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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意外的意外:一個讓特朗普和拜登都頭痛的悍将終于出現

作者:文化縱橫
最不意外的意外:一個讓特朗普和拜登都頭痛的悍将終于出現

✪ 馬特·弗萊根海默

(Matt Flegenheimer)

✪ 慧諾(譯) | 文化縱橫新媒體

【導讀】據媒體報道,美國中期選舉計票尚未結束,共和黨“最大赢家”似已出現:佛羅裡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以近20個百分點的優勢擊敗民主黨對手,赢得連任。有評論稱,美國民主黨近年來一直擔心,共和黨内會出現一個比特朗普更有紀律性的新一代上司人,該擔心正成為現實;此外,德桑蒂斯的巨大影響力,或許也直接威脅特朗普參加2024年美國總統競選。那麼,這個德桑蒂斯,到底是何來曆,又有着怎樣的政治意圖和理念?

現年44歲的德桑蒂斯是意大利移民後裔,先後畢業于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2004年,他加入美國海軍,曾參與對伊拉克的軍事行動,并擔任海豹突擊隊的法律顧問。他在2012年當選國會議員,并在2018年佛州州長競選中勝出。今年9月中旬,美國《紐約時報》對這位共和黨“明日之星”作了深度報道。基于對其助手、盟友、對手和同行的100多次采訪,這篇文章梳理了德桑蒂斯任公職十年間從未被報道的大量内情。作者認為,對德桑蒂斯可以得出的最一緻評價是:他自認為其“原始直覺無與倫比”,并且非常願意并冒險;他會精明挑選對手,并赢得勝利。

文章指出,任衆議員時,德桑蒂斯雖強硬但也低調蟄伏,并開始耕耘佛羅裡達州内事務。任州長後,他逐漸掌握該州政治機器運作,不僅将行政部門控制在自己的小圈子内,還主導立法、司法部門向右翼的完全洗牌。他把佛州打造成共和黨最新的“共識首都”,并獲得“美國的州長”(America’s governor)稱号。

本文認為,共和黨的很多金主和支援者已将捐款重點轉向德桑蒂斯,并借近期的州長連任選舉周期,在不得罪特朗普的情況下向他頻繁示好。雖然他還沒表态要與特朗普競争,但事實上,他已逐漸搭建全國範圍的“競選基礎設施”。相比特朗普,他最大的不同,是不過分迎合媒體,而是穩步推進自己的特定議程。相比其他共和黨建制派的候選人,他也有着與衆不同的核心洞察,“展現出無畏的強硬作風,并精準動用政治機器來實作目的”。

本文總結,雖然目前共和黨内對德桑蒂斯的呼聲很高,但其真正的調整尚未到來。首先,他從未承受過共和黨内的實質性挑戰,以及特朗普著名的無情攻讦。此外,如果他公開與特朗普對抗,可能會背負“不忠”的罵名,并且缺乏能對特朗普産生實質性威脅(又不傷害共和黨)的攻擊。最後,他與美國曆史上一大半的總統也無共同之處,真正走向全國還需更多磨練。

本文原載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原題為《Is Ron DeSantis the Future of the Republican Party?》,由文化縱橫新媒體編譯。僅代表作者觀點。特此編發,供諸君參考。

羅恩·德桑蒂斯是共和黨的未來嗎?

多年來,民主黨一直擔心共和黨内會出現一個比特朗普更有紀律性的繼承人。面對目前在佛羅裡達州重拳出擊的州長,這個擔憂可能已經發生了。

▍一、誰是羅恩·德桑蒂斯?

在過去幾年的大多數時間裡,羅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是不會放縱各種揣測的。他對政治捐款人明确表示,自己可能會競選總統。關于總統競選的問題,他一向很開放;然而,一旦被追問到,“如果特朗普2024年也參選,你還會參選嗎?”這位佛羅裡達的州長就會變得諱莫如深,變得像正在接受公開采訪一樣謹慎。今年三月,共和黨的大金主丹·埃伯哈特(Dan Eberhart),也是德桑蒂斯的盟友,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不過,到了夏天,州長似乎在私人場合也開始嘗試轉移話題方向。他會公開贊揚特朗普的政績,“如果唐納德·特朗普依然是總統,你認為俄烏沖突還會發生嗎?” 暗示前總統将在與拜登的複賽中,果斷地赢得政策優勢。據一位在場人士所言,德桑蒂斯極具表現力地展現了他的觀點,“可惜這一切都無法發生,(因為特朗普不是總統),而這是在太遺憾了”。

雖未明言,但衆人皆知:要在沒有前總統包袱的情況下扛起共和黨的大旗,德桑蒂斯就是最适合的人選。共和黨各派如今存在各種不确定性——是走向一個最終沒有特朗普的未來,還是仍然生活在一個無休止的有特朗普的現在。是以,德桑蒂斯也被允許作為一種“薛定谔式的候選人”而存在。他既是特朗普,又不是特朗普。他可以作為一個鐵腕模仿者出現,在8月和特朗普支援的一衆候選人在全國巡回演講;他也可以扮演那些對“後特朗普時代”絕望的共和黨人的“後特朗普選擇”——一個受過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教育的文官,并且隻是偶對該黨的極端行為暗送秋波。特别是,他可以把自己打造成“雖然特朗普,但是......”的候選人,即一個進化後的“特朗普2.0”。德桑蒂斯基于對特朗普的深入觀察,可以最生動地定義自己:雖然特朗普,但是目标更具戰略性;雖然特朗普,但是足夠克制,使Twitter賬戶不被封殺;雖然特朗普,但是沒有受到聯邦調查。

“這就像去賽馬場看比賽,但在你的馬匹在彎道(超越)之前,你不必下注”,佛羅裡達州的民主黨大佬約翰·摩根(John Morgan)如是說。他曾稱贊德桑蒂斯的精明,兩人曾在他任州長初期共同出現在一次活動中。“這就是他的做法。他像鷹一樣緊盯着特朗普。”

最不意外的意外:一個讓特朗普和拜登都頭痛的悍将終于出現

在我對德桑蒂斯的生活和行動進行的廣泛調查中,對他的助手、盟友、對手和同行進行了100多次采訪,而他們分享了一些德桑蒂斯當選公職的十年間從未被報道的事件。從中可以得出的最一緻評價是,本月剛滿44歲的德桑蒂斯認為他的“原始直覺無與倫比”,而他很可能是正确的。多年來,他樂此不疲地與規避被認定為“溫和派”,并發現自己的每次“冒險”都得到了驗證。然而,當他尋求将自己定位為共和黨的合法繼承人時,這些行動都轉變成為了純粹的政治上風。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時刻”,他的妻子,也是他最親密的顧問凱西·德桑蒂斯(Casey DeSantis),最近幾個月在私下裡如是說。她也對過去那些未能抓住機會的潛在候選人點頭示意。和她對話的人對這句話的了解毫不含糊:德桑蒂斯家族認為,他們的時刻到來了。

在聯邦調查局對特朗普海湖莊園的住所進行搜查并扣押檔案之前,德桑蒂斯的盟友們就在預測,無論特朗普做出什麼決定,這位州長都會參加總統競選。雖然在一開始,共和黨内人士都在為特朗普辯護,而德桑蒂斯也加入了共和黨人的大合唱并批判此次“突襲”行動。但幾乎沒有迹象表明,州長已經改變計劃。他似乎仍準備利用共和黨權力中心内部那些可察覺的變化。

特朗普在執政期間經常讓這些權力中心感到沮喪,但一般最終都能将其馴服。但現在,從有線電視廣播到《紐約郵報》的社論版,默多克的媒體帝國已經顯示出對超越前總統的興趣。7月,福克斯新聞釋出了一個不謹慎的剪輯内容,即曾經的特朗普選民投奔德桑蒂斯。共和黨前國會議員、福克斯新聞撰稿人賈森·查菲茨(Jason Chaffetz)告訴我,“我在猶他州遇到一個人,他走過來對我說,‘德桑蒂斯2024年’。過去,這種事在猶他州是不存在的。”

共和黨的捐款者是可靠的黨内風向标,他們也同樣轉向了德桑蒂斯。一些人害怕錯過提前讨好的機會,在仲夏日前往佛羅裡達州北部,表達最終的善意姿态。“全國的捐款者越來越希望德桑蒂斯能分給他們15分鐘的時間,并且願意飛到塔拉哈西(Tallahassee,譯者注:位于佛羅裡達州北部,是州政府所在地)來做這件事”,埃伯哈特表示,“這幾乎讓人感覺有點像2016年特朗普赢得提名前的那段時間。有一個時刻,捐款者群體就像,‘哇,火車要離站了’。”

還是一名年輕的國會議員時,德桑蒂斯從未被認為是“文化戰鬥先鋒”,他還曾經私下裡否定了共和黨内過去對性行為相關議題的關注。如今,他卻已将佛羅裡達州引導到了右翼社會運動的先鋒,遊刃有餘地對各方政治勢力做出回應,并成功讓密歇根州的一所小型保守文理學院指導了佛羅裡達州的課堂标準。事實證明,他甚至願意攪動極右翼的邊緣人士,并提出了類似“聯邦調查局‘策劃’了1月6日襲擊國會大廈”的相關陰謀論。在談到聯邦醫療官員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時,他建議把他關進監獄。佛羅裡達州議員馬特·蓋茨(Matt Gaetz)曾是他的朋友和親密顧問,但當該議員被卷入人口販賣調查後(該議員否認了其存在任何違法行為),他卻又與之保持了距離。

在鏡頭内外,德桑蒂斯與福克斯媒體上下都建立了關系。該公司的一名制片人曾對這位州長的從業人員表示,他完全可以主持一個節目。此外,他還與那些在網上為他助威,甚至搬到佛羅裡達州的自媒體先鋒們建立了關系。一位州長的前助手告訴我,德桑蒂斯經常閱讀這些人的推特資訊。今年1月,受邀參加州長官邸晚宴的人包括流行的右翼網絡脫口秀主持人戴夫·魯賓(Dave Rubin)和Newsmax的主持人本尼·約翰遜(Benny Johnson)。德桑蒂斯的追随者還包括亞曆克斯·瓊斯(Alex Jones)等極右翼媒體人,此人在8月宣稱他“比特朗普好得多”。此外,州長也曾與埃隆·馬斯克等人共進晚餐。

作為一名影子候選人,德桑蒂斯最狡猾的壯舉是讓共和黨内各方勢力眼花缭亂,同時讓那些将他視為自己人的黨内精英們都感到振奮。他甚至獲得了《國家評論》(The National Review)和“增長俱樂部”(Club for Growth)等保守派極端機構的稱頌,而他的一名前國會進階助手現在就在那裡工作。共和黨人、反特朗普的保守派網站The Bulwark的主理人薩拉·朗威爾(Sarah Longwell)告訴我,“要想讓羅恩·德桑蒂斯當選有很大的難度。但共和黨人認為他能讓他們(共和黨)擺脫無休止地為特朗普辯護的局面”。

德桑蒂斯在右翼法律界已很受歡迎。他最近告訴電台主持人休·休伊特(Hugh Hewitt),他能夠将佛羅裡達州的法院完全右轉,部分原因是得到了“保守派法律界重量級大佬們”的州外幫助。德桑蒂斯的總顧問是最高法院大法官塞缪爾·阿利托(Samuel Alito)的前書記員。他的幕僚長是特朗普政府商務部的前法律顧問,也是與共和黨勢力關系密切的衆達律師事務所(Jones Day)的前員工。“美國監督”(American Oversight)組織公布了一些克拉倫斯·托馬斯(Clarence Thomas)大法官的妻子金妮·托馬斯(Ginni Thomas)發給州長從業人員的電子郵件内容,其指出托馬斯大法官與德桑提斯進行了多次溝通:例如,金妮在2021年6月發出資訊,邀請德桑蒂斯為一個“保守主義愛國者”組成的“靜錐區聯盟”(cone of silence coalition)講話。她指出,她的丈夫曾就“最近的各種事情”與德桑蒂斯聯系。2020年,德桑蒂斯在佛羅裡達州聯邦主義者協會(Federalist Society)的一個活動上介紹托馬斯時,也稱他是“在世的最偉大法官”。

德桑蒂斯的與衆不同之處在于,他暫時超越了克魯茲(Ted Cruzes)、科頓(Tom Cotton)、蓬佩奧和彭斯等人,對共和黨的現狀和發展方向始終有核心的洞察力。有人說,德桑蒂斯的競選綱領抓住了“特朗普主義”下選民最重視内容的最大公約數:對精英階層的怒火?永遠的怨恨?抑或是簡單直接的個人吸引力?德桑蒂斯的解讀是,找到值得效仿的信号特征然後加強它,這都是最基本的;而他的洞見是,“必須要投射出政治上的無畏,并以行政上的精确來粉碎對手”。

在現任公職人員中,或許沒有哪位能像德桑蒂斯這樣,一心一意地利用國家機器來對付特定的目标。對違抗他的各地民主黨人,特朗普隻是大發牢騷;為了暫停一名民選檢察官的職務時,德桑蒂斯則挖出了20世紀30年代的一個先例。面對新冠疫苗的規定,其他州長隻是發聲譴責;而在奧蘭多舉辦的特奧會期間,德桑蒂斯政府則直接威脅,如果該組織拒絕取消對運動員和從業人員的要求,将被處以數千萬美元的罰款。面對教室和會議室中的“進步主義”,保守派長期隻是不斷譴責;去年春天,德桑蒂斯則簽署了“‘停止對我們的孩子和雇員的錯誤做法’法案”(Stop the Wrongs to Our Kids and Employees Act,簡稱“Stop W.O.K.E. 法案”),旨在禁止提供種族意識的教育。“多年來,許多保守派将文化戰争了解為‘歎息’足以。他們認為,抱怨進步主義的意識形态和虛僞本身就是一種勝利”,克裡斯托弗·魯夫(Christopher Rufo)如是說,這位保守派活動人士曾被應邀為德桑蒂斯的政策團隊提供法案建議,并與州長一起出面宣傳。“德桑蒂斯州長認為,文化戰争也是公共政策”。

以上一系列行為顯然讓德桑蒂斯樹敵不少,而這顯然也是問題關鍵——他已經成為民主黨人鄙視的州長。許多人說,他不亞于一個有抱負的獨裁者,批評隻會進一步激勵他的粉絲。在他的公衆人設中,與記者的持續沖突也是十分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在最近一則廣告中把自己塑造成電影《壯志淩遠》(Top Gun)的主角Maverick:戴着墨鏡、穿着轟炸機夾克與“企業媒體”鬥智鬥勇。

他使用官方賬戶在推特上發表了關于槍支暴力的文章後,很好地利用了學術界、一名羅馬天主教大主教、加利福尼亞州、“數學戰争”的鼓動者、變性的大學遊泳運動員、職業棒球隊坦帕灣光芒隊(的反對與批評),明顯擴大了傳播影響力。“人們說,羅恩·德桑蒂斯讨厭正确的人”,朗威爾已在焦點小組研究中評估了德桑蒂斯參選2024年的吸引力,并指出了他的一個人設方向,“事實恰恰相反。正确的人讨厭羅恩·德桑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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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非典型的右翼“硬漢”

最近,無論他在哪裡出現,德桑蒂斯通常都是在兩個熱心選民為他定制的走秀音樂中上台。這個歌來自搖滾樂隊Lynyrd Skynyrd的Johnny Van Zant和他的兄弟Donnie。當他于8月19日步入匹茲堡的一個酒店宴會廳時,合唱團向他問好:在美麗的佛羅裡達~我們的州長是紅色、白色和藍色的!在美麗的佛羅裡達州~他對我們直言不諱,告訴我們真相!

在賓夕法尼亞州州長的極右翼特朗普代言人道格·馬斯特裡亞諾(Doug Mastriano)的一次競選活動中,德桑蒂斯引入這首連任競選歌曲。在走近麥克風時,他拿着一小批印有他名字的簽名帽,把它們扔進穿着特朗普周邊的人群中。“你好,西賓夕法尼亞州!”德桑蒂斯喊道。他聽起來就像一位總統候選人。他一邊播放幻燈片,一邊講述他人生中的高光時刻:帶領他家鄉的青年棒球隊打入小聯盟世界大賽;參軍;在疫情期間斥責電視記者。最後一張圖檔顯示,德桑蒂斯的父親來自西賓夕法尼亞州,而他小時候也身穿匹茲堡鋼人隊的服裝。

很難找到德桑蒂斯這種的表演類型的公衆人物。他既虛張聲勢又喋喋不休,相比點燃群衆的激情,他更善于讀懂房間裡每個人的心思。他的一些洞察似乎來自于在網絡上浏覽他讨厭的内容。他在最近的一次新聞釋出會上說:“人們會在他們的推特首頁裡放上一個面具和一個注射器,這就是他們的身份”。在匹茲堡,德桑蒂斯譴責“對未成年人進行‘性别确認’的醫療服務”:他用恐吓的語氣介紹了這種做法,并在指責醫生肆無忌憚地“砍掉私處”時打出了空切的手勢。他還模仿了拜登:盯着一個幽靈般的提詞器,張着嘴,頭腦一片空白。“老實說,這樣很可悲”,他大聲總結道。

盡管德桑蒂斯對“選舉公正”問題(譯者注:特朗普及其擁趸拒絕承認2020年大選結果,認為其存在“選舉不公正”)比馬斯特裡亞諾更有保留,但他在賓夕法尼亞州的活動在某種程度上似乎展現了:通過與特朗普支援的候選人站在一起,德桑蒂斯可以證明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他們可以偷偷地重新計算賓夕法尼亞州在2020年大選的選票結果,談論佛羅裡達州首創的“選舉犯罪警察”,但卻不直言特朗普的選票被(拜登)搶了。最主要的是,這次活動給德桑蒂斯提供了一個在搖擺州播放自己“主打歌”的機會。他還特别強調了一個問題:“在奧蘭多,有一家你們可能聽說過的公司(迪斯尼)”,并引來了一陣陣知心的歡呼。

在德桑蒂斯精所有心挑選的沖突中,他與迪士尼的碰撞與衆不同。對于那些想要了解這位掌管事實上“紅美國”(Red America,譯者注:一般指右翼保守的美國地區和群體)的州長的人而言,這次事件是一把關鍵性的鑰匙——德桑蒂斯将文化沖突和行政部門的報複行為融合在一起,并将其作為自己國民人設的标簽。不久前,德桑蒂斯似乎還未對這場争鬥的起源文本《佛羅裡達州衆議院第1557号法案》進行深入研究。這部名為“教育中的家長權利法案”(Parental Rights in Education Act)提出,要禁止在低年級進行有關性取向和性别認同的教育。當立法機構在今年年初通過該法案的時候,德桑蒂斯曾表示他沒有密切關注其具體内容。

在以往的公開記錄中,德桑蒂斯很少有針對“性少數族群”(L.G.B.T.Q.)問題的強烈個人表述。幾年前,當他還是一名30多歲的國會議員時,他對一位同行表示,“我不在乎某人是否是同志。我也不知道人們為何會被卷入相關議題中”。當時,他和其他受訪者一樣,還要求将自己的評論匿名。

如今,佛羅裡達州的上述法案則立刻引來了意向中的敵人,并迅速獲得德桑蒂斯的關注。批評者将其稱為“‘不要說同志’法案”(“Don’t Say Gay” bill),而(“不要說同志”)這個短語已頻繁出現美國媒體的報道中了:社會活動家們會向企業施壓,要求它們對法案提出反對意見。一年前,佐治亞州已經發生了類似事件,當時部分群體對限制性投票法案十分憤怒,便促使幾家當地公司對有關法案進行反駁。

在佛羅裡達州,情況有些不同。迪斯尼公司與塔拉哈西的關系非常密切,該公司雇用了三十多名當地的說客。在3月與德桑蒂斯讨論該法案之前,迪斯尼的首席執行官鮑勃·查皮克(Bob Chapek)始終對黨派政治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而州長似乎也在鼓勵這種不情願的态度。幾個月後,在接受右翼脫口秀主持人魯賓的采訪時,德桑蒂斯回憶說:“我告訴了他們,‘你們不應該參與進來。這對你來說不會有好結果’。”

迪斯尼似乎最關心的是安撫不滿的員工和合作夥伴,隻是在法律最終通過後,發表了一份措辭強硬但實際内容空洞的公關聲明,呼籲要廢除該法律。但是,德桑蒂斯并不滿足于單方面宣布勝利然後繼續前進。在公開場合,他将自己定位為溫斯頓·丘吉爾轉世,會堅定地反對這家與中國做生意的“總部設在加州伯班克(Burbank)的公司”。“我們必須在我們的學校裡與‘警醒者’(the woke)鬥争!我們必須在我們的企業裡與‘警醒者’鬥争!”德桑蒂斯在匹茲堡大聲疾呼,呼應着丘吉爾1940年對疲于應付戰争的英國人所作的激動人心的演講。“我們永遠不能向‘警醒文化’的意識形态投降”。(譯者注:“警醒文化”在近年席卷歐美,其認為真相隻是權力的工具,沒有普世的事實,沒有客觀的現實,隻有通過語言論述表達的叙事,展現出一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施加的權力。一個人“警醒”,就是從這種看不見摸不着但自我強化的體系中覺醒過來,并讓自己與他人脫離這個體系。)

私下裡,對于獲得了這樣一個笨拙的敵人,德桑蒂斯則聽起來不那麼憤怒,反而是感到好笑。在和一名同僚交流時,他模仿了邁克爾·喬丹一句名言:保守派也要去迪斯尼世界玩(譯者注:上世紀90年代,當喬丹被問及是否要支援北卡羅來納州的民主黨州長候選人時,他含蓄地說道“共和黨也要買運動鞋”,以避免站隊)。

去年春天,保守派社會活動家魯福(Christopher Rufo)公布了一個迪斯尼内部會議的視訊。其中,一位制片人談到要将“同志”元素注入節目中,并介紹了她的“‘并非秘密的’’同志議程”。随後,德桑蒂斯以這段視訊為由,撤銷了奧蘭多迪斯尼世界延續了55年的特别稅區權限。該公司不斷下跌的市值,也為他的演講赢得了新一輪掌聲。德桑蒂斯在匹茲堡高喊:“你沒有權利強迫我或我的公民,補貼你的醒目的社會活動!”在熱烈的掌聲中,他低頭用堅毅的眼光看着講台下面。

在佛羅裡達,對德桑蒂斯友好的說客們也開發起了一個日益壯大的“特色産業”:為那些擔心成為下一個迪士尼的客戶提供咨詢。說客尼克·艾羅西(Nick Iarossi),也是德桑蒂斯的籌款人告訴我,“那些在文化問題上曾采取過重大立場的公司現在都很擔心......他們對我說:‘這家夥有一天可能成為總統。我們如何才能不被列入垃圾名單?’”他補充說到,“如果你想表明态度,通過毆打房間裡個頭最大的家夥,足以表明你的态度”。

迪斯尼事件對當地的影響尚未解決,但對德桑蒂斯的競選前景而言,其後續發展已基本不重要。如果他在11月連任,圍繞該公司稅收狀況的更多細節或将得到解決(譯者注:德桑蒂斯已于本月競選連任成功)。如果該事件對周邊選民造成了不利影響,并使其與他對立也無妨,因為這些地區通常是民主黨的地盤。然而,在大約400英裡外的西棕榈灘,這段插曲也影響到了佛羅裡達州最有名的注冊選民。

“迪士尼發生了什麼?” 特朗普最近向一位同僚發問,并對該公司的不幸遭遇感到震驚。

當羅恩·德桑蒂斯認為你擋了他的路時,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三、從國會山到塔拉哈西

作為一名民選官員,德桑蒂斯肯定不是在年輕時就告訴朋友“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總統”的第一人。這位尼爾森收視率(Nielsen-rating,譯者注:美國權威收視率評價名額)機頂盒安裝工和坦帕郊區護士的孩子,很早就想象過通過政治走向高位的道路。但是,他可能是唯一一個将自己的雄心壯志與一個失寵的前總統聯系起來的X世代人物(譯者注:X世代一般指出生在1965-1980年間的美國人)。“他總是做理查德·尼克松的标志性動作”,他的童年朋友和棒球隊友布雷迪·威廉姆斯(Brady Williams)告訴我。威廉姆斯現在是AAA級冠軍棒球隊Durham Bulls的總經理,他說,“他會用高舉雙手并比出其标志性的V字手勢,表現得好像‘他就是總統’的樣子。如果他赢了一場牌局或比賽,他就會這樣做”。

當德桑蒂斯在2012年首次競選時,他盯上了佛羅裡達州東北部重新劃分出的國會選區。彼時,支援者将他稱為“标準履曆”:耶魯大學棒球隊隊長,哈佛大學法律博士畢業生,在海軍期間曾作為海豹突擊隊的指揮官顧問被派往伊拉克。“他考慮從政問題已經很多年了”,威廉姆斯對我說,“他知道必須采取哪些步驟來獲得一份足以從政,并成為總統的履曆”。現在看來,德桑蒂斯早前的競選宣傳材料就是特朗普出現前共和黨的“時間膠囊”:其中涉及《聯邦黨人文集》,抨擊平價醫療法案以讨好茶黨,并熱情地向約翰·博爾頓暗中示好(譯者注:John Bolton,美國保守主義政客,曾先後在裡根、老布什和小布什三屆美國政府内擔當重要角色,并曾擔任特朗普政府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

赢得選舉之後,在華盛頓的德桑蒂斯幾乎可以說是浮誇地表現出各種不自在:律師而非政客的氣質,脾氣粗暴,不喜歡目光接觸。他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過夜,并告訴從業人員,“在伊拉克時,我曾在更糟糕的地方打過地鋪”。他也很少交朋友。“我過去就不認為他打算在衆議院呆很長時間”,佛羅裡達州的前共和黨衆議員卡洛斯·庫貝羅(Carlos Curbelo)如是說。盡管德桑蒂斯是“自由黨團”(Freedom Caucus)的創始成員,但他很少公開露面。“自由黨團”的一位資深人士告訴我,如果出現上司權之争,抑或是資金之争進展不順利,德桑蒂斯總有辦法從會議中“抽身而出,然後消失不見”。(譯者注:“自由黨團”是一個由保守派共和黨衆議員組成的國會團體,其成員擁有相同的政治理念,如支援均衡的财政預算和規模精簡的政府機構等。“自由黨團”最早出現于2015年年初,成立初期隻有9名核心成員,後來逐漸發展到30多人,其中大都是在共和黨内職務不高、比較缺乏“存在感”的人士。從某種程度上看,該團體可以算作是“黨内沖突”的産物。當時,共和黨多名保守派成員因政見長期受到黨内上司層的否決和忽略而感到不平,索性自發成立了這個獨立于衆議院共和黨協商會議的“小團體”。)

過去,身為天主教徒的德桑蒂斯也沒有把自己視為一名“社會聖戰者”。在2018年的一個候選人論壇上,當被問及“跨性别廁所問題”時,他說,“卷入‘廁所内戰’并不是對時間的良好利用”。彼時,佛羅裡達州家庭政策委員會主席約翰·斯坦貝格(John Stemberger)對此回答并不滿意,并在進一步在活動向德桑蒂斯施壓追問。最終,德桑蒂斯不情不願地公開承諾,将否決任何“允許變性人任意選擇衛生間”的法案。(譯者注:當時的奧巴馬政府曾釋出一項“如廁令”,要求所有公立學校允許“跨性别”學生根據“心理性别”而不是出生時的生理性别選擇衛生間。)

在國會大廈内的低調,掩蓋了德桑蒂斯在佛羅裡達州範圍内要施展的宏偉計劃。有一段時間,有朋友們說,他可能才是佛羅裡達州的總檢察長,還将他在關塔那摩灣的軍法署的工作經曆聯系了起來。2016年,他參加了該州參議員席位的初選,以接替同黨派的馬爾科·魯比奧(Marco Rubio)。彼時,魯比奧在一開始表态要參加總統競選(而其席位将空出),但再次考慮後,他退出了總統競選,而德桑蒂斯也是以無功而返。魯比奧告訴我,德桑蒂斯表現得“非常大度。并在這個問題上非常低調”。

其實,德桑蒂斯表現出的罕見的穩重,或者說至少是對時機不成熟的認識,也短暫地掩蓋了他接下來更明确的目标。在2018年,他的初選對手已經變成共和黨提名的州長候選人、佛羅裡達州農業專員亞當·普特南(Adam Putnam),而普特南擁有全州範圍内的知名度和早期的籌款優勢。前共和黨國會議員查菲茨對我說,“當時我們拍着德桑蒂斯的背說,‘祝你好運’”。彼時,兩屆佛羅裡達州州長傑布·布什(Jeb Bush)也在問他打算如何獲勝。布什在選舉結束後回憶道,“他當時說:‘我要将初選全國化,将大選地方化。’事實證明,這是相當成功的政策”。

将初選全國化,德桑蒂斯本質上将競選閱聽人減少到了唯一一個“選民”。消息人士表示,他曾直截了當地告訴持懷疑态度的共和黨人:“特朗普将為我背書,而我将會赢。”很快,德桑蒂斯确立了自己作為時任總統最突出的“電視新聞發言人”之一的地位;相比大多數内閣職位,特朗普的确也似乎更看重這種角色。在福克斯新聞的一系列節目中,無論是指責總統彈劾的不公平性,抑或是贊美特朗普的“政治智慧”,這位議員的臉都是不可忽視的。他的對手普特南稱他為“‘宋飛’候選人”(the “Seinfeld” candidate,譯者注:宋飛是美國著名單人脫口秀喜劇演員),正該競選時卻在電視演播室躲避佛羅裡達選民。但德桑蒂斯認識到,在特朗普時代,無論如何所有政治都是全國性的。他所需要的選民更有可能觀看肖恩·漢尼提(Sean Hannity,譯者注:著名保守派政治評論員)的節目,而不是WBBH-TV(譯者注:佛羅裡達的當地媒體,屬于美國廣播公司NBC)。觀衆更有可能因為特朗普的支援而對德桑蒂斯産生好感,而不一定需要有任何實際上的地理交集。

德桑蒂斯最信任的顧問之一是馬特·蓋茨(Matt Gaetz),他是佛羅裡達州年輕的國會議員和福克斯的超級常客,也是特朗普的顧問。他們倆的組合非常獨特,前者是出身普通的“溫和”候選人,後者則是父親曾掌管過佛羅裡達州參議院的“政治流氓”。一位德桑蒂斯的前助理回憶說,一天早上,蓋茨穿着短褲戴着太陽鏡,和喬爾·格林伯格(Joel Greenberg,譯者注:當時該州一名資深稅務員)一起出現在競選辦公室。兩個人當時都被卷入了人口販賣的調查,讓從業人員懷疑他們前一晚是否休息過。蓋茨的一位發言人對我說,德桑蒂斯和蓋茨議員保持着“富有成效的工作關系”,并補充道,蓋茨曾穿着的人字拖和短褲這樣的“佛羅裡達人政治制服”,對德桑蒂斯2018年的競選團隊進行了審查。據一位在場人士說,凱西·德桑蒂斯曾評價蓋茨為“我從未想要的小兄弟”。

然而,德桑蒂斯依然尊重蓋茨的政治觸角,特别是當他與特朗普談判時。2017年12月,這兩位國會議員曾乘坐特朗普的空軍一号前往彭薩科拉(Pensacola,譯者注:美國佛羅裡達州西北部城市、軍港,臨墨西哥灣)的一個選舉集會。在那裡,總統在為阿拉巴馬州的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羅伊·摩爾(Roy Moore)進行背書,彼時摩爾也在被指控陷入到了人口販賣案件中。在觀看了德桑蒂斯在福克斯的一次亮相後,特朗普于當月晚些時候在推特上對他的競選活動表示贊賞。副總統彭斯是普特南的盟友之一,他努力地阻止特朗普正式支援德桑蒂斯。但特朗普已經确定,德桑蒂斯具備了他所喜歡的那種“主角候選人”的品質:常春藤校友、軍人、明顯的忠誠。

幾個月後,當特朗普在國會山通路衆議院的共和黨人時,他還努力在房間裡尋找德桑蒂斯。他問道:“羅恩在哪裡?競選怎麼樣了?”德桑蒂斯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回:“如果我能再得到另一條推特,情況會好很多!”據一位在場人士說,特朗普當場就答應了,并在初選前兩個月再次發推,對德桑蒂斯表示了明确的支援,内容是:“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法學院的高材生,現正尋求州長職位”。

競選團隊在剪輯主打廣告時,也認為不應該再保持含蓄。德桑蒂斯的妻子曾是當地的新聞主播,她将親自主持并講述内容。他們的孩子,還不到2歲的麥迪遜(Madison)和幾個月大的梅森(Mason),也都将入鏡。但真正的明星是在鏡頭之外。凱西·德桑蒂斯幹巴巴地講到:“人們說羅恩就是特朗普”;事實上,而特朗普幾乎出現視訊内所有的“生活”場景中:與麥迪遜一起用積木“修牆”,在講故事的時候讀《交易的藝術》(譯者注:特朗普自傳),穿着MAGA服裝把梅森抱上床(譯者注:特朗普标志性口号“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縮寫)。“裡面特朗普元素實在太多了”,一位盟友回憶說。當讨論起這個競選廣告時,德桑蒂斯翻了個白眼,“你不會再看到這類視訊了”。

在州長初選時,德桑蒂斯取得了20個百分點的勝利,而當天的晚宴則像是一場戰略複仇後的慶祝大會。捐款者埃伯哈特告訴我,當晚馬特·蓋茨和德桑提斯多次緊緊擁抱。第二天,德桑蒂斯為大選揭開序幕。在這場全國矚目的秋季競選中,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自己的政治實力進行測試——他警告選民不要通過支援他的對手、時任塔拉哈西市長的黑人民主黨人安德魯·吉勒姆(Andrew Gillum) 來“耍猴/搗亂”(monkey this up)。聽到(“猴子/monkey”)這個用詞,民主黨人立刻發出關于種族主義的警告。一些顧問敦促德桑蒂斯做出有條件的道歉,簡明扼要地承認他的措辭選擇給了左派彈藥,使他們無法将注意力轉到海洋赤潮緩解等地方優先議程上。德桑蒂斯卻認為,任何形式的認錯都不可接受。據了解對話詳情的人說,他告訴團隊。“(道歉)正是民主黨想要的。這就是他們(民主黨)對付保守派的套路。”

據一位在場的人說,凱西·德桑蒂斯在幾周後的一次辯論準備會上主動提出了擺脫争議的辦法。她說到:“如果人們知道了那句話他隻是‘無心之過’,這麼說是否能幫助到我們?他前一晚上曾給孩子讀了兒童讀物,上面寫着‘不要猴急’(Don’t monkey it up)。”該人士告訴我,當時沒有一個在場幕僚被說服。

在11月,德桑蒂斯最終勝出了3萬張選票,不到半個百分點。在這個正在右傾的州裡,這樣的結果并不特别令人印象深刻。此外,他的對手,也正如德桑蒂斯經常指出的,已卷入了聯邦調查局針對塔拉哈西腐敗的調查。今年6月,吉勒姆因欺詐和陰謀指控,已經向聯邦當局自首。但勝利就是勝利,對德桑蒂斯來說,是對所有争論的回答。他在勝選演講中說到,“即使在今天,政治和媒體階層似乎也渴望寫下我們的訃告”。而現在,他有能力開始寫下他們的訃告。

▍四、州長生涯過渡期

在塔拉哈西州政府過渡期的早期,德桑提斯鑽研了一些基本的閱讀材料:一個列舉了州長辦公室權力的活頁夾。過渡時期的執行副主任斯科特·帕金森(Scott Parkinson)告訴我,“他努力地吸收了這些内容”。他說,德桑蒂斯的目的是了解系統内的所有着力點:哪些需要立法合作,哪些他可以單方面行動,哪些任命需要得到準許。彼時,他還不太确定自己可能成為什麼樣的州長。

在最初的一些政策中,他似乎想要佯裝成中右翼:恢複大沼澤地,提高新教師的工資,以及任命一位民主黨人上司應急管理部門。這些舉措,也有助于将他早期支援率提高到60%。德桑蒂斯作為州長的首批重大活動之一是會見約翰·摩根(John Morgan),這位民主黨捐款者曾在2016年資助了一項關于推廣醫用大麻的投票機制,并與本州試圖限制獲得這類藥物的共和黨人陷入了糾纏性訴訟。摩根告訴我,“我接到了馬特·蓋茨的電話。他說:‘州長有興趣擺脫這場訴訟,你願意和他一起舉行新聞釋出會嗎?’我說:‘當然,可以。’”

德桑蒂斯的行政團隊保持在很小的圈子内。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是他妻子的一間辦公室。在他上任的幾個月裡,一些進階官員幾乎沒有與他交流過。在立法者中流傳着一個笑話,他的顧問名單上隻有兩個名字:凱西·德桑提斯和耶稣基督。一些通路過他辦公室的人告訴我,在與他談話時,他甚至懶得去調整福克斯新聞節目的音量。一位塔拉哈西的資深人士總結道,與現任州長的一次典型的一小時會議就是50分鐘的“德桑蒂斯獨白”。他在獨白結束後會提問,“沒有問題吧”?如果沒有人提出反對,他就會很快離開。

新冠疫情是對德桑蒂斯和他的政治本能最純粹的壓力測試:他是一個對專家共識持懷疑态度的獨立思考者,一個對同情心不自在的上司人,一個不願意,至少在最初不願意背叛那個成就過他的前總統的共和黨人。德桑蒂斯此後表示,他對沒有強硬地回擊聯邦封鎖指南感到遺憾。在2020年4月,他像許多其他州長一樣釋出了居家隔離的指令。在州長如今的回溯中,這段曆史被忽略了。他更喜歡的說法是,他的州被諷刺為一個無視死亡的“邪教組織”,“其海灘和酒吧同時傳染着歡樂和病毒”,而自由派的批評者則在翹首期盼着他的失敗。在2020年5月時,他對記者說,“你們的同行曾詩意地描繪着,幾周後佛羅裡達的情況會像紐約一樣糟糕。好吧,八周時間過去了,這些都還沒有發生”。

然而,疫情很快就在該州一場接着一場地爆發了。在一段時間内,佛羅裡達州的人均住院人數領先全國。事後證明,這些情況對德桑蒂斯來說在政治上無關緊要。他所需要的人依然和他在一起:将他推上州長位置的共和黨人、對當地疫情感到不滿的外州民主黨人、因遠端學習而士氣低落的孩子的父母,以及被德桑蒂斯的“鬥争本能”所激勵的右翼人士。他們陶醉于他現在所稱的“佛羅裡達州的自由”中。在2021年的活躍選民登記中,佛羅裡達州共和黨人首次超過了民主黨人。在2019年基本缺席福克斯新聞後,他又在凱西·德桑蒂斯的鼓勵下,強勢回歸了電視和網絡節目。凱西堪稱是保守派媒體的“學習委員”。一位助手告訴我,“凱西說:‘我們必須讓他每周上一次馬克·萊文和漢尼提的節目(譯者注:兩人都是資深的保守派媒體人)。頻繁出鏡非常重要。’"

當然,曝光訴求也因平台而異。在新冠疫情的最初幾個月裡,德桑蒂斯完全相信,即使隻是遵守政治家和記者關系的傳統規範(而接受采訪),也會造成對他的“共和黨時刻”的誤讀。面對本文的采訪請求,德桑蒂斯團隊沒有讓他接受,并拒絕回答任何書面問題。自2020年夏天以來,他沒有在任何主流非保守派媒體上發表過廣泛的意見。今年2月他曾說,最好的聯邦官員“已經可以把《紐約時報》的命題文章當作牆紙來用了”。去年11月,當他在州長辦公室接受流行的保守派評論員本·夏皮羅(Ben Shapiro)的采訪時說,“共和黨人必須明白,不要試圖讓這些(非共和黨)人喜歡你”。

州長與塔拉哈西記者群體的互動幾乎僅僅局限在新聞釋出會上,他很少會主動聯系并通知記者。圍繞在他身邊的,往往是州政府官員或支援他的當地人,而這些人隻會為他的回答鼓掌。他最兇猛和無處不在的公設發言人克裡斯蒂娜·普肖(Christina Pushaw)已經成為他的連任競選助手。在今年8月之前,她曾一直是州長的公設新聞秘書。去年,在為保守派媒體寫了一篇針對麗貝卡·瓊斯(Rebekah Jones)可信度的文章後,普肖被州長辦公室聘用。麗貝卡·瓊斯是一名佛羅裡達州的前衛生官員,她曾指控德桑蒂斯政府隐藏疫情。如今,瓊斯是與蓋茨打擂台的民主黨衆議員提名人。

普肖有時會讓德桑蒂斯身邊的人感到不安。她曾暗示,格魯吉亞的一項新冠政策受到了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影響。普肖曾為該國前總統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Mikheil Saakashvili)工作過,而羅斯柴爾德家族則是長期以來反猶主義陰謀論的目标。她後來道歉了。當美聯社的一篇文章将州長對單克隆抗體(monoclonal antibody,mAb)治療的支援,與他的一位捐款者和制藥商的關系聯系起來時,普肖則敦促州長的支援者要“拖住他們”,并報道的記者發出了大量威脅。一些盟友與德桑蒂斯進行了溝通,希望州長能夠與記者直接交涉。但是,據一位直接了解溝通情況的人所言,州長的表态是“這是普肖的工作。她正幹着呢”。

德桑蒂斯對記者的蔑視讓人感覺“真實而内斂”,這也使他有别于特朗普。特朗普一生都在讨好記者,而在2016年的大選活動中,魯比奧和克魯茲這些同時代的共和黨人,一般也會樂于配合記者。當然,德桑蒂斯的新左派也帶來了明顯的優勢。谄媚的文章已然足矣,他可能還在聲譽和籌款方面還獲得了更多收獲。他的支援者們已經習慣了一種“标題——我——勝利——結尾——假新聞”的結構。今年4月,他在慶祝福克斯被廣泛批評的“60分鐘”節目的周年紀念日時,在推特上承諾,要對媒體“永遠進行反擊”。

德桑蒂斯早早地押上了重新放開疫情管控的賭注,并采取了不認輸的姿态。顯然,他已經赢得了關于疫情的争論。不可否認得失,他放開管控的做法的确帶來了經濟優勢和日常自由。此外,該州的病毒統計也很難說像其他州那樣“幹淨”。雖然德桑蒂斯聲稱,他比诋毀者們更懂傳染病,但他的政策其實經過了大量的專人策劃。他曾與斯科特·阿特拉斯(Scott W. Atlas)和傑伊·巴塔查亞(Jay Bhattacharya)進行了讨論:前者是一名放射科醫生,曾是特朗普政府的健康顧問,支援“群體免疫”理論,後者是斯坦福大學的公共衛生政策教授。

對于德桑蒂斯的部分關鍵決策,公共衛生部門也給予了有條件的贊美。與紐約不同,佛羅裡達州拒絕将出院的新冠患者送往長期護理機構。聯邦官員也贊許地指出了該州推行的步行核酸檢測點。在他一心一意的推動下,學校也重新開放。然而,許多科學家仍然認為,對佛羅裡達州8萬多例新冠死亡病例中很大的一部分,州長應該要負責,特别是他明确表态過的“疫苗·懷·疑論”。去年年底,當特朗普在達拉斯告訴人群要注射強化疫苗時,他甚至還嘲笑了這一做法。

起初,德桑蒂斯曾宣傳過疫苗的可用性,并開玩笑說,他可能會通過公開接種疫苗給記者帶來一場“肱二頭肌的表演”。然後,他似乎私下接種了疫苗:2021年9月,在一次新聞釋出會上,當一名嘉賓說疫苗已經“改變了你的RNA”時,他毫無異議地站在一旁。幾天後,他任命約瑟夫·拉達波(Joseph A. Ladapo)為新的衛生部門上司,但拒絕透露自己是否接種過疫苗。今年1月,在給員工發電子郵件批評内部疫苗接種率後,奧蘭治郡的一名衛生官員被停職。3月,佛羅裡達成為第一個提議反對為健康兒童接種疫苗的州。

關于他是否注射了強化疫苗,這位州長仍沒有明确表态。說客伊洛西(Nick Iarossi),也是德桑蒂斯的盟友告訴我,“他知道自己在聲勢浩大的‘反疫苗界’的崇高威望;但是他并沒有在追求反疫苗群體的支援”。有人說,最近德桑蒂斯已失去傳統共和黨聯盟外一些早期支援者的擁護,其實這些佛羅裡達人早就應該對這位州長的行迹感到警覺。摩根告訴我,“我已經看明白了,美國到處都是是患有對立違抗性障礙的人(譯者注:oppositional defiant disorder,簡稱ODD,是一類常在學齡前期出現的,以持久的違抗、敵意、對立、挑釁和破壞行為為基本特征的兒童行為障礙)。德桑蒂斯的選民基本盤中大量充斥着這種人。他們的态度很明确:不要告訴我應該做什麼”。

▍五、“把鬥争擴大”

德桑蒂斯與拉裡·阿恩(Larry Arnn)的關系始于2014年左右。當時,阿恩收到了一份不請自來的禮物——《來自我們開國元勳的夢想》(Dreams From Our Founding Fathers),這是還是議員的德桑蒂斯針對時任總統奧巴馬的審查性書籍。密歇根州希爾斯代爾學院(Hillsdale College)是一個在現代保守主義思想中很有影響力的小型文理學院,其院長阿恩已經習慣了共和黨人寄來的書籍和信件。阿恩表示,“書中有一句話很有特點:‘詹姆斯·麥迪遜是個自由派,巴拉克·奧巴馬是個政府派’。這給我留下了比大多數觀點更深刻的印象”。當年2月,在佛羅裡達州那不勒斯的一場希爾斯代爾學院的活動中,阿恩把德桑蒂斯介紹為“最重要的活人之一”。他進一步注意到德桑蒂斯在2018年的競選中重點提出的“學校改革”,其中包括對憲法教義的強調。

此後,就作為佛羅裡達州公民教育标準大改革的内容,該州與希爾斯代爾學院進行了密切磋商。一些教育工作者抨擊新的标準是在利用基督教教義洗白奴隸制。根據《邁阿密先驅報》和《坦帕灣時報》的報道,幾張課程幻燈片裡寫到,美國國父“希望政教嚴格分離”的觀念是“錯誤的”。德桑蒂斯曾對學生說,“(國父)他們需要了解,我們的權利來自上帝,而不是來自政府”。阿恩則指出,雖然希爾斯代爾對幾個州的教育都産生了“主要影響”,但佛羅裡達是一個特别“稱職”的合作夥伴。他回憶道:“他們說:‘我們想使用你們的方案。’我回答說:‘好。’”

這名州長與希爾斯代爾的關系反映了他崛起的一個宗旨:勤奮地培養保守派政治中的正确盟友,并在他們到來時,弄清楚他們可能在哪些政策上合作。如果真要說他是一個真正的信徒,那麼他的信仰一定是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事業。前佛羅裡達州議員庫貝羅(Carlos Curbelo)對德桑蒂斯在“文化戰争”方面的嘗試頗為贊賞,他認為州長的政治手腕讓保守派宗旨如今聽起來就像常識一樣。“他挑選的問題都是安全的,而大多數人的确會站在他這邊。大多數家長都會同意,從幼稚園到三年級的孩子不應該在課堂上接觸關于性或性行為的問題。然後,他會用咄咄逼人的言辭來穩住特朗普的基本盤,讓共和黨初選選民的保持興奮和積極性。”

盡管他熱衷于制造敵人,但德桑蒂斯在州内的支援率約為50%。在一個非常極化的環境中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為在當地選民心中,許多如拜登和特朗普這樣的國家名人的地位都并不高。特别是在過去的一年裡,有兩個事件似乎加強了德桑蒂斯引發教育何文華沖突的力量:學校董事對他放開管制政策的熱情,以及2021年弗吉尼亞州的州長競選中,共和黨人格倫·楊金(Glenn Youngkin)在不斷援引“父母的權利法案”後獲勝。

在佛羅裡達州,德桑蒂斯與去年成立的非營利組織“自由媽媽”(Moms for Liberty)緊密結盟以支援“父母的權利”,反對學校下達口罩和疫苗任務,并反對課堂中“警醒文化”的入侵。今年7月,德桑蒂斯出現在該組織在坦帕舉行的全國峰會上,會上的智語是:“停止警醒文化”和“我們不與聯邦政府同流合污”。峰會上,德桑蒂斯被授予了一把羅馬風格的劍。自由媽媽組織的創始人蒂娜·迪斯科維奇(Tina Descovich)對德桑蒂斯說,“這把劍是角鬥士在為自由進行了長期艱苦的戰鬥後獲得的獎勵”,而他則用棒球格鬥動作揮舞着這份禮物。

在二樓的宴會廳裡,幾十部手機被舉起來,記錄着德桑蒂斯在早餐會中的發言。他為自己在抵制學校關閉方面的遠見卓識緻敬:“哦,我的上帝,誰能預測到學校關閉的破壞性影響會如此糟糕?”然後,他模仿起電視報幕的聲音:“是的,我們預測到了。”此外,他調侃地建議,斯蒂芬·道格拉斯在與亞伯拉罕·林肯進行奴隸制辯論時,用上“批判性種族理論”(critical race theory)或許更有效(譯者注:在1858年的參議員選舉中,民主黨的史蒂芬·道格拉斯與共和黨的亞伯拉罕·林肯共同競争一個席位。林肯與道格拉斯進行了七次辯論,而道格拉斯最後赢得勝利。美國史稱之為“林肯-道格拉斯大辯論”,其中一個核心問題就是奴隸制。在1860年總統大選時,兩人再度競争,而這次林肯當選成為了美國總統);他公開抵制“嬰兒新冠疫苗”,而在提及這個議題時,整個房間回蕩着“不”的附和聲;他還分享了佛羅裡達州的許多老年人對左派“警醒文化”的震驚:“他們并不知道自己要‘警醒’的到底是什麼。他們隻能感覺到‘這太瘋狂了’。”

州長對變性人問題的高度關注既是相對最近的事,也與黨内的趨勢完全一緻。這個議題吸引了傳統的宗教保守派和較新的網絡鬥士,他們認為這個問題正是“過度自由”的病态展現。性少數議題已經成為德桑蒂斯所說的“思想病毒”的代名詞,他将所有讨論性别認同的民主黨人遠遠抛在文化主流之外。他的團隊已經在跟蹤TikTok上的Libs賬号(譯者注:Libs是知名保守主義趣梗賬号,長期關注、轉載并諷刺自由主義的内容),并将自由主義者(通常是性少數群體和他們的盟友)描繪成一種社會威脅。今年3月,他的競選助手和前新聞秘書普肖提出,“父母教育權利法案”的反對者正在縱容對年幼孩子的“誘騙”。幾周後,她在推特上說,TikTok的Libs“真讓我大開眼界”,裡面有太多教育工作者動辄就要與學生讨論性、性行為和性别認同。在TikTok的Libs分享的一個錄像中,邁阿密的一個孩子站在一個穿着内衣的變裝表演者身邊。7月,該州就對從事該表演的相關經營者提起訴訟,部分依據是1947年佛羅裡達州最高法院的判例,其認為“男人冒充女人”的“性暗示和不雅表演”構成了公共妨害。

州長對變性人問題的關注逐漸擴大,并包括了呼籲起訴那些用打着所謂“性别确認”旗号,對孩子進行“毀容”的醫生。他的政府敦促學校,要無視旨在加強變性學生保護的聯邦指南第九章。今年8月,該州的醫療委員會投票決定,将禁止對未成年人進行所謂“性别确認”的醫療行為。一項新的州立法也指出,将禁止該州的醫療補助計劃覆寫對成年人的“性别障礙治療”。

德桑蒂斯對“警醒數學”的鬥争也遵循了類似的軌迹(譯者注: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的數學教育越來越政治化。保守主義者通常支援傳統數學的運動,例如重視算法、記憶和教師主導的教學。而進步主義者通常更喜歡數學概念的方法,一些極端分子還将概念數學與“社會正義數學”結合起來,認為數學應該用來幫助學生解決現實世界的問題,并評價他們周圍的世界。極左人士将其稱為“覺醒數學”,并貼上諸如“在加州2+2=4可能被認為是種族主義”這種标題)。4月,州政府拒絕出版了28本教科書,因為它們涉及“被禁止的話題”。《邁阿密先驅報》和《坦帕灣時報》的調查指出,絕大多數州的審查人員都沒有報告此類問題的證據。在少數幾個提出問題意見的人中,有兩個來自希爾斯代爾,其中有一名大二學生是希爾斯代爾學院共和黨秘書。目前還不清楚這樣的審查員是如何被選中的。佛羅裡達州衆議院的民主黨人安娜·艾斯卡馬尼(Anna Eskamani)表示,“我們中有些不合格的人,他們開始決定哪些教科書是可以允許的。他們要為我們的下一代灌輸一個超級保守的、基督教民族主義。這就是他們百分之百的目标”

埃斯卡馬尼是一個民主黨大團體中的一員,他們現在稱德桑蒂斯為“邊緣法西斯”(borderline fascist)。她認為,德桑蒂斯在選擇性地保護自由,他其實對打擊反對派而非縮減政府更感興趣。在喬治·弗洛伊德抗議活動後,他推動了一項“反暴亂”措施——如果集會變成暴力活動,和平示威者或旁觀者也可能會受到懲罰。這名州長面臨着大量的法庭挑戰和一些法律挫敗,這加劇了一些政策在實踐中可能出現的不确定性。但是,對于哪些已經被政策針對的人來說,安撫作用并不大。民主黨參議員謝弗林·瓊斯(Shevrin Jones)告訴我:“州長正在與那些恰好生活在他所稱的‘自由州’的一部分人開戰”。

德桑蒂斯在投票問題上的做法尤其具有代表性。上任後不久,他就着手限制剛解禁重刑犯的投票權。這一點在2018年的一項投票政策中得到了展現——他要求那些有嚴重犯罪記錄的人在完全支付法庭罰款和費用後,才能重新獲得選舉權。他對選舉欺詐事件的強調似乎是形勢所迫,集中表現在成立了一個“選舉犯罪和安全辦公室”,并在8月份宣布有十幾個前重刑犯因非法投票而被捕。然而,當來自佛羅裡達州中部龐大的退休社群的幾人因試圖在2020年選舉中投下多張選票而被捕時,德桑蒂斯卻沒有召開新聞釋出會。

投票措施已經成為了全國性問題。這似乎也意味着,佛羅裡達州甚至取代了德克薩斯州,成為美國保守主義的“共識首都”。立法者們預計,未來的共和黨人形象将與這名州長非常相似。如今,他的支援在該州立法界,特别是校董會的競選中具備相當的影響力。這些将允許他有效地塑造該州的議程,并不受任何限制。他支援的校董會候選人,包括一些與自由母親組織有關的人,已經在8月的初選中廣泛取得成功。此前,他對該州立法機構的控制已經很牢固。在6月簽署州預算時,他在慶祝自己否決了站在他身後共和黨人所珍視的項目時,用了幾乎是嘲弄的語氣說道,“他們可能不會為此鼓掌,但事情就是這樣”。

不久之後,德桑提斯介紹了該州參議院主席威爾頓·辛普森(Wilton Simpson),這個剛剛被砍掉了數億優先事項支出的人即将發言。“羅恩·德桑提斯是個什麼樣的人?”辛普森向德桑提斯的方向鼓掌,并回答道:“他是美國的州長(America’s governor)。”

最不意外的意外:一個讓特朗普和拜登都頭痛的悍将終于出現

▍六、計劃沖刺2024

畢格羅(Robert T. Bigelow)是内華達州的一位航天企業家。此前,他并沒有過多向共和黨事業提供大量捐款的曆史。今年早些時候,他決定提供或許是佛羅裡達州曆史上最大的一筆個人政治捐款:1000萬美元。該州對政治委員會的捐款沒有限制。畢格羅對佛羅裡達州的政治并不熟悉。雖然他喜歡他在新聞中看到的德桑蒂斯,特别是他的迪斯尼之戰,但畢格羅說,直到今年早些時候一位朋友告訴他時,他才知道這位州長要競選連任。畢格羅對我說,“我想,天啊,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時機,可以在早期為這個人做出貢獻,并向他緻以敬意”。這也是他首次公開評論自己的捐款事件。

很快,7月7日德桑蒂斯就乘飛機在北拉斯維加斯與他會面。畢格羅說,他呆了“至少三個小時”:參觀了畢格羅公司的航空航天設施,并在一個會議室裡吃了三明治。“我告訴他,‘如果你競選總統,你将成為人民的總統’”。畢格羅告訴我,“當時他回複,‘我就是喜歡這樣’。”

多年來,對捐款者來說,德桑蒂斯隻能是一個後天培養出的愛好(acquired taste)。捐款者們觀察到,他的衣服總是不太合身,并猜測他是否有男士服裝店的賬戶。最近,一些共和黨人士對德桑蒂斯家族享受的權力福利頗有微詞,而媒體則關注到了佛羅裡達州開發商和共和黨長期捐助者莫裡·霍塞尼(Mori Hosseini)與他家族的密切關系。據傳,霍塞尼曾在2018年幫助安排德桑蒂斯在美國大師賽主場奧古斯塔國家高爾夫球場打一輪高爾夫。2019年,美國政治新聞網Politico報道說,凱西·德桑蒂斯曾使用了霍塞尼的私人飛機去參加本周的一個活動。根據最近的财務披露,截至去年年底,這位州長的淨資産為30萬美元多一點,盡管傳聞中的圖書收入會大大增加這一數字。該披露還稱,州長仍在努力償還約2萬美元的學生貸款。

現在,随着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以及富裕的共和黨人也開始對特朗普“審美疲勞”,德桑蒂斯在2024年之前都不會缺乏資金支援。在2022年的連任競選周期結束前,他計劃籌集到1.5億美元的資金,并有望順利超過這一目标。他預計不會在連任上花費超過1億美元。他的對手是該州曾經的共和黨州長、如今的民主黨國會議員查理·克裡斯特(Charlie Crist)。克裡斯特今年早些時候曾對我說:“德桑蒂斯對愛荷華州選民的關注,似乎已經超越了佛羅裡達;這不是第一次了,也可能不會是最後一次。”

最近,聯邦選舉委員會關于政治盟友判例可能會開創先河,并為德桑蒂斯就潛在的總統競選籌集任何剩餘資金援助掃清了道路。在這期間,他的競選連任為捐款者提供了一個有用的借口。他們可以在中期選舉的幌子下向他捐款,在避免與特朗普産生(理論上的)對立的同時,也希望這位州長能在2024年之前都接受這種表态。在談及捐款者時,埃伯哈特說,“甚至沒有人讨論他的連任。所有的問題都是關于‘特朗普和德桑蒂斯’”。

州長的一些最大支援者們已決定,不再支援特朗普另一次競選,其中包括德桑蒂斯的巨額捐款者肯·格裡芬(Ken Griffin),他在這輪競選周期至少捐款了500萬美元。格裡芬在6月宣布,他将把自己的對沖基金公司Citadel的全球總部從芝加哥搬到邁阿密。同時,德桑蒂斯也沒有再刻意回避特朗普的支援者,他安排了從舊金山到楠塔基特(Nantucket)的大額捐款活動,并在他上任州長的最初幾天就明确表示,他打算成為一個籌款巨頭。《坦帕灣時報》的一篇報道指出,州長顧問蘇西·懷爾斯(Susie Wiles)曾在2019年1月的一份備忘錄中寫道:“在佛羅裡達州内外,在任何時候,州長都希望能籌集到資金并保持較高的政治姿态。”

根據德桑蒂斯的政治委員會儲存的記錄,他已經從前總統(特朗普)的一些朋友和恩人那裡籌集了數百萬美元,其中包括:紐約開發商史蒂文·維科夫(Steven Witkoff),今年5月,德桑蒂斯在特朗普的海湖莊園參加他兒子的婚禮;億萬富翁托馬斯·彼得菲(Thomas Peterffy),他曾稱德桑蒂斯為他“最喜歡的人”;以及中西部的大捐款人理查德和伊麗莎白·烏赫萊恩夫婦(Richard & Elizabeth Uihleins)。一旦否認掉德桑蒂斯會對抗特朗普并在2024年參選這個想法後,許多共和黨人也已準備好迎接(兩人聯手)這個令人不适的選擇。莫斯巴克爾(Mica Mosbacher)長期為共和黨籌款,在去年年底時她曾告訴我,德桑蒂斯獨自參選“可能是一次自殺”;而最近,當她想起這句話時則笑了起來,“如今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

曾參與2018年該州競選活動的資深共和黨官員邁克·希爾茲(Mike Shields)告訴我,在佛羅裡達州乃至更廣範圍的共和黨人的想象中,德桑蒂斯幾乎占據了“神話”般的地位。保守政治行動會議(譯者注:Conservative Political Action Conference,CPAC,又稱“保守派大會”,創辦于1973年,是美國規模最大的保守派政治活動之一)甚至已經搬到了佛羅裡達。而特朗普也住在這個州。希爾茲說:“現在所有保守派都在将重心轉移到這裡。德桑蒂斯是這裡的州長,這是他的地盤,而他也正在幫助創造這些轉變。試問,這種現象在美國政治上發生過多少次?”

▍七、真正的挑戰或尚未到來

德桑蒂斯大搖大擺的名聲會讓人覺得他比實際情況更經得起考驗。然而,作為一名來自穩定的共和黨選區的國會議員,以及保守派長期掌權地區的州長,他幾乎從未承受過來自右翼的實質性政治壓力,更不用說此前特朗普向所有對手發出的無情攻擊。一位消息人士表示,特朗普曾在私下說,“我不确定德桑蒂斯是否已準備好在黃金時段亮相”。特朗普的長期顧問凱莉安·康威(Kellyanne Conway)告訴我,雖然德桑蒂斯取得了成功,但他仍然是“新的、未定義的,足以讓人們在他身上投射出他們想要的東西”。特朗普圈子裡的其他人則更公開地表示出居高臨下的态度——紐特·金裡奇(Newt Gingrich,譯者注:共和黨資深政客。在1978年當選佐治亞州國會衆議員,後成為國會保守派共和黨領袖,終結了此前民主黨42年在衆議院的統治地位)在談到德桑蒂斯時說:“他将非常出色,但那是在2028年。”

在特朗普和德桑蒂斯的初選中,也許沒有比媒體關系更大的潛在分歧了。特朗普仍然會半定期地與主流記者交談,重複播放他的“選舉情景劇”。與傳統媒體的共生關系幫助他在2016年獲得了總統職位,而他的集會也得以在沒有背景幹擾或中斷的情況下廣泛播出。對于德桑蒂斯而言,在全國性競選中有限地與媒體接觸,這種做法可能是一場賭博。不過,許多共和黨人似乎也很羨慕他,能夠拒絕按照記者的條件與媒體接觸,而且還有能力不被記者糾纏。魯比奧向我歎息道,在國會大廈裡,他經常會遇到記者就當下的政黨争吵向他施壓發問:“剛剛就有人在走廊堵着追問我,‘你認為特朗普和德桑蒂斯互相讨厭嗎’?”

如果将2024年的沖突視為是不可避免的,這幾乎掩蓋了德桑蒂斯所将承擔的真正巨大風險。雖然特朗普習慣性地誇大他對于被支援者的重要性,但對于德桑蒂斯,特朗普過去起到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這也使得這位州長容易受到不忠的實質性指控。在私下裡,特朗普稱他忘恩負義,同時公開抨擊那些拒絕推廣加強疫苗的“無膽”政客(比如說,羅恩·德桑蒂斯)。

此外,如今的共和黨内部,德桑蒂斯針對特朗普的最有力論點也難以實作——重新提名一個曾敗選輸給過拜登的人可能不明智。公開提出這個論點,就意味着肯定了2020年選舉的合法性。8月,在極右翼人物查理·柯克(Charlie Kirk)上司的保守派青年團體“轉折點行動”(Turning Point Action)的一系列活動中,德桑蒂斯不僅與馬斯特裡亞諾站在一起,還與其他特朗普支援的共和黨人站在一起,包括俄亥俄州參議院候選人萬斯(J.D. Vance)和亞利桑那州長候選人雷克(Kari Lake),共同宣稱上次的總統選舉結果是偷來的。

不久前,特朗普還在調侃說,要在中期選舉前宣布另一次白宮競選,希望借此提前鞏固對他的支援,并阻止挑戰者。如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各方面的法律風險,特别是對他在海湖莊園内機密檔案的調查。他的長期顧問康威堅持認為,特朗普和德桑蒂斯仍然是“盟友”,并指出這位州長依然是對特朗普所受“不公對待”表示憤慨的共和黨人。但沒有人,包括任何可能的初選競争者,能夠确切地知道聯邦調查會産生的結果,以及特朗普此後可能處于何種政治狀态。

特朗普曾私下說,德桑蒂斯此前已親自表态,如果特朗普參選,他不會參選。然而,了解德桑蒂斯的人拒絕相信這一說法。雖然這位州長足夠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多次入主白宮,但他或許現在幾乎必須參選,為其政治品牌提供證明。很大程度上,德桑蒂斯的吸引力就是源于他能夠去同齡人不願去的地方,去做他的敵人害怕的事情。在鳳凰城的活動中,雷克贊揚了這位州長的“巨大的德桑蒂斯能量”(Big DeSantis Energy)。她還補充道,他的競選商店在出售裝在盒子裡的兩隻高爾夫球,上面分别寫着“佛羅裡達州州長真有種”。

那些相信“巨大的德桑蒂斯能量”的人能否真的等待時機,永遠安撫前總統,以避免德桑蒂斯成為下一個魯比奧或傑布·布什,在特朗普面前折戟?相反,如果德桑蒂斯真的選擇在2024年豪賭,并堅持下去的話,或許也将意味着當代美國政治曆史的規則已不再适用。他不是一個能一對一地到杜布克拉票的候選人(譯者注:杜布克,Dubuque,是愛荷華州最古老的城市。愛荷華州的黨團會議是美國總統大選兩黨初選中首要的一戰,在愛荷華州獲勝的候選人通常會被認為是赢得開門紅)。他将通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内部圈子,努力搭建起各州的競選基礎設施。近期,德桑蒂斯與他的顧問,佛羅裡達州的資深代表懷爾斯(Susie Wiles)鬧翻了,部分原因是他懷疑懷爾斯向媒體洩密。懷爾斯也曾參與特朗普的兩次競選,現在被認為是這位前總統的最高政治顧問。

德桑蒂斯與過去的半打總統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他不是一個激情四射的演說家,不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政客,也不是某個家族王朝的繼承人。一位認識他多年的人告訴我,“他隻是理查德·尼克松。我這麼說其實是一種贊美。他很聰明,注重細節。他的動機是對掌權者的怨恨,他也非常了解他想操作的這套系統”。

在匹茲堡的集會上,對于是否要尋找下一任總統候選人,與會者似乎存在着分歧。但無可争議的是,德桑蒂斯作為共和黨聯盟中最年輕的州長,有三個小孩和一個剛剛抗争了乳腺癌的漂亮妻子,他代表着新一代人的崛起。60多歲的約翰和霍利·勞森夫婦(John & Holly Lawsons)告訴我,他們從阿倫敦(Allentown,譯者注:賓夕法尼亞州利哈伊郡首府,該州第三大城市)花了五個多小時過來見德桑蒂斯。霍利·勞森宣稱她傾向于德桑蒂斯說,“民主黨已經給特朗普加上了太多負擔”;約翰·勞森的手指則從“特朗普-德桑蒂斯2024”襯衫上的第一個名字滑向了第二個:“我想看看他怎麼樣”。

在剛才的舞台上,德桑蒂斯表示,這個時代需要膽量。威脅無處不在,而大膽的攻勢是必要的。他援引了聖經,“現在已到了‘要穿戴上帝所賜的全副軍裝’的時刻”(譯者注:來自《新約·以弗所書》6:11,原句為“Put on the full armor of God so that you can take your stand against the devil's scheme”,要穿戴神所賜的全副軍裝,就能抵擋魔鬼的詭計)。

他凝神注視着滿是身着MAGA套裝紅色的人群。如果他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在他們的衣服上還印有很多集會時的鼓勵口号:“不能錯過德桑蒂斯”(搭配着一個州長在棕榈樹下打啤酒杯的漫畫式);“德桑蒂斯2024,讓美國成為佛羅裡達”。

“堅持你的立場,站穩腳跟,不要退縮”,德桑蒂斯在匹茲堡大會的閉幕緻辭時高喊。他也對自己的話微微點頭,“我們可以做到!”

本文原載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原題為《Is Ron DeSantis the Future of the Republican Party?》,由文化縱橫新媒體編譯。。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系版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