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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最酷”諾貝爾獎得主:化學是激情所在,玩搖滾讓心情變好

作者:Beiqing.com

接到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的電話時,卡羅琳·貝爾托西(Carolyn Bertozzi)正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家中睡覺。“看到這是來自瑞典的電話,我就知道它應該不是騷擾電話。”貝爾托西對新京報記者說道。

距離獲獎已月餘,談到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這通電話時,她難掩笑意。中原標準時間10月5日上午,瑞典皇家科學院宣布,将2022年諾貝爾化學獎授予丹麥化學家莫滕·梅爾達爾和美國化學家卡羅琳·貝爾托西、卡爾·巴裡·沙普利斯,以表彰他們在發展“點選化學”和“生物正交化學”方面的貢獻。

現年56歲的貝爾托西是諾貝爾化學獎史上第八位女性得主,她的主要貢獻是開發了生物正交反應,而這一反應對于改進癌症藥物靶向性非常關鍵。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稱,點選化學和生物正交反應将化學代帶入了功能主義時代,将為人類帶來巨大的益處。

中原標準時間11月10日上午,貝爾托西在斯坦福大學辦公室内接受了新京報記者的連線專訪。得知在中國社交媒體上自己被稱為“酷姐”時,貝爾托西稱,自己隻是個“科學呆子”,“但如果我讓化學變酷了,那可能比獲得諾獎更有意義。”

地球連線|對話2022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卡羅琳·貝爾托西

“接到電話後我們就互發郵件了”

新京報:距離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通知你獲獎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回看那個時刻,當委員會給你打電話時,你在做什麼?得知獲獎後有何感受?

貝爾托西:他們打電話的時候正值加利福尼亞州時間的深夜,我還在睡覺。電話突然把我叫醒,起初我還感到很困惑。一通來自瑞典的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我用了好幾分鐘才弄明白這件事。

得知獲獎後,我最先通知了我的家人。我給父親、兩個姐妹(貝爾托西在3個孩子中排名老二)都打了電話,我的孩子當時睡着了,是以他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日子也很忙碌,我接受了許多媒體采訪,日程安排變得非常滿。

新京報:你和沙普利斯教授、梅爾達爾教授共同分享了今年的諾貝爾化學獎,你和他們關系很好嗎?獲獎後你們是否聯系過?

貝爾托西:是的,我們互相非常了解,我們認識也已經好多年了。實際上,收到斯德哥爾摩電話的那一刻,我們就互相發送郵件了。我們都非常期待今年稍晚在斯德哥爾摩相聚慶祝。

對話“最酷”諾貝爾獎得主:化學是激情所在,玩搖滾讓心情變好

當地時間2022年10月5日,美國加州,2022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卡羅琳·貝爾托西在家中。圖/IC photo

“為治療癌症和發炎推出一些候選藥物”

新京報: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指出,你将點選化學提升到了一個新的次元,你提出的“生物正交化學”反應可以在不破壞細胞正常化學反應的情況下發生。能否簡要說明一下你的研究工作?

貝爾托西:我的實驗室發明了“生物正交化學”。我們從1996年開始從事相關方面的研究,最初的動機是想開發能在細胞、動物甚至人體的生命系統中進行的化學反應。這些都是很不尋常的化學環境,當時基本沒什麼化學反應能在這種環境下進行(而不互相破壞)。

最初研究這個是因為想要進行與分子成像有關的實際應用,更具體來說,是想做細胞表面糖的成像,我長期以來對細胞表面糖的生物學都非常感興趣。

我們有想要對糖進行成像的想法,但這需要在生命系統中進行化學研究,但在此環境下又無法開展任何化學反應。是以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下來試着發明一些新反應。随後,我們想出了一些主意。

幾年之後,沙普利斯和梅爾達爾創造了“點選化學”的概念,它與“生物正交化學”有一些共同的特征,“點選化學”有類似“生物正交化學”的某些屬性,我想這也是為什麼諾貝爾化學獎委員會将我們合并在同一個獎項之中。

新京報:你的研究工作将給人類帶來怎樣的幫助?如何應用到日常生活之中?

貝爾托西:現在距離最初的研究工作已經過去了25年,我們發明的反應已經成為生物研究的一部分,它們一直被用作研究所學生物系統的工具,在新藥物的開發中還有更為實際的應用。例如,現在已經有些被準許的藥物,還有正在進行臨床試驗的藥物,甚至還有用“生物正交化學”制造的疫苗。

新京報:目前你的研究重點是什麼?未來對于“生物正交化學”的應用還有哪些期待?

貝爾托西:我們正在做許多不同的項目。無論是在我的實驗室還是其他實驗室,“生物正交化學”都已成為一種平台技術。我的實驗室應用主要集中在新治療方法方面,研究癌症免疫療法。我們已經為治療癌症和發炎研制了一些候選藥物。我們将“生物正交化學”作為一種發現工具,借助于此,我們已經發現了許多生物學中基礎性的新方面。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我們将有許多獲批藥物。

“希望未來更多女性科學家獲獎”

新京報:你是諾貝爾化學獎迄今為止第八位女性得主,你認為這反映了什麼?這是否意味着更多女性科學家正在得到認可?

貝爾托西:這确實是好的迹象,如果有更多(女性科學家獲獎),那當然更好。我想,在這方面,化學這門學科和整個社會有很大的差距。

化學領域有非常多優秀的女性。在我的整個職業生涯中,我們認為很多女性科學家都可以獲得諾貝爾獎,但她們并沒有。是以我希望,未來可以有更多女性(科學家)獲得認可。

新京報:你曾經提到,人們經常說你是你實驗室中女性的榜樣,但你認為更重要的是,你也是你實驗室中男性的榜樣。

貝爾托西:是這樣的。尤其是在2022年的當下,我實驗室中有很多女性都立志獲得化學博士學位,她們已經做好準備成為一名科學家。她們在遇見我之前,就已經有自己的榜樣。但我實驗室中的男性從業人員,他們很多可能沒有過一個女性作為他們的老闆。

是以對于有些男性而言,這可能是他們在工作中首次碰到一位女性權威人物。我想這傳遞的一個重要信号是,女性不僅可以從事科學事業,她們也可以成為科學領域的上司人物,可以培養、訓練其他人。

新京報:你覺得,獲得諾貝爾獎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貝爾托西:我目前也還不知道,因為也隻過去幾個星期。目前,它對我來說意味着,我有了一個人們比以往更願意聽我說話的平台。

我有了一個可以更多發聲的平台,我希望能利用這一點為化學領域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譬如讓化學生物學、糖生物學獲得更多關注,讓女性科學家獲得認可,以及聚焦所有那些我認為可以擴大科學領域的事情,讓那些過去被排斥、無法被代表的人可以融合進來。如果我能為那些希望參與進科學、化學但沒有機會的人發聲,那就太好了。

對話“最酷”諾貝爾獎得主:化學是激情所在,玩搖滾讓心情變好

當地時間2022年10月5日,美國加州,2022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卡羅琳·貝爾托西。圖/IC photo

“加入樂隊是因為好玩和想賺錢”

新京報:你出生在科學世家,你的父親是麻省理工大學的實體教授。你的家庭對于你追求科學事業有怎樣的影響?當初是什麼激勵了你成為一名化學家?

貝爾托西:我的家人對于科學事業非常支援。我是在大學期間讀醫學預科的時候發現了化學的魅力。我選擇了有機化學作為必修課,我真的非常喜歡這門課,覺得它非常有趣,又有實際用處。

整體來說,化學可以說是我的激情所在。我在大學的時候就愛上了化學,也很幸運地将化學作為我的職業。化學對我一直也很好(笑)。

新京報:你在大學期間還曾加入一個名為“厭倦教育”(Bored of Education)的搖滾樂隊,這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

貝爾托西:我一直很喜歡搖滾等類型的音樂,在讀大學的時候加入了一個搖滾樂隊演奏,負責在樂隊裡彈鍵盤,玩一些搖滾和流行音樂,加入樂隊主要是因為好玩和賺錢,當時我就是這麼養活自己的,玩音樂也會讓我心情變好。

不過,現在和這些樂隊裡的朋友都不太聯系了。我們的鼓手當時在讀醫學預科,後來去了醫學院,貝斯手在曆史專業拿了博士學位。當初樂隊的上司人湯姆·莫雷洛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專業音樂人,是非常成功的搖滾吉他手。(莫雷洛曾入選《滾石》雜志的“100位最偉大的吉他手”)。

新京報:我們看到的是,你對生活、對科學事業都非常樂觀積極。那麼這麼多年來,你有沒有因為某項研究而感到沮喪?

貝爾托西:有的,經常(笑)。因為科研生活總是艱難的。當我們做某項科研時,我們試圖發現一些新東西,我們以為我們知道實驗結果會是什麼,但我們經常是錯的,看到的實驗結果經常都不是我們預期的。但你必須試圖了解這一切。

這是很令人受挫的,因為你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情況,你必須做好再次出現錯誤的準備。你有一個設想,但你可能是錯的,而且實驗結果可能證明你是錯的。這對于研究人員來說是一項長期的挑戰,尤其是對于那些剛開始從事科研事業的人可能會更受挫。

但與此同時,你有了發現新事物的機會,發現一些别人從未見過、從不知道的新事物,為這個世界貢獻新知識。是以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讓化學變酷比獲諾獎更有意義”

新京報:我們了解到你有很多中國學生,而且正在和中國企業合作開發新藥。和中國科學家、中國企業合作有什麼樣的感受?

貝爾托西:是的,我以前有一個博士生現在是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院長,他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化學生物學家。還有一些學生在中國的其他大學裡教書,也有一些中國學生以及博士後學生目前還在美國從事學術研究及相關領域工作。我很幸運,來自中國的人才濟濟一堂;更幸運的是,我的實驗室裡有過一些非常了不起的中國人才。

生物科學目前在中國正在迅速發展壯大,醫藥創新研究也在不斷擴大,這對于那些生物制藥行業内對于研制新藥的人來說是非常好的消息。可以看到,中國在生物醫學領域有一些前沿工作,尤其是在遺傳學和新标靶發現領域。是以我認為,兩國政府如果能找到積極合作的途徑,這對于科學領域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新京報:你以前來過中國嗎?能和我們分享一些故事嗎?

貝爾托西:我去過中國幾次。我記得去過北京,在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發表演講。我還記得去中國南方地區做過巡回演講,譬如深圳。是以我見到了中國不同的地區,當然印象最深的還是科學發展。

新京報:你可能不知道,你在中國網絡上非常火,很多中國網友說你是史上最酷的諾貝爾獎得主。你怎麼看這一點?你想對中國觀衆們說些什麼?

貝爾托西:(大笑)我不認為我自己很酷,我認為我是一個“科學呆子”(science nerd)。但如果他們認為我很酷,那太贊了,我有點受寵若驚。

我想認為我很酷的,可能大多是年輕人對吧?如果(中國)年輕人認為一位化學家很酷,認為一位女性化學家很酷,那很棒。因為在美國,科學家不會被認為酷(cool),年輕人可能對體育明星、好萊塢明星更感興趣,化學家一般不太受關注。是以,如果我能讓化學變酷,那可能比獲得諾貝爾獎更有意義。

新京報記者 謝蓮 栾若曦 陳超

編輯 張磊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