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祥：我家的縫紉機

我家的縫紉機

作者 | 劉希祥

1975年春天我家買了一台青島産“工農”牌縫紉機。那個年代，縫紉機是家裡最值錢的大件，在農村算得上是奢侈品，也是家庭富裕的象征。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資匮乏，衣食住行極其簡約，有時溫飽都難以解決。就穿的來說，商店裡成品衣服少之又少，而且價格都很貴，都是扯布回來自己做，再加上家庭經濟緊張，大人小孩穿的衣服都是更新檔摞更新檔，褲子補了褲腚補褲膝蓋，上衣的拐肘處補了再補。母親白天下地幹活，空閑時推碾搗磨，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做針線活，不是做新的，就是縫補舊的。父親擔任大隊黨支部書記，整天忙于公務，家中裡裡外外的事情都落在母親身上，父親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打算買台縫紉機，把母親從繁忙的縫縫補補中解脫出來。

農忙時，母親在生産隊參加生産勞動，農閑時，帶着飯去附近河道撈鐵砂，賣的錢父親給攢着，一年攢了一百三十元錢，足夠買普通縫紉機的。那時是計劃經濟年代，吃、穿、用等生活用品都要憑票購買，特别是被老百姓稱為“三大件”之一的縫紉機票，更是格外緊張。父親托時任公社黨委秘書的張榮法弄到了縫紉機票，可是，去供銷社買的時候，才知道這張票是買上海産“蝴蝶”牌縫紉機的，此縫紉機是能縫紉棉衣的高檔名牌機子，比青島産“工農”牌縫紉機貴接近一百元，父親認為：家庭用不需要這麼高檔的，主要原因還是價格接受不了。乍一聽，才貴不到一百元，但是，在那個年代，一百元錢不是個小數目，是工薪階層三個多月的工資，是普通人家大半年日常生活消費支出。隻好把票退給了人家，在退票時托付下一批給弄張青島縫紉機票，就這樣，第二年春天才買了這台縫紉機。

縫紉機買來後，母親歡喜不已，當天下午迫不及待地請來大隊縫紉鋪師傅劉世田給安裝，他是我的遠房爺爺，安裝起來，把它擺放在屋裡最顯眼、最亮堂的地方。這台縫紉機有着烏黑發亮的機頭，深褐色的架子，金黃色的台闆，美觀大方，漂亮極了。在安裝時，母親跟爺爺說起了去年冬天弄到“蝴蝶”牌縫紉機票，因買不起，把票退給人家時，爺爺說：“蝴蝶機子是名牌，幾年前我就想買。一直供不應求，弄不到票，買台蝴蝶機子難上加難，現在一張票也要賣四五十塊錢。”母親聽了，沒有後悔，反而覺得能買上這台普通的縫紉機就滿足了。

第二天母親根據爺爺的指導，開始練習蹬踏闆，一邊蹬一邊摸索蹬踏闆的技巧，憑着這股熱情勁兒，母親很快就能蹬着踏闆縫紉了。她一邊蹬着踏闆，一邊小心翼翼地推着手中的布條，自己慢慢摸索縫紉的竅門，功夫不負有心人，靠着這種勤奮、執着勁，花了很短時間就能輕松自如地駕馭這台縫紉機了。于是，扯來布料，請縫紉鋪的那位爺爺給裁剪褲料，在爺爺的指導下，為自己縫紉了一條褲子，從那以後，母親就用這台縫紉機包攬了全家人衣服的縫縫補補。

母親對縫紉機非常珍惜，每次用完，她都卸下關聯皮帶，把機頭收好，合上台闆，把罩布蓋在上面，蓋得嚴嚴實實，擔心進去灰塵。過一段時間給縫紉機每個部位上上油，把縫紉機全身擦拭一遍。

我對縫紉機感到非常好奇，總想蹬着踏闆過過瘾，可是，母親不讓動。機會終于來了，有一天母親帶着妹妹去外婆家了，放學後，我小心翼翼地拿開台闆，取出縫紉機頭，學着母親的樣子練習蹬踏闆，一會兒功夫就蹬得很熟練了，這時，安上關聯皮帶，找來舊布頭，一邊蹬踏闆，一邊手上推着布頭練習縫紉。第二天下午放學後，趁着母親還沒有回來，我又悄悄地蹬着踏闆練習縫紉，蹬着蹬着，一不小心，縫紉機頭的皮帶輪突然倒轉，隻聽到“咔嚓”一聲，針頭崴斷了，斷了的針頭怎麼也取不下來，吓得我趕緊收起機頭，合上台闆，蓋好罩布，若無其事地離開了。過了兩天，我發現縫紉機台闆下面的小抽屜裡有一個小本本，仔細一看，是一本縫紉機使用說明書，我就根據說明書上寫的，取下斷針，換上新針，好在沒有被母親發現，避免了一場訓斥。

一連幾天，吓得我不敢再動縫紉機了。又過了幾天，我的褲子褲腚處破了，趁别人不在家，找來布頭，貼在褲腚裡面，蹬着踏闆，慢慢地縫紉起來，補好後，自我感覺良好，就拿到母親面前顯擺。母親問我什麼時候學的，我把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從那以後，我的衣服破了都是自己補。

後來，二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自己用縫紉機縫補衣服。

我們成家後，兄弟分家，縫紉機分給了二弟家，從此，我告别了那台縫紉機。

上世紀九十年代，縫紉機作為一件裝飾品擺放在二弟家裡顯眼的位置，偶爾也使用一次。進入二十一世紀，物資财富極大豐富，人們生活越來越好，市場上各種成衣琳琅滿目，款式多樣，盡挑盡選。那台縫紉機在家裡已經沒有用武之地了，便被移到角落裡，成了放置物品的支撐架。

現在，這台塵封多年的縫紉機，在孩子們眼裡就是一台普通的縫紉機，沒有一點兒使用價值，或者說是一件不起眼的老物件；而在我們眼裡卻是我們最親密的夥伴，因為它不但伴我們從幼稚走向成熟，而且還伴我們從貧窮一步步走向富裕。它陪伴我們一路走來，經曆了風風雨雨，我們同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歲月悠悠，前路迢迢，願祖國繁榮昌盛，人民幸福安康！

劉希祥，男，大學學曆，中學進階教師，現在大關國中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