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聲｜雞賊的南方小烏龜，曾經隐含誘發災難的風險

我家養着一隻小烏龜。這隻龜，我說不上它是啥品種，隻知道它是一種旱龜，生活在南方的山林中。它頭部下方的殼，可以像登陸艦的艦艏一樣自由開合。沒事兒的時候，它便把長長的脖子伸出龜殼，像眼鏡蛇般高挺着，眨着一對小眼睛呆呆地不知看些什麼。一有風吹草動，便趕緊将腦袋縮進殼中，緊緊閉合起來。龜縮嘛！

這隻龜是十幾年前我去廣西開會時，一位親戚送給我的。當時，我們是四個人一起去參加會議的。我的親戚從部隊轉業留在了南甯，好不容易見到從老家來的親友，就很是親熱。散了會之後，非要拉我們去友誼關看看。他在那裡服過役，熟人多。盛情難卻之下，我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在中越邊界附近的一個農貿市場，我的親戚為我們一人買了兩隻烏龜。這些烏龜，說不準還有外國國籍呢。親戚說，這東西煲湯或者泡酒很補的，比如憑祥縣酒廠就出産一種金邊龜酒，在當地很受歡迎。我們怕麻煩，本不想要。但親戚說，龜是一定要帶回山東的，至于嘗龜酒還是喝龜湯，抑或養着當寵物，悉聽尊便。

為了把它們弄回家，我們很是費了一番周折。我的一位同伴有些懶，就把自己的龜讓另一位同伴幫他拿，還不忘交代一句：“小心點，别把它們給憋死了！”那位同伴也實在，就買了個尼龍網兜，大搖大擺地提着去了機場。機場從業人員當然不會客氣，就很痛快地把他倆的龜給沒收了。有些懶的那位同伴還很不高興，指責幫他拿龜的那位同伴道：“你說你戴着個墨鏡，吊兒郎當的，一看就不像個好人，人家不沒收你沒收誰？”

我和另一位同伴多了個心眼兒，把龜用換洗的衣物包好，放在密碼箱的最中間，以防X光探測。當然，這樣做的效果如何很值得懷疑。是以，檢查行李的時候，我倆的心情很緊張。還好，不知是從業人員馬虎，還是儀器不夠靈敏，我們的行李竟順利過關了。

松了一口氣的那位夥伴，上了飛機後就有些多餘地将密碼箱打開了一條縫，悄悄地告訴我，說是怕把龜給憋死，給它們通通氣。然後，将箱子放進了行李艙中。下飛機的時候，可能有點歸心似箭，就忘了檢查一下，扣上箱蓋提了就走。到家之後，才發現龜不見了。他琢磨着，它們一定是溜進了飛機的行李艙中。在電話裡，他半是後怕半是後悔地對我說，真不該多此一舉地留什麼透氣縫。要是那兩隻龜爬進飛機的發動機引發事故，那罪過可就大了。他還說，他已做好了準備，隻要一聽到那個航班出事的消息，立馬就去公安機關投案自首。還好，結果是虛驚一場。隻是不知道空姐們在收拾行李艙的時候，發現了那兩隻逃跑的烏龜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我的那兩隻龜沒啥事兒，跟我平安無恙地回了家。對于吃狗、龜、鼈、蛇、猴之類有靈性動物們的肉，我的心理上有種本能的抵觸感。對這兩隻龜，自然也不忍将它們殺了泡酒或炖湯。于是，便買了個玻璃缸，将它們養了起來。不幸的是，有一天我将它們搬到陽台上曬太陽，晚上要出發，忘了交待家人把它們及時搬回室内。湊巧那天夜間氣溫驟降，出現了嚴重冰凍，就把一隻小些的給凍死了。這件事，讓我心疼後悔了好些日子。從此之後，我對剩下的另一隻便再也不敢疏忽怠慢。

屈指算來，這隻龜到我家已有十四個年頭了。從直覺上看，它比初到我家之時，并沒有長大多少。是以，我依然稱它為小烏龜。這真讓人羨慕和感慨呵，這段時間都足以使我從青年的末期，進入老年的初期了。

人與動物之間有沒有心靈感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和動物相處得久了，肯定能處出感情來，比如我與這隻小烏龜。有暇之時，觀察一下它的一舉一動，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能夠給我帶來很多樂趣。

我妻子是個愛幹淨得近乎有潔癖之人，堅決反對任何小動物進入我家，小烏龜也不例外。是以，當我把龜帶回家中之時，她對我不請示、不彙報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飯很是不滿，啧有煩言。但養的時間長了，她便也接受了它。有的時候，也會饒有興緻地觀看小烏龜的神情舉止，并經常提醒我及時為它換水喂食。

剛到我家的時候，小烏龜對食物并不挑剔。切碎的蔬菜、水果、肉類等等，來者不拒。并且它的忍耐力極強，十天半月的不喂也餓不死。當然了，天天喂也撐不着。後來，我發現它比較愛吃肉，肥的瘦的生的熟的老的嫩的、豬的牛的羊的雞的鴨的魚的蝦的，都成。于是，每天吃飯的時候，如果有這類東西，我便留出點來喂它。反正也吃不了多少，塞塞牙縫的就夠了。時間長了，我妻子就說：“這小烏龜能讓人養着，還挺享福的啊！地上跑的、山上爬的、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各種各樣的肉都能吃到了，在樹林子裡哪能撈得到這些吃啊。”話雖這樣說，但我覺得生活的改善，好似并不妨礙小烏龜時常思念自己的家鄉。

一來二去的，小烏龜的胃口就被吊高了。如今，它已是非肉不食了。我曾經将蘑菇、木耳、茄子等等，我自以為在烏龜的視覺上看起像肉的東西，切碎了喂它。它不假思索地一口吞下之後，一嚼之下覺得不對味，馬上就吐了出來。然後瞪着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那意思似乎是在說，我的忍耐力好我怕誰，不給肉就是不吃，反正我餓不死，看你能把我怎樣！如是者再一再二再三，結果是人拗不過龜。看來，會挑肥揀瘦的不隻是人類呵。

在同我不熟的時候，一見我走近，小烏龜馬上就把腦袋藏起來，上下殼閉合得緊緊的，絲毫不漏。等覺得我走遠了，方才試試探探地慢慢把腦袋伸出來。混熟了之後，它不再怕我，而是經常歪着腦袋，眨巴着一對小眼睛，好奇地瞪着我看。咽喉之處還如青蛙一般不停鼓動，似乎是想唠叨些什麼。

忘了是從啥時候起的了，隻要我走近小烏龜呆的玻璃缸，一喊“小烏龜”，它馬上便會迅速地爬到我這邊來，非常麻利。看來烏龜也是可以動作靈活的，隻要它自己願意。爬過來之後，它會用一隻前爪支起身子，另一隻前爪拼命向上伸，像是要同我握手親熱。我知道，它這很可能是對食物的條件反射而已。但在内心裡，我還是很願意把這看作是它想主動和我套近乎的舉動。

冬天，它住在室内，神情有些落寞。夏天，它呆在陽台上，精神比較活躍。吃飽喝足的時候，它便把四隻爪子伸得長長的，惬意地趴在那裡養神。有的時候，它也會挺直脖子，使勁往遠處張望。我說不清楚，在這樣的時候，它是不是在想家。

看着這隻好像笨拙實則聰明的小烏龜，我常常會想，有些人怎麼會忍心殘害、甚至吃掉這些可愛的小生靈，而不是學會與它們和諧相處呢？

壹點号谷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