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消息》7月26日“科技前沿”專欄轉載《日本經濟周刊》7月24日文章：“枯萎病肆虐 香蕉瀕臨滅絕”（作者：該報科學編輯加藤宏志）。文章驚呼“一些盛産香蕉的國家和地區正在為香蕉傳染病的流行而擔憂，導緻香蕉枯萎的病原體正在全球肆虐，不久的将來，香蕉可能絕種，再也吃不到了。類似的悲觀論調甚至不再被認為是杞人憂天”。
此論有根有據，絕非“空穴來風”。
從上世紀50年代，一種病菌帶給香蕉的厄運接踵而來。導緻香蕉生病的病原體是一種潛伏在土壤裡、名為“鐮刀菌”的黴菌。鐮刀菌從根系進入，破壞香蕉的“血管”，使香蕉因無法吸入水分和養分而枯死。存在這種黴菌的土壤可能會在幾十年後仍然存在感染作物的風險。
這種病菌導緻植物生病的恐怖情景早在上世紀50年代已為世人所知——先是以巴拿馬為中心向外蔓延（當時被命名為“巴拿馬病”）；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一種更為恐怖的鐮刀菌新變種“TR4”侵襲了馬來西亞，并迅速蔓延到非洲；2019年侵入南美哥倫比亞；2021年此病在秘魯發生。
2022年初，越南和比利時的植物遺傳學家共同研究稱：“未來25年間，越南最多将有71%的土地因感染此種病原體再也無法種植香蕉。”
驚恐并非危言聳聽，因為該病菌已經擴散到20多個國家，并且至今尚無切實有效的防控措施和治療方法。雖然“隔離”被普遍認為是預防的重要手段，但“仍然未能成功地阻斷該病的傳播和蔓延”，且業界一緻認定“土傳習居的鐮刀菌引發的枯萎病，一旦感染擴散就有緻作物滅絕的危險”。
一石擊起千層浪。
植物的枯萎病并非止步于香蕉，土傳習居的鐮刀菌（正确的學名表述應為“鐮孢菌”Fusarium——筆者）也并非僅限于蕉田、蕉園，其他農、林、果、花、草多種植物的枯萎病也幾乎都是毀滅性的。
而城市園林綠地土壤已被攪動得面目全非，多種有害生物是以獲得一塊安身立命的“福”地，這種得益于土壤的鐮孢菌引發的枯萎病成為植物的緻命殺手，這種狀況呈現在園林植物身上，較之其他地域的植物，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泉城濟南在上世紀50至60年代，全城，尤其是中心城區的街巷、庭院、公園、街頭綠地、人行道、林蔭道，幾乎都種植合歡樹（Albizia julibrissin Durazz），因其互生的羽狀複葉晝張夜合，故又稱“合歡”。
公園合歡樹林
此樹傘形樹冠開闊，綠蔭濃密，花萼黃綠色，花冠淡粉紅色，頭狀花序，總梗細長，排成傘房狀，花絲遠比花冠長，呈絨纓狀，紅豔如霞，盛夏絨花滿樹，色香俱全。尤為難得的是，其花期6至7月，恰是當地春花散盡、夏秋諸花未及之時。此時木本類喬木盛花更為稀缺，唯有合歡獨占鳌頭，占盡風光，當地人送雅号：“芙蓉”樹。泉城許多街巷、庭院（園）、酒店廳堂皆自豪地以“芙蓉”“合歡”命名，民間婚慶多以“合歡”“芙蓉”祝福。
形佳色豔的芙蓉（合歡）花
但如此綠化好樹，從上世紀6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僅10餘年時間，泉城合歡樹，從胸徑50多厘米的大樹到10多厘米的小樹，從多年生的老樹到新植不久的幼樹，先樹冠後樹幹、樹根，紛紛枯萎死亡。
芙蓉（合歡）花——絨纓綻放
有的場所不甘失去合歡，死了再栽，栽了又死，甚至屢栽屢死。深得人們喜愛但在枯萎病前屢戰屢敗的合歡樹，終于非常無奈地在城市園林綠地被迫“躺平”。甚至在整個園林綠化領域，從苗圃育苗、規劃設計、植物配置、綠化工程、養護管理等，合歡均被拉入“不宜種植”的黑名單。
庭院合歡樹
近50多年來，這個曾在黃河、長江流域被高度認可欣賞的木本觀花喬木，不僅其鄉土優勢不複存在，而且其他鄰近地域熱切的引種願望也紛紛熄滅，國内業界對合歡樹幾乎到了“談合（歡）色變”的地步。
陷其于如此不堪境遇的是在生物學特性、生态習性及真菌分類上與香蕉枯萎病的病原菌同宗同源同族同本的“鐮孢菌”。許多植物毀于枯萎病（也包括一些植物的根腐病和莖腐病）的罪魁禍首就是它。
合歡樹枯萎病病株樹幹
園林植物中，除了合歡樹，其他如紫荊樹、紫薇、杜鵑、牡丹、連翹、月季……多種喬、灌花木也多因枯萎病、根腐病、基腐病蒙受其害。
合歡枯萎病樹幹潰瘍病斑
就如同緻香蕉于“毀滅”險境的鐮孢菌從“巴拿馬”向“TR4”演變一樣，園林植物枯萎病鐮孢菌也在不斷演變成各種“專化型”。如：唐菖蒲枯萎病的病原是“尖鐮孢菖蒲專化型”，菊花枯萎病的病原是“尖鐮孢菊花專化型”，香石竹枯萎病的病源是“尖鐮孢石竹專化型”，郁金香枯萎病的病原是“尖鐮孢郁金香專化型”，仙客來枯萎病的病原是“尖鐮孢仙客來專化型”，百合枯萎病的病源是“尖鐮孢百合專化型”……就連最最典型的合歡樹枯萎病，其病原也是“尖鐮孢含羞草變種”【Fasarium Dxysporum f·perniciosam（Hept）Toole.】。
合歡枯萎病病幹縱剖面
對于引發植物枯萎病如此兇險的土傳習居真菌鐮孢菌，可以從兩個方面辨其真面目：
1.此真菌活力十足，極其頑固不化。盤踞土壤多年，随時待機複出，多年靜候，不息、不減、不消、不散、不滅，肯定“卷土”，必定“重來”。
合歡枯萎病發病樹幹變粗糙，皮孔腫脹，且分泌黑褐色液體
2.此真菌貪欲十足，極其窮兇極惡。鐮孢菌寄主植物衆多，凡植物根系稍有傷、弱、衰、殘，不論是皮層或是木質，有隙即入。從根系進入，縱循木質部導管，橫穿韌皮部篩管，無縫隙傳導植株全身（故專業上亦稱其為植物的“維管束病”），阻隔植株體内水分輸導，切斷營養供應，緻植株内腐（爛）外潰（瘍），冠枝凋萎、根幹枯朽，表皮縱裂，樹液腥臭變質，呈灰白色泡沫狀外溢，陷植株于迅速枯萎，且枯死植株材不堪用。
合歡枯萎病幹内病液外溢
由鐮孢菌導緻的植物枯萎病，因“香蕉面臨滅絕威脅”而受到世人關注。但在園林綠化領域，雖也有植株因同類病源導緻死亡，關注重視程度卻遠遠不夠。一些相關科研、生産部門也曾在防控技術、藥物施治等方面開展試（實）驗，多方用力，但一直收效甚微。
相關教科書，專業工具書雖屢有專述，但終究未能攻其要害，傷其“筋骨”，除其生境。多地最終隻能非常無奈且不舍地放棄此樹種。“不用也罷！”消極對待，或年複一年地等待觀望，但這畢竟不是保護生物多樣性的應有之義，不是園林綠化積極作為。
是以，筆者竊以為：在當今各行各業齊抓高品質發展，紛紛盤點梳理本行業、本專業難點、堵點、痛點問題，張榜招賢，攻堅克難之際，城市園林綠化領域是否也可将合歡樹枯萎病作為“難、堵、痛”“三點問題”的典型代表挂名其中？讓美麗鄉土的合歡樹脫離危境，重獲新生，讓久拖不治的枯萎病得以根治。倘如此，于保護生物多樣性，于園林綠化增光添彩，于整個植物保護行業和專業，則善莫大焉！
（蔣三登撰稿，圖檔來源：蔣三登 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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