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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檔,給我感動最多的是這個素人演員

2023年1月28日刊 | 總第3130期

老舅,一個多麼親切的稱呼。

在東北方言裡,老舅的意思其實是“小舅”,指的是母親的親兄弟中年齡最小的弟弟。但在百度百科上搜尋這兩個字,首頁一半以上的資訊指向的卻是一位說唱歌手,他叫董寶石。

在這個東北文化席卷全網的時代,人人皆可稱“老鐵”,董寶石卻用老舅二字,樹立了自己特有的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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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的演藝生涯的确常有“老”字作伴,但那不是一個老人終被淘汰的惆怅故事,而是一段奇迹般逆襲的爽文劇情。

2018年,32歲的董寶石參加了當時中國最火的說唱綜藝《中國新說唱》,試圖與小年輕們掰掰手腕,卻未能通過海選。一年之後,他寫出的《野狼disco》席卷全網,創造了上百億的流量。

與流行于短視訊中的東北符号不同,《野狼disco》在衆多專業人士那裡也收獲了較高的評價,稱它是“将幽默、熱鬧、苦澀、市井、向往、粗粝、細膩、幻想與生活共同攪在一起的一道東北大亂炖,唱的是幽默調侃的光景,實際上聽到的是傷逝與痛苦,是東北傷痕文學的說唱演繹。”

一曲成名,董寶石的職業發展被送上了快車道,巡演、數不完的采訪,一刻也不得停歇。但一夜成名的殘忍之處也正在于此,比起在舞台上受到萬衆擁戴更難的是,如何獨自走完散場之後那一段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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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吐槽大會》的場子裡講脫口秀,去《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舞台上當助演嘉賓,到形形色色的電視節目中跨界主持。如今,他又在各種嘗試中給出了一個新答案。

愛奇藝春節期間播出的懸疑劇《平原上的摩西》中,董寶石飾演了滿臉油光的“社會人”莊德增。他和海清扮演的傅東心是夫妻,開場的相親和婚宴就奠定了全劇充盈的懷舊感和生活氣味,而他們漸行漸遠直至分居又凸顯了人生的荒謬和凄涼。莊德增孤獨地出入舞廳,形單影隻地烤旺火,大概是劇中最觸動人心的時刻。

作為一名初入影視圈的“大齡新人”,董寶石将這個角色诠釋得有模有樣,這是他的天賦,也源于多年的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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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寶石對影視獨舌說,“以前我敬畏這個圈子,現在我也進來了。”

沉下去的勇氣

沉下去,才能浮上來。在名利場内,十個人裡有九個都會這麼說,但真正能沉下去的,寥寥無幾,董寶石算一個。

全國各地演出時,他總喜歡到菜市場轉轉,感受當地煙火氣息,這是他一切創作的起點。說唱浪潮來臨前,他比任何人都敏銳,從考察快手,研究流行神曲的曲調風格,到沉浸在各大音樂平台的排行榜,體察年輕人的想法和狀态,再将自己的經驗和記憶融入,創作出了風靡全國的《野狼disco》。

成名時,董寶石已過而立之年,盡管所到之處萬衆矚目,但他卻異常冷靜。

“鮮有人真正地把你當一個人來對待,他們認為你就是一個流量,就是昙花一現而已,你這個人是人是鬼跟他沒有什麼關系的,反正下一個也會來。”

在一部以“董寶石成名之後”為主題的跟拍紀錄片中,一臉疲憊的董寶石苦笑着說出了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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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紀錄片後來被東北作家班宇看到,董寶石在片中所表現出來的沖突心态和狀态讓班宇意識到,這個歌手有成為演員的潛質,且與雙雪濤小說《平原上的摩西》中的莊德增有些許相似。于是,他向《平原上的摩西》導演張大磊推薦了董寶石。

2020年夏天,張大磊通過微信約董寶石吃飯。同為“東北文藝複興”的重要符号,董寶石對雙雪濤的小說并不陌生,他向張大磊講述了自己對莊德增這個人物的了解,并表達了出演的意願。

事實上,對一個需要到處演出保持曝光度的說唱歌手來說,做出這個決定也需要很大的勇氣。董寶石有着新人演員的覺悟,他幾乎推掉了所有的通告,“把幾個月的時間全扔到這個劇裡。”董寶石用“榮幸”二字來形容這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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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沉下去的方式,更像是一個新人演員笨拙、絕不取巧的學習過程。

首先,他先去完整觀看了張大磊導演的《八月》等作品,對其作品風格有了大緻的體認。

其次,在劇本之外,他再次重讀原著。“莊德增的經曆在原著中有着非常完整而細微的展現,比如他是一個時代中的弄潮兒,也是一個具有家庭責任感的父親和丈夫,同時身上也有隐忍的部分。作為演員,我需要先在心裡對其進行一個完整建構,等到拍戲時,導演需要着重表現哪一面,我都能拿出來,不打無準備之仗。”

對董寶石而言,塑造莊德增還有一個獨到的優勢。在人們給他貼上“說唱歌手”的标簽之前,他是一個标準的文藝青年,甚至還有一個“詩人”的身份,即便在成名之後,他還會在微網誌上貼出自己曾經寫的詩。

他最愛的詩人是海子。或許正是這一層身份,他對一些文學作品尤其是東北文學也有不小的閱讀量。

那些作品中的人物不是莊德增,但都是演員的富礦,董寶石能借此拼湊出對那個時代各色人物的概念和印象,再結合兒時的記憶,窺見那個時代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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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在到達拍攝現場後達到了頂點。無論是家屬樓還是學校的布景,都是董寶石小時候的樣子。

“置身于那些場景中,我會有一種似是而非的夢幻感,好像自己真的穿越了。它讓我産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表演沖動,來吧,不就是拍戲嗎?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在舊時記憶裡靠本能演戲

董寶石說,演戲這件事,他心裡有些打鼓,但并不懼怕。

多年的演藝生涯,讓他對鏡頭有天生的親近感,演戲隻是換種方式罷了。他擔心的是,自己并非專業演員,對現場走位、鏡頭區分、人物狀态的變化沒有一個非常确切的認知。他生怕因為自己不專業的部分而對作品的整體造成破壞。

好在,張大磊對素人演員的調教有着豐厚的經驗。“他會把這個人物的一整套行為模式呈現給你,并清晰地告訴演員他要的是什麼。”這在很大程度上卸掉了董寶石内心的包袱和壓力。

在那些表演不到位的時刻,董寶石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鼓勵:“沒事兒,我們再來一遍。”當導演和演員始終站在同一邊,作品的整體性和統一性也就有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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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鮮明的例子是,在開拍之前,董寶石和張大磊就莊德增這個角色的層次有過好幾次探讨。董寶石想演出莊德增身上圓滑和精明的一面。

張大磊則表示這樣可能會讓整部劇的畫風跑偏,因為《平原上的摩西》中蘊含的元素很多,既有年代叙事,也有懸疑元素,還充斥着人物的命定感。他更希望把人物的一些性格和經曆埋藏于冰山之下,由觀衆去發掘,如果純粹靠影像表達,容易有跳躍之感。

原作小說中,莊德增曾是一個“渾渾噩噩”打人的紅衛兵。從他後來托關系走後門得心應手的樣子看,他又是改革年代的弄潮兒和受益者。這些人物的底色,都融在不動聲色的鏡頭中了。

這也是董寶石拍攝這部劇時的最大收獲。他說,“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拍戲,就進入到了一個非常專業的劇組,從布景道具到各個工種的表現,哪哪都在告訴我一個專業優質的劇組應該是怎樣的,哪哪都給我做了一個良好的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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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在方向上嚴格把關,但在細節上卻鼓勵演員大膽發揮,這一點在影像上展現得非常明顯。在大量的固定鏡頭之下,演員的走位、節奏并不固定,時時考驗着演員對角色的了解。

基于此,董寶石非專業演員的特色也從中彰顯出來了,有時候他會在人物對話中找些事情做,甚至走出鏡頭,然後再走回來,而導演也不會叫停。這些細節串聯起來,反而加深了劇集的生活質感。

當真正沉入到角色中後,董寶石發現,他不需要演了。

一家三口和以前的工友一起聚會那場戲,董寶石要演出莊德增從開心到失落再到茫然的心路曆程,送走妻子和兒子後,他孤身一人往家裡走去,路邊有一個火堆,他就停下來烤會兒火,然後繼續往前走,等走出鏡頭,眼淚才不可抑制地掉落下來。導演過來跟他說,“莊德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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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的原因在于,那場戲裡莊德增所有的行為都出自角色的本能反應,而非我的設計。實際上,演的過程中,我并沒有意識到居然給自己加了那麼多戲。”董寶石說。

當然,這一聽起來相對自在的表演方式也是有限度的,從進劇組的第一天起,導演就告誡他,莊德增和你确實有相似之處,但你絕不能演自己。

是以像在舞廳裡的那些戲,董寶石從來沒讓自己放飛過,盡管對一個說唱歌手來說,這裡是他的主場。

他心裡清楚,從歌手轉變為演員,從舞台到片場,學會收斂是必備的品質。

結語

柳青在《創業史》中寫道,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隻有幾步。

關于“一夜成名”的故事,董寶石這裡有另外一個版本。當一批批嘻哈歌手從綜藝節目裡走出來,他感受到了說唱行業的生态正在發生變化,“簡單一句話,你發現以前小打小鬧的這些人突然成名了。”

雖然沒有享受到第一波紅利,但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僅僅是個開始,而且開始之後,一切又會很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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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濟條件并不算好的時刻,他選擇背水一戰,辭掉了所有的工作,把自己關在家裡專心創作,一年就寫了50首歌。

一曲爆紅後,幾乎所有人都預判他隻是衆多流星中的一顆,很快就會消散,但三年過去了,他又一次登上了總台春晚的舞台,還在影視行業中發掘了自己的另外一種可能。

沉下去,才能浮上來。董寶石說,一開始演戲,隻是為了更好地為舞台服務,想讓自己在演唱的時候更自如、更帥氣、更精彩,但經曆了《平原上的摩西》磨練之後,他開始将表演視為自己事業上的另一個重心。

他從不逃避自己的年齡問題,也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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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平原上的摩西》當成一個開始,這個開始不是說我要今後要在多少部影視劇裡露臉,更重要的是要多參與創作優秀的作品,既然人們通過這部劇看到了我确實有演戲的能力,那我就會盡力把這種印象延續下去。”

【文/許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