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潇揉了揉太陽穴,準備關窗。
卻發現插銷處不知道被誰捅進了一個紙團,窗戶關不上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掏了出來,這才發現是張紙條。
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一個字。
“逃”。
紙團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來格外費勁。
陸潇望着不遠處玲玲手舞足蹈的樣子,心中猛然騰升一個可怕的念頭。
也許,那個女孩根本沒有瘋。
她叫她逃,難道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忽然楊大金敲了敲房間的門,小聲道:“潇潇,你醒了嗎?爸爸給你熬了粥,喝點吧。”
她反應過來,立刻把紙團塞進了口袋裡。
開了門,發現父親端着一碗蕃薯粥站在門口。
冷風中,粥的熱氣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眼鏡片。
“剛才看你睡着,就沒打算叫你,這會兒餓了吧,吃點吧。”
陸潇接過粥,不動聲色道:“爸,你身子好些了嗎?”
當初電話打給母女倆的時候,楊大金的聲音聽起來離進棺材也不遠了。這會兒看他中氣十足的樣子,也不像是有病的。
“爸沒事,吃了藥沒事了。”
說完心虛地将手裡的碗遞給她,催促道:“快吃吧,你楊姨特地給你熬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接過碗,心裡卻盤算起來了。
楊大金這整一家子都不正常。自己本意是回來見父親最後一面的,現在看來可能也是父親騙她的。
陸潇趁他不注意,将手裡的粥一股腦倒進了垃圾桶。
母親陸桂英給她發了訊息,詢問這邊的情況。
陸潇整個人都有些心慌,敷衍了幾句。
鄉下信号不好,給外面發的訊息,十條有九條不成功,電話接不接得通也是全靠緣分。
但是直覺告訴陸潇,自己可能會有危險。
陸潇将空碗拿了出去,楊姨站在竈台邊。
笑眯眯道:“吃飽了嗎?要不再來點兒?”
陸潇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已經夠了。
楊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吃飽了就去睡吧,農村不比大城市,晚上也沒個娛樂生活。”
楊大金也幫腔道:“是啊,最近天冷,早點休息。”
陸潇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一轉身看見不遠處玩泥巴的女孩,似乎也在留意這邊的動靜。
兩人眼神一對視。
下一秒,女孩又飛快别開臉,傻笑着抓起地上的塵土往天上揚。
楊姨對着玲玲的後腦勺狠狠地拍了一個巴掌。
氣道:“髒東西,整天就知道玩兒!給我收拾幹淨了,不弄幹淨不準回房間!”
她這一巴掌力度不輕,女孩被打得一個趔趄撲到在地,隆起的肚子先落了地。
楊大金見了立馬上前,一把護住女孩。
生氣道:“你跟個傻子置什麼氣,她什麼都不懂。”
地上的玲玲隻是一個勁兒的傻笑,似乎不知道疼痛。
陸潇扶起玲玲,她身子沉,兩隻手勉強架住胳膊。
女孩的手住她的胳膊,用的力氣太大,抓得她一疼。
陸潇沒由來地想起了楊汛匝口的嬰孩屍體,總覺得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系。
此時的周也已經帶人回到了市局。
奔波一天,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往值班室的長椅上一躺就開始睡覺。
陳陽調出楊汛村的資料,認命地開始工作。
忽然值班室的門一開,帶進一陣寒風,凍得他一個哆嗦。
“哪個孫子進出...”
話到嘴邊還沒說完,就看見林局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
“小周隊長,這裡睡得多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在隔壁招待所開個房間啊。”
周也笑了笑,順應道:“那就麻煩林局破費了。”
林深知道他的脾氣,十句裡面有九句不是真心話,最愛占口頭便宜,也就不跟他計較。
他掏出一份調任檔案遞給周也。
“隔壁市調任過來的法醫,等人來了,兩邊接洽一下工作。”
周也翻了翻檔案,看見“陸潇”兩個字。不悅道:“怎麼是個娘們兒。”
林深白了他一眼:“能借來人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他又往後翻了兩頁,看見了一張陸潇的證件照,周也的手忽然一頓。
這不就是今天在楊汛村的那個姑娘嗎?
原來真是個法醫。
陳陽湊上來看了看,揶揄道:“挺漂亮的,咱們刑偵隊多長時間沒和姑娘搭檔了。”
周也“啪”一下,合上調任檔案。
問道:“人什麼時候來局裡報道?”
陳陽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不知道什麼回事,電話一直聯系不上。”
陸潇在房間裡轉了轉,微弱的燈光照着她發白的臉。玲玲的字條還在她的口袋裡。
她現在還不能确定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該不該趁夜色逃走。
忽然,門外傳來楊大金的聲音。
“潇潇,你還不睡覺嗎?”
她故作鎮定道:“馬上睡了。”
說完就熄了燈,合衣躺在床上。
楊大金似乎在她房間的門口駐足了一會兒,聽着裡面動靜漸小,才離開。
陸潇這下子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迅速将自己的手機和必備的随身物品放好,一個人悄悄溜出了房間。
楊大金家是三間土坯房,出了院子後面就是一片荒廢的水稻田。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快步離開了這裡。
楊汛村沒有路燈,陸潇方向感不好,隻能勉強憑着直覺找方位。
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突兀的鈴聲劃破暗夜,她心頭一震,飛快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周也懶洋洋的聲音:“陸大法醫,你的電話還真是難打。”
他和陳陽一個晚上給她打了将近二十個電話,總算是有個通了。
陸潇迷失了方向感,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度惶恐的狀态中。貿然接到電話,腦子沒反應過來。
“你...你是誰?”
“市局刑偵隊的。”
陸潇這才想起來,司鑒中心的主任将自己調任市局的事情。
周也不悅道:“楊汛村的嬰孩屍體需要解剖,陸大法醫這麼忙,要不要我派輛車來接你啊?”
陸潇一下子沒聽出他說的是反話,隻知道自己現在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
于是立馬接話道:“我現在在楊汛村,車子半個小時内能到嗎?”
這下輪到周也愣住了,他還沒見過這麼“上道”的姑娘。
咬牙切齒道:“行,你等着我。”
要不是周大爺有求于人,這會兒早就撂挑子了。
還沒等陸潇真心誠意地想要道謝,那頭就挂斷了。
陸潇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她隐隐約約聽見楊大金夫婦的聲音,似乎是出來找人了。
寒意和恐懼從腳底升起,在村裡亂轉容易被附近的村民發現。
陸潇一咬牙,順着山上跑去。
楊汛村後山不高,常年生長着茂密的竹林,層層翠竹将整個就像是天然的屏障,少說也能躲過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整個人都精疲力盡了。
她身子瘦弱,體力比不上常年勞作的楊大金夫婦,再這麼下去遲早要被找到。
驚慌中,人的五感六覺總是特别靈敏,陸潇聽見涼風吹過竹子的“沙沙”聲,伴随着楊大金一陣又一陣的叫喚。
萬物中的每一種聲音,清清楚楚傳入她的耳朵。
楊姨嗔怒的聲音傳來:“死丫頭不是喂了藥,怎麼還有力氣逃。”
“讓我抓到她...我非得狠狠...”
“别說了,快找吧。”
“她不熟這裡,跑..跑不了多遠。”
聲音忽遠忽近,陸潇也不能确定他們會不會找到自己。
暗夜中,楊大金打着微弱的手電筒光,他微跛的左腳踩着地上的枯枝敗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每一下聲響都像是踩在陸潇的心頭。
她察覺到,聲音越來越近了。
就在她不知道該不該起身逃的時候。
楊姨尖銳短促的聲音傳來:“山下有輛警車。”
楊大金順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一輛亮着警示燈的警車停在山下,裡面出來一個男人。
他罵道:“真是晦氣,什麼事情都趕一塊兒了。”
“大半夜警察來這裡幹什麼?”
“别問了,白天出了這樣的事情,趕緊走吧。”
兩人迅速放棄了找人,慌忙的腳步聲匆匆往山下走去。
陸潇靠着竹子,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如果不是玲玲提醒自己逃走,如果不是周也及時趕到,她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會發生什麼。
楊大金一家,本能地讓她覺得恐懼。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陸潇意外發現山上的信号竟然是滿格的。
“我在楊汛村了,你出來吧。”
陸潇跌跌撞撞往山下走,冷風吹過她後脖頸,帶起一陣雞皮疙瘩,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山間的穿堂風吹過,一霎那,她似乎聽見了女人的哭聲。
低沉而壓抑的嗚咽聲。
她揉了揉太陽穴,安慰自己隻是風聲,但是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冷風夾雜着哭聲,營造出一種莫名的鬼片氣息。
她三步并兩步跑下山,看見正靠在警車旁邊吸煙的周也,這才松了一口氣。
周也一看見她這副狼狽樣,調侃道:“陸大法醫,後面有豺狼還是虎豹啊?”
陸潇的聲音有些發顫,輕聲道:“山上有女人的哭聲,你聽見了嗎?”
大半夜叫他到這種鬼地方來接人,周也僅存的那一點耐心也被消磨光了。
“陸大法醫,大半夜讓我來荒山野嶺來接你,不是讓你拿我尋開心...”
周也話音還沒落,就聽見一陣女人斷斷續續的哭聲。
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泥牆傳來的,迎着冷幽的風聲,更讓人毛骨悚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