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中國的傳統節日，民俗多多，乞巧、鬥巧、種生、儲水、制食美食等，其中花草染指甲，是重要的習俗之一，清孫荪描述道：“意麂眼籬邊，蛩聲階畔，又見鳳仙開矣。尋遍露叢輕摘，碎搗金盆，染成霞膩。似唾絨點點，早一夜、春生纖指。”鳳仙，植物名鳳仙花（Impatiens balsamina），鳳仙花科鳳仙花屬植物，極普通之大衆花卉，在家家有天井、花園、院子及門前空地的年代，眼及之處，就能看到其紅色、紫色、粉色、白色花的身影。鳳仙花及太陽花（大花馬齒苋Portulaca grandiflora）、雞冠花（Celosia cristata）、夜飯花（紫茉莉Mirabilis jalapa），是有懷舊情結的标志性植物，每個人的童年，都有夜飯花的芳香和太陽花的燦爛，每個人的少時，也都有雞冠花的青澀和鳳仙花的萌動。
▼ 鳳仙花｜六月牛 攝
“洞箫一曲是誰家，何漢西流月半斜，俗染纖纖紅指甲，金盆夜搗鳳仙花。”民間用鳳仙花的花及葉染指甲，故而俗稱指甲花、指甲桃。奇怪的是，采紅色花、紫色花直接搗爛染，其實是染不上色的，南宋周密的《癸辛雜識續集》記：“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内，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至退甲，方漸去之。”
▼ 鳳仙花｜六月牛
千屈菜科植物散沫花（Lawsonia inermis），俗名亦為指甲花、指甲葉、指甲木，葉片中含指甲花醌，含量比鳳仙花葉片中的高很多，能染指甲。和種植廣泛的鳳仙花相比，原産北非、亞洲、澳洲的熱帶、亞熱帶半幹旱地區的散沫花，因氣溫等因素，國内種植不算多，識之者也不多。《本草綱目》裡形容它“黃白二色，夏月開，香似木犀”。散沫花長長的花序、扁球形的蒴果、很多的花色，都與同科不同屬的紫薇（Lagerstroemia indica）有些像。林奈1753年命名散沫花，拉丁學名中的屬名Lawsonia表達了對資助出版《自然系統》的蘇格蘭醫生Lawson的敬意，種加詞inermis意為“無刺的”，但其實它的成熟小枝堅硬呈刺狀。
▼ 散沫花｜圖檔來源見原水印
散沫花染色用途很廣泛，不僅僅在指甲染色，更多用于染發、染眉、染胡須甚至人體藝術，與西方的美學發展亦有諸多關聯，包括19世紀美學運動的女性藝術家染紅頭發等。種植的區域的許多節日，人們都會用這種花來慶祝。散沫花葉片加工成的粉末稱為海娜（Henna），來自阿拉伯語，大陸維吾爾族語言裡沿襲了這一叫法。如今，海娜早已從民間走向商業，誕生了很多産品，通常是染紅的系列，被稱為“紅海娜”，但若是染黑的海娜，原料則不是散沫花，而可能來自十字花科植物菘藍（Isatis tinctoria）。
▼ 海娜粉｜圖檔來源于Wikipedia
商陸科的商陸（Phytolacca acinosa），成熟果實呈黑色，擠出的汁液卻鮮豔得像胭脂一樣紫紅，這是最直接的染甲材料，也可以最快速、最友善地染甲。若怕沾染除指甲外的手的其他部位，則可以用紙将商陸成熟果采下，揉破，墊着紙将破果邊擠汁邊小心塗抹每個指甲，隻是染出的這種紅，偏紫且有點濃烈。實際上，江南的野生商陸已經比較少見，大量的是生命力旺盛的外來種美洲商陸（垂序商陸P. americana ）,隻看下垂的花序和合生的心皮，就可清晰地将其與具直立花序和離生心皮的商陸鑒别，不過，美洲商陸紫黑色的漿果的汁一樣可以染指甲。
▼ 商陸和垂序商陸｜朱力 攝
另一種平民花卉紫茉莉科紫茉莉，因常在傍晚開花，别名晚飯花、洗澡花，又因其汁水能染，又别名胭脂花。花被是紫紅色、黃色、白色或雜色的，紫紅色的那些，花朵一撚，紅色花汁便可直接染指甲，這種紅的色号挺另類，有點凡俗的味道。古人常用的紅色染料植物為茜草（Rubia cordifolia）、紅花（Carthamus tinctorius）、蘇木（Caesalpinia sappan）等，但一來材料難得，比如蘇木染色要取樹幹的心材，紅花不是普栽物種；二是染程複雜，比如紅花中含有黃色和紅色兩種色素，需分離，否則顔色不純正，明代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中記載了紅花提純紅色素的詳細過程。因而，若用這些染指甲，則有大材小用之嫌，畢竟染指甲不過是小女兒們的把戲。
▼ 紫茉莉｜六月牛 攝
▼ 茜草｜木言 攝
▼ 紅花｜六月牛 攝
“金鳳花開色更鮮，佳人染得指頭丹。彈筝亂落桃花瓣，把酒輕浮玳瑁斑。拂鏡火星流夜月，畫眉紅雨過春山。有時漫托香腮想，疑是胭脂點玉顔。”染指甲，是可做可不做的閑事，宣洩一種心情，如同種花一般。種鳳仙花，種紫茉莉，可看五彩缤紛的花，玩鳳仙之彈裂蒴果、紫茉莉之小地雷似的黑色瘦果，鳳仙花梗還可以腌著名小菜，燒魚丢幾粒鳳仙花種子肉易爛。若種些薔薇、淩霄之類，亦很好，花亦美。有一天，就想采些花兒染指甲，那也便是極自然極開心的事情。
【作者】六月牛 本名杭悅宇，江蘇省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植物多樣性及系統演化研究中心研究員，南京農業大學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植物系統與分類學、植物及功能基因演化。研究之餘，自2016年6月建立個人公衆号“草木悠家”，旨在進行植物與文化的科普。現任江蘇省第九屆科協委員，江蘇省植物學首席傳播專家，江蘇省科普作家協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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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 | 六月牛
編輯、排版 | 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