隻是冷冷把女人請出門,一個側臉,卻已經說明一切,表面看,冷若冰霜,内裡,卻翻江倒海。眼神中,甚至有種不寒而栗的殺氣。
很明顯,弟弟是撿來的。而這個女人才是弟弟的親生母親。
餘男的演技,依然是标準的電影臉,不事張揚,使的都是暗勁,演技不輸範偉。
但,确如觀衆說的,整個造型反哺歸真,早已不再是性感女郎的樣子。甚至于妝造也簡單至極,突出的恰是人物平凡模樣。
也難怪網友在看劇的時候,會吐槽餘男這個角色“老了”“不性感了。”
但餘男的表演卻與範偉相得益彰,她自帶的獨特韻味,也為這部東北懸疑喜劇,增添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這個角色戲雖少,但很重要,因為戲眼并不在她身上,這個角色很容易就會淪為背景闆。
然而,在餘男的演繹下,這個角色有了更多讓人去琢磨的細節。
既折射出老商的性格,引出整個故事的真相,還暗藏伏筆。
餘男的表演,無疑是成功的。
至于性感這個标簽,與其說是餘男被動失去的,不如說是她自己主動撕掉的。
02、
其實什麼性感女神,從一開始就是外界貼給餘男的标簽。
而餘男自己,從來不在乎任何的标簽。
當年高中快畢業時,北京電影學院來大連招生,主考官是謝園。
所有考生都拿出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藝,唱歌跳舞不算稀奇,還有玩體操滑冰的,知道這是招藝術生,不知道還以為運動員選拔。
而餘男隻是安靜的站在角落。
謝園主動叫她說:“你來展現一下自己”。餘男有多酷:“我什麼都不會”。
“那你朗誦一段你喜歡的古詩吧,或者給大家唱個歌也行”。
餘男問:“為什麼?”
這也就是好脾氣的謝園,換成選秀節目中的毒舌導師,早讓餘男走人了。
最後謝園親自安排餘男和一個考生一起演了一段獨幕喜劇。
等餘男一演,謝園和其他幾位考官相視一笑,“這丫頭無論如何也要弄進來”。
但在北影裡,她還是老師最頭疼的學生,曠課逃學樣樣來,偶爾去上課也總是讓老師下不來台。
每次老師布置需要合作完成的作業時,餘男總是交不上,因為沒人跟她搭檔,搞到餘男的成績很差。
謝園急得找他談話,說:“你這樣不行,你都不跟同學們交往,以後怎麼當演員?”
其實餘男不是不練,隻是不喜歡按照科班的那套來,她經常在夜深人靜時,和自己唯一的好友潛入排練室,按照自己的想法排練到淩晨。
學員放飛,碰巧又趕上謝園這樣因材施教的好老師,結果這段經曆帶給餘男的結果是:雖然經曆了科班訓練,但餘男的表演保持了自己的靈動,沒有任何被強行改造過的痕迹。
而有些“天賦型演員”,比如周迅,她不需要科班那一套,隻要一個眼神,你就能感同身受。
許多年後,謝園曾經評價,餘男的出現,是新時期中國電影文化,包括中國電影演員隊伍的一個奇迹。
但奇迹的開始,源自一場偶然。
餘男還在讀書的時候,王全安為了拍攝處女作《月蝕》,來到母校北京電影學院選角,正好撞見餘男在和老師争執,她身上那種獨特的倔勁,讓王全安一眼命中,女主角就是她了。
可以說,即使遇不到王安全,也遲早會有一部好片子,找餘男做主演。
隻是命運,偏偏替餘男選中了王全安。
在這部風格純粹的藝術片裡,餘男一人分飾兩角,一個狂野一個清純,她的表演肆意自如,散發出迷醉般的魅力,由此拿下了人生第一個影後:法國杜維爾亞洲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
從本片開始,餘男将王全安開啟一段電影蜜月。
2003年,兩人又合作拍攝了電影《驚蟄》,餘男在片中飾演一個土得掉渣的農村婦女。
餘男提前幾個月去當地農村生活,要來當地人的衣服穿,更狠的是,幾個月都沒洗過一次。
到她進組拍戲時,她已經和“關二妹”融為一體,整個人化身為黑黑粗粗的農村女孩,将人物的純淨、笨拙與執拗演繹的出神入化。
性感女神?什麼性感女神?隻有角色。
而這個角色讓她拿到了金雞百花獎和巴黎國際電影節的雙影後。
到了《圖雅的婚事》的時候,她又是老辦法,跑到牧區待了5個月,沉浸在裡面, 每天和當地的牧民一起生活,早上5點就起床燒奶茶、做油餅,頂着烈日,放牧趕羊,馴服駱駝。
最後這個角色先後為她拿下了迦太基國際電影節、芝加哥國際電影節、華語電影傳媒大獎等多個獎項的“最佳女主角”,而王全安斬獲了柏林國際電影節最高榮譽金熊獎。
到這裡為止,其實餘男跟性感女神一點關系都沒有。
真正讓她建立性感女神形象的,應該是接下來幾部戲,最具代表性,就是合作黃渤的——《殺生》。
她演的是個啞巴,說不出來話,但心裡憋着一股火,在演的時候,餘男仿佛通過眼神說出來。
本片中餘男自帶一種随時外漏的性感,給人一種充滿野性的感覺。
和黃渤的那場親熱戲,與其說親熱,觀衆覺得她更像是在搏鬥。
不是臉紅心跳,而是汗毛倒豎。
在這些電影裡,餘男始終是靈動的、生猛的,角色充滿了堅實的力量感,
她站在一群男人中央,不是屈從,而是淩厲地望着他們,将欲望的凸顯與人性的無望交織疊加在一起。
有人評價,她像菊豆年代的鞏俐,有一種原始女性的力量和溫度。
餘男終于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但時代的風向變得很快,令餘男所向披靡的文藝片高峰漸漸過去了,商業大片和流量劇的浪潮中,餘男的名字開始漸漸被這個市場忘記。
一旦失去角色加持,她無法再憑借酷與性感,保持自己的識别度。
即使2017年,餘男憑借《戰狼》中的龍小雲一角再次翻紅,但大衆審美在發生變化,更多女演員被要求瘦而幼,餘男的豐富與生命力反倒成為了她的劣勢。一個角色并沒有改變她的處境。
公司希望她多出來營業,多上綜藝多拍廣告,可是餘男卻堅持自己的演員本心,出道23年來從不上綜藝也不拍廣告。
這進一部鎖死了她的前路。
在網劇《謊言真探》的媒體觀影會上,一位提問者站起來,叫錯了她的名字,她尴尬地笑了笑。
看上去,餘男漸漸從娛樂圈“消失”,紅毯看不到她,熱門綜藝沒有她,她卻轉身走向網劇,這個品質日益崛起的新舞台上,越來越紅。
《立功》後,她合作孫紅雷、甯理、黃覺的懸疑劇《鐵血難涼》,又是重頭戲。
在她還是國内頂尖的“文藝片女王”的時候,很多人叫她“性感女神”,而這是餘男最想不通的一點。
哪怕這個标簽價值千金,别人想要都要不到,但她演戲,并不是為了讨好誰。
到了《立功》,她已經徹底撕掉了性感标簽,讓表演返璞歸真。
當年她的性感也不是噱頭,而是能給表演賦能。如今的她更是樂得自在,甯願在另一條“演員”的路上越走越遠。
03、
在影視作品裡,餘男飾演的角色對感情,從來殺伐果決,生活中也是如此。
作為曾經的性感女神,餘男一共隻有兩段感情。
一是和演王全安,從餘男第一次走進王全安的鏡頭中開始,就認定了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可惜在餘男之前,王全安談過的女友一個接一個,從法國女朋友到大學同學孔琳,到師妹蔣雯麗,個個都是大美女,可都沒能拴住他的心。
餘男愛上了一批野馬,可隻有電影裡才有草原。
這場感情消耗了餘男十幾年最好的光影,然後王全安扭頭愛上了“烈女”張雨绮。
而分手後的餘男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這個原因真的不太友善說,其他人可能也會這麼做(分手),隻是可能比我早。”
到底什麼原因,後來大家都知道了。
到了2014年,餘男交往了一個法國男友,但他是圈外人。
從此餘男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生活,兩個人的感情十分穩定。
對于王全安這位昔日的戀人與伯樂,餘男分手不發惡言,“我特别感謝他(王全安),在我一無是處時,在所有人都不認同我時,他看到了我不同尋常的地方,并把這份不同引了出來。”王全安不僅是餘男往日的戀人,更是她一生的伯樂。
有趣的是,無論感情還是事業都與餘男分開後,王全安再未拍出一部傳統意義上的佳片,他為張雨绮量身定做的《白鹿原》,豆瓣6.5分。
藝術與愛情沉沉浮浮,以及和舊愛之間的愛恨恩怨,到底對餘男的内心産生過何種波蕩,旁觀之人,難以揣測。往日情愛裡的是是非非,這裡不做道德評判,也無法評判。許多甘苦,隻有當事人自己心頭了然。
隻是既然分開,那就從此道不同不相為謀。
04、
現實而言,告别過往,撕掉性感标簽,從名利場的角度講,并非明智。
但首先要說的是,對于做明星,餘男完全沒興趣。他要是想紅,第一不會舍棄性感标簽,第二不會如此淡泊從容。
娛樂圈,名利場,要過揚名立萬的生活,自有她們的套路。
但一個人的選擇,根本上還是拴着她的觀念。
是以不僅是近兩年的作品,在更早之前,餘男就已經走上了女演員的另一條路。
隻不過現在我們看得更清楚一點罷了。
演文藝片的時候,不局限角色,不擔心費時,為的是磨出一個角色。這是餘男。
性感也不是她故意散發出來的,她隻是去塑造了一個角色本身而已。
她不稀罕給自己貼上任何标簽,哪怕标簽中有肉眼可見的好處。
在人生分岔路口,她從不猶豫,跟随内心,常常來一個出其不意的急轉彎。
可是一旦踏上新的路途後,就不念過往,所向無前。
如今的她不整容也不打針,用心體會年齡帶給她的厚重。新劇中,哪怕是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也不會靠着磨皮濾鏡讓自己顯年輕,這次才是中年女演員該有的清醒。
相反,看看那些強行凹少女感,甚至加入“丫頭教”的大齡女明星們,比如《秀麗江山之長歌行》中年近40歲,卻飾演14歲少女的林心如。
《半生緣》裡還紮起雙馬尾,在舞台上搖曳風姿的58歲劉嘉玲。
還有在68歲時,在《旗袍刺客》中出演少女的劉曉慶。
給觀衆帶來的隻是不适與迷惑。
而無論是性感還是扮嫩,餘男統統不要。
對于别人的選擇,她的态度是:大衆對白瘦幼一直都是喜歡的,不隻是現在,但我覺得各種角色是什麼時候都需要的。
不發惡言,但也有自己的态度。
不在乎外在的名利,因為在作品裡能享受的太多。
歲月從不敗美人,不是美人不會老,而是歲月打不敗美人的内心。
而這一切榮光,餘男都沒在意。
因為她輕盈的腳步,從不肯拘泥于一處,在你未察覺之時,她已經悄無聲息地變了方向。
女演員“年齡危機”難以避諱的當下,有人無奈退圈,有人選擇用科技“保鮮”,有人硬凹青春性感。
而46歲的餘男,随遇而安,優雅老去的同時,在另一條路上越走越遠。
就像徐峥說的,“在中國的女演員裡,餘男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不是明星,不是藝人,是演員。”
可能做到這樣的人,太少了。是以純粹。
對于不熟悉她的觀衆來說,蟄伏多年,她終于失去了性感女神的光環,很可惜。
但卻不知道,她早已懂得如何與“性感”相處,懂得如何利用它為自己的角色服務。
而非麻木地飾演一個博人眼球的、無靈魂的“花瓶”。
與其眷戀昨天,不如告别過去的戲路,活出另一種自在自由的“性感”。
性感女神這個标簽,姐撕下來了,誰愛拿拿走。
餘男,本就沒稀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