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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哇塞、我靠”到“YYDS、絕絕子”,中文死不了

作者:丁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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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寫了一篇《中文大約的确已經死了》,引發廣泛關注。我在朋友圈盛贊這篇文章,我的贊譽點在于文章的洞察力,文章中提到的種種語言庸俗化的現象确實愈演愈烈,值得思考。

  至于要不要因“yyds、絕絕子、羊了、抄作業”種種用語充斥網絡,要不要因為越來越多人用低幼、口水話語交流,進而擔憂“中文已死”,我認為大可不必。

  事實上,關于“中文已死”這個議題一點都不新鮮。進入網際網路時代以來,每隔幾年就會掀起一波大的讨論。

從“哇塞、我靠”到“YYDS、絕絕子”,中文死不了

  2000年前後,以《第一次親密的接觸》為代表的幾部網絡文學橫空出世,這些網絡文學大量出現“哇塞,我靠,恐龍,菜鳥”等網絡詞彙,流行一時,在當年也引發巨大争議,也引發了類似“中文已死”的大讨論。

  2005年前後,論壇社群持續火爆,又誕生了一些新詞。“大俠”成了“大蝦”,“妹妹”成了“美眉”,“我”成了“偶”,“版主”成了“斑竹”等,QQ聊上流行“886(拜拜了)”“521(我愛你)”等詞彙。當時又出現了類似“中文已死”的大讨論。

  2008年前後,非主流文化、火星文、勁舞團等也風靡一時,年輕人的發型裝束千奇百怪,口水歌曲層出不窮,當時也曾引發“中文已死”之類的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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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了吧,今天讨論的“中文已死”,過去20年已經讨論過很多波。讨論的角度和立意也差不多,沒有突破。再過5年、10年、20年,可能還會繼續讨論一波,那個時候肯定會出來更多新的,更離奇的詞彙和用語。

  有時候我在想,“哇塞”“恐龍”“美眉”等詞彙和現在的“yyds”"絕絕子”有本質的差別嗎?

  甚至往前倒推100年,在新文化時期,也已經有過類似“中文已死”的大讨論。當年,胡适希望以白話文代替文言文,并詳細闡述二者間的優劣:一曰,須言之有理。二曰,不摹仿古代人。三曰,須注重文法。四曰,未作沒病之嬌吟。五曰,務去濫調套語。六曰,不。七曰,不講對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話。

從“哇塞、我靠”到“YYDS、絕絕子”,中文死不了

  胡适的驚天之言,在當年引發了巨大争議,甚至黃侃教授還對胡适女性家屬進行“問候”。當年大家覺得這麼下去中文豈不是要完蛋?後來證明,白話文運動不但沒有導緻“中文已死”,反而讓中文再次煥發新生。

  另外,還有近期關于歌詞庸俗化、簡單化、口水化的讨論,我記得在當年《兩隻蝴蝶》《老鼠愛大米》流行的時候,也已經讨論過一波。有人說《兩隻蝴蝶》《老鼠愛大米》庸俗、網絡化、簡單,沒有内涵,是快餐歌曲。當年針對 《兩隻蝴蝶》《老鼠愛大米》讨論的觀點,完全可以套用在《踏山河》《學貓叫》《沙漠駱駝》等音樂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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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20年,甚至過去100年,關于“中文已死”的讨論我們不停地繞圈子,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

  讨論來讨論去,中文并沒有死,仿佛它有一個神奇的淨化機制。

  當年流行一時的美眉、哇塞、斑竹、大蝦等詞彙現在很少再用,說明沒有生命力的産物終究隻是昙花一現。當年流行一時的給力、山寨、雷人、坑爹等詞彙現在依然有人用,是否說明有生命力的産物有較長的生存時間。

  同樣,說到音樂。現在看來,當年的《兩隻蝴蝶》《老鼠愛大米》在今天幾乎不再流行,而同一時期的《七裡香》《江南》等,相對來說還有可觀的流傳空間。這是否也可以認為,好的東西會流傳下來,不好的曆史自動會淘汰,我們沒必要擔心。

  文學、電影、電視劇等文化載體,亦是如此。

  我有一位朋友認為,文字屬于工具,最終的目的是為人所用,嚴肅文字固然好,網絡化也未嘗不可。大浪淘沙,有生命力的文字和表達才會最終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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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讨論“中文已死”時,還有人和我讨論“中文糾偏”,原因是一些詞彙用反了,要糾正過來。

  最典型的案例是“奇葩”這個詞彙。從漢代起到2000年之前,“奇葩”是一個褒義詞,它的本意原指奇特而美麗的花朵,後來常用來比喻不同尋常的優秀文藝作品或非常出衆的人物,也經常用來褒揚優美的建築和優秀的文物。比如說趙州橋是大陸建橋史上的一朵奇葩、《洛神賦圖》是文學史上的一朵奇葩,等等不一而論。

  到了今天,“奇葩”一詞在絕大部分場景下,是一個貶義詞。如果有人說你的畫作是一朵奇葩,說你這個人真是一個奇葩,你一定不會開心,甚至你認為對方是罵你。

  要恢複“奇葩”的曆史褒義詞義,還是按照現在約定俗成的貶義詞義來應用?我認為可能按照後者的使用習慣來,可能于我們的生活更便捷。

  同樣,還有人認為“肖”和“蕭”、“付”和“傅”、“闫”和“閻”等姓氏漢字,本質上是一個字,要改回去。備注:在簡體字的基礎上,上世紀還有過一次二簡字運動,出現了很多比現在簡體字還簡化的一批新字,後來運動叫停了。比如停車的“仃”是個二簡字,現在很少用了。但個别二簡字生命力很旺盛,就活下來了,包括我們常見的“肖”“付”“闫”“代”等姓氏。

  對于這種要改回去的觀點,法律、醫學、教育層面就很難行得通。比如從現在的法律層面來講,您的身份證上如果姓肖,那您就是姓肖,不姓蕭,很難改。如果強行把肖改為蕭,你的醫院病曆、學位論文等可能都會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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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甲骨文到石鼓文,從小篆到隸書,從毛筆字到AI語音輸入,中國文化、中國文字之是以能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點就在于它不停地進化,從載體到形式、從内在含義到外在表現,它都在不斷地與時俱進,服務于人們的生活和工作。

  如果按照劉師培、黃侃等人的主張觀點,現在我們固守過去,大部分人依然是文盲,少數精英繼續掌控絕對話語權和對文化的解釋權。

  《中文大約的确已經死了》作者懷念那個賈島推敲的年代,懷念那個“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年代,懷念那個張口“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的年代。--可能作者忽視了,在那個年代,絕大部分中國人沒有上過學,日常交流也是白話交流,“寒鴉栖複驚”之類的詞彙在那個年代也屬于小衆文化和小衆用語。

  中國文化、中國文字之是以能走到今天,還有一個原因在于中國文化包容性,從漢賦漢史到六朝文學,再到唐詩宋詞元曲,還有80年代的文學複興,這幾次文化大繁榮時代,也是文化大包容時代。如此寬廣的中國文化,讓YYDS、絕絕子、我靠、給力這些詞彙輪番登台又何妨?

  要相信中國文化、中國文字的韌性。

  寫在最後:“YYDS、絕絕子”等流行的同時,《典籍裡的中國》火爆、《朗讀者》火爆、蒙曼講唐詩也大火。是以,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