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全球觀察｜英國财政政策“大逆轉”：新财相緊急推翻“特拉斯經濟學”，首相之位還能坐多久？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吳斌 上海報道

在任性财政政策引發市場巨震後，不合時宜的“特拉斯經濟學”宣告終結。

10月17日特拉斯本人已經為經濟計劃中的“錯誤”道歉，但堅稱她不會下台。“我想承擔責任，并對所犯的錯誤說抱歉。我是想采取行動，幫助群眾應對能源賬單、高稅率問題，但我們走得太遠太快了。”她堅稱，将帶領保守黨進入下一次大選，之是以留下來是因為被選來為這個國家服務。

在特拉斯道歉之前，17日早些時候，剛剛上任不久的英國财政大臣傑裡米·亨特緊急救火，宣布新版财政計劃，将撤銷9月23日“迷你預算”中的幾乎所有減稅措施。亨特表示将取消無限期削減所得稅的計劃，将能源支援計劃縮短至2023年4月，一系列最新措施将增加320億英鎊收入。

需要注意的是，17日公布的隻是财政計劃的部分内容，亨特将如期在10月31日送出一份更全面的中期财政計劃，同時還将公布獨立的英國預算責任辦公室(OBR)的預測。

最新的财政計劃獲得了市場認可，英國資産應聲大漲，股市、債市、彙市集體上漲。備受關注的英國國債17日大幅反彈，收益率回落，但損害依然存在，10年期國債收益率跌破4%，仍比9月22日的收盤水準高出約46個基點。

此外，保守黨議員、英國下議院财政委員會主席Mel Stride也給予了積極評價，亨特目的明确并且行動迅速，聲明也令金融市場表現積極，是一個明智之舉。

中國銀行研究院研究員曹鴻宇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英國政府更換财政大臣向外界傳遞了财政政策轉向信号，英國國債和匯率市場随之回暖，新任财政大臣亨特17日公布了新的财政計劃，重點在于支援财政可持續性，原定的減稅措施基本全部撤銷，此舉有助于進一步穩定英國金融市場表現。

此前市場對财政政策的“大逆轉”已經有部分預期。嘉盛集團資深分析師Joe Perry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英國前外交大臣亨特接替克沃滕出任财政大臣，如果想要取悅市場，亨特将面臨一場硬仗。克沃滕被革職後，迷你預算案更多内容很可能被撤銷。

特拉斯經濟學為何迅速“夭折”

今年9月，剛剛上任的英國首相特拉斯試圖通過财政刺激來提振經濟，祭出了50年來最激進的減稅方案，希望經濟增長快于債務負擔增速。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迷你預算”中的減稅措施實際上缺乏資金支援，特拉斯和克沃滕遭到了投資者、國際貨币基金組織（IMF）和信用評級機構的嚴厲批評，英國債市也由此暴跌，引發英國央行緊急出手救市。

不過，解鈴還須系鈴人，英國央行并沒有一直支撐市場。10月11日，英國央行行長貝利告訴養老基金經理：在10月14日之前完成倉位再平衡，屆時央行将結束對英國債券市場的緊急支援計劃。貝利強調，該計劃是英國央行金融穩定行動的一部分，而不是貨币政策工具，是以必須是暫時性的。

野村證券政策師Charlie McElligott指出，英國央行的做法很巧妙，貝利的警告其實是對特拉斯的宣戰：讓市場來決定減稅方案能否活下來。英國央行冒着債市動蕩加劇的風險，增加英國公衆對特拉斯政府的“不信任”投票，使其被迫取消或修改無資金支援的減稅政策，甚至幹脆辭職。

迫于重重壓力，14日特拉斯終于宣布，将恢複提高公司稅的計劃，明年4月起将公司稅從目前的19%上調至25%。這是繼英國政府放棄取消45%最高所得稅稅率後，對“迷你預算”政策的第二次反轉。此外，特拉斯還解雇了上任僅38天的克沃滕，前外交大臣亨特随即被任命為新的财政大臣。

特拉斯還承認，9月23日引發金融市場大亂的減稅計劃“部分措施過于激進”，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減少中期債務，同時仍表示“想要實作低稅收的英國經濟”。

整體而言，特拉斯經濟學夭折幾乎是必然事件。曹鴻宇對記者分析稱，目前英國通脹連續突破曆史新高，且未見緩解趨勢，為抑制高通脹，英國央行年内7次加息。而特拉斯政府提出的财政刺激新政目的在于擴張經濟，此舉将會使居高不下的通脹形勢更加嚴峻，财政措施與貨币政策背道而馳，市場對其反響負面。另一方面，特拉斯新政需要依托大幅增發國債擷取财政資金，這将給本就羸弱的公共财政負擔增加更大壓力，加劇市場對英國政府償債能力的擔憂。多重不利因素交織下，特拉斯新政難逃“夭折”結局。

緊急“棄車”能否“保帥”

盡管英國首相特拉斯棄車保帥并逆轉稅收計劃，但相位仍岌岌可危。民意調查顯示，保守黨的支援率已驟降，這促使許多保守黨同僚想方設法迫使特拉斯下台，外界要求她辭去首相職務的呼聲愈演愈烈。

已經有多名議員公開要求特拉斯辭職。英國托利黨議員Jamie Wallis在呼籲她辭職的信中表示，特拉斯“破壞了英國作為一個值得信賴、負責任的發達經濟體的信譽，并以一種可能無法彌補的方式分裂了我們的政黨……你不再擁有國家或議會黨派的信任。”

保守黨民調專家海沃德勳爵表示，特拉斯将很難繼續擔任首相，保守黨正在四處尋找繼任者。如果市場平靜下來，新首相會赢得贊譽；而如果無法平息動蕩，将被完全歸咎于特拉斯。

與此類似的是，投資銀行Evercore進階顧問Dame Alison Carnwath也表示，特拉斯在議會的支援不足，經濟政策令人費解，她缺乏權威，可能會“成為史上任期最短的首相”。在卡梅倫時期擔任财政大臣的喬治·奧斯伯恩甚至公開預測，英國将在聖誕節前迎來新首相。

另一方面，迅速罷免剛上任的首相也并非易事。按照目前保守黨的規定，特拉斯的職位受到為期一年的豁免條款保護，在保守黨近360名議員中，需要大約三分之二的議員要求“1922委員會”修改規則，委員會才會進行操作，特拉斯可能不會馬上被罷免。“1922委員會”由保守黨議會下院普通議員組成，負責監督選舉或罷免黨派上司人。

17日深夜，“1922委員會”的官員們舉行了一次會議，決定在明年9月之前，沒有必要改變目前阻止對首相進行新的不信任投票的規定。此外，如果特拉斯被解職，誰來接替她的職位，各方幾乎沒有達成一緻。

Perry對記者表示，特拉斯“踢走”克沃滕，大刀闊斧砍下迷你預算案，但能否破局仍未可知。畢竟減稅計劃是特拉斯和克沃滕一起制定的，目前離場的卻隻有克沃滕一人。特拉斯短期内不太可能下台，但接下來仍面臨巨大壓力，後續表現将至關重要。

接下來仍有硬仗要打

盡管英國财政政策迎來“大逆轉”，但接下來的日子或許仍不好過。

在特拉斯解除克沃滕的财政大臣職務，并在減稅計劃上做出重大逆轉後，高盛下調了英國經濟增長預期。高盛将2023年英國增長預測從-0.4%下調至-1%，并預計2023年底英國核心通脹率為3.1%，而此前的預期為3.3%。“考慮到增長勢頭減弱、金融狀況明顯趨緊，以及從明年4月開始征收更高的公司稅，我們進一步下調了英國經濟增長預期，現在預計英國将出現更嚴重的衰退。”

疲軟前景下英鎊也岌岌可危。野村外彙政策師 Jordan Rochester表示，增長預期下降，風險情緒依然低迷，英國還面臨着經常賬戶赤字和冬季能源中斷的風險，英鎊對美元匯率或将在11月底達到平價水準，12月底跌至0.975。

需要注意的是，亨特15日曾公開表示，此前英國政府拟定的财政政策“存在錯誤”，過于“盲目樂觀”，忽視了普通群眾的基本訴求。他強調，在目前複雜且充滿挑戰的國際、國内環境下，利用借貸來資助減稅“行不通”，降低富人稅更是一個錯誤。

英國央行行長貝利稱，在此前減稅計劃引發市場動蕩之後，他與亨特就修複公共财政的必要性進行了交談，雙方“立即達成了共識”，貝利暗示英國央行下個月将大幅提高利率。

在曹鴻宇看來，為應對通脹問題、提升市場對英國國債等資産的信心，英國央行将繼續加快貨币緊縮步伐，11月加息幅度可能進一步提升。

整體而言，财政政策的逆轉也意味着通脹壓力略有減輕，高盛下調了對英國央行收緊貨币政策力度的預期。高盛預計英國央行11月和12月各加息75個基點，此前的預期為100個基點，随後在明年2月加息50個基點，3月和5月加息25個基點，高盛還将英國央行終點利率預期從5%下調至4.75%。

展望未來，曹鴻宇認為英國經濟仍然面臨嚴峻的内、外部挑戰。一是美聯儲大機率維持快速加息步伐，包括英鎊在内的非美貨币仍将面臨較大貶值壓力。二是俄烏沖突“循環更新”，地區不穩定性提升，地緣政治加劇。三是歐洲能源危機持續擴散，英國能源成本居高不下，從原材料供給和消費需求等多個方面重創英國經濟表現。目前英國經濟衰退形勢初顯，未來可能進一步下行。8月英國GDP環比萎縮0.3%，工業産出同比下降5.2%，一年以來首次滑入負值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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