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夏天來了，綠蔭遍野，風暖晝長，一切都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立夏，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7個節氣，夏季的第一個節氣，今年交節時間為公曆5月5日。
古人對立夏的節候特征有着獨特的觀察與認知。天象上，立夏之時，“鬥指東南，維為立夏”，也即深夜時分，北鬥星柄指向東南方；物候上，立夏之後，“萬物至此皆長大”。
立夏，标志着萬物進入茁壯成長的階段。
立夏有“三候”。
一候蝼蝈鳴。宋人陳普詩雲：
昨朝苔砌行蝼蝈，破曉松梢亂栗留。
——宋·陳普《喜晴》
蝼蛄開始在路旁、田間出沒，黃莺在清晨的枝頭鳴叫。古詩還有“蛙聲作管弦”“亂蛙鳴處水縱橫”之句，說明這時節池塘中的青蛙開始鳴叫，宛如彈琴吟曲的歌手。
二候蚯蚓出。唐代詩人盧仝詩曰：
夏夜雨欲作，傍砌蚯蚓吟。
念爾無筋骨，也應天地心。
——《夏夜聞蚯蚓吟》
蚯蚓雖沒有筋骨，卻能感應節氣的變化，在立夏的綿綿細雨中掘土而出，趕赴夏天之約。
三候王瓜生。王瓜是類似于栝樓的多年生草質藤本植物，有藥用價值。《禮記.月令》載：“孟夏之月王瓜生，苦菜秀。”立夏之後，王瓜蔓秧開花，苦菜苗壯葉肥，正宜采作藥食。
正值春夏之交，“時節過繁華，陰陰千萬家。”（唐·劉禹錫《初夏曲》）春天的繁華漸漸落幕，到處呈現出濃淡相間、綠意盎然的清新景象。最惹人愛憐的，莫過于池塘中出水的新荷：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南宋詩人楊萬裡詩句裡的景緻令人心醉，幾片小荷綻露水面，半卷半舒，一隻蜻蜓飛來了，兩隻蜻蜓飛來了，紅蜻蜓、綠蜻蜓落在小荷上，落在淺夏柔和的光影裡。
農家小院裡的一架薔薇已經蔓過了矮牆，紅紅火火盛開，千朵萬朵壓枝低。唐人高骈說：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山亭夏日》
宛若垂挂起來的水晶簾幔，使得簡樸的小院裡微風裡都溢滿芳香。
還有牆根下得兩簇芍藥，生發出了葳蕤的枝葉。俗語雲：“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朝看芍藥。”立夏之後，芍藥怒放，那樣的嫣紅把五月天映得格外鮮亮。北宋邵雍詩雲：
多謝花工憐寂寞，尚留芍藥殿春風。
——《芍藥四首.其一》
芍藥是群芳中對春的告别之花，向人們展示春天最後一抹光彩，故也有“殿春”之稱。
立夏之後新果新蔬将陸續上市，鄉間就有了“立夏嘗新”的風俗。宋末元初有“櫻桃進士”之稱的蔣捷雲：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一剪梅·舟過吳江》
春光并沒有抛棄誰，留給我們一叢綠芭蕉，一樹紅櫻桃，美目美齒更美心。剛采摘的櫻桃什麼味道？北宋蘇轍說：
盤中宛轉明珠滑，舌上逡巡绛雪消。
仰嗫佳人露猶濕，偷銜啼鳥語尤嬌。
——《食櫻筍二首·其一》
櫻桃明珠婉轉的形，如佳人如啼鳥的态，以及似绛雪沁涼的味，如此生動的寫照，怎不叫人垂涎三尺！
這時節，梅園裡的青梅青碧、圓潤，泛着淩淩青光，誘人舌底泉湧。北宋婉約派詞人晏殊最愛青梅煮酒，他說：
青梅煮酒鬥時新，天氣欲殘春。
——《訴衷情·青梅煮酒鬥時新》
青梅與黃酒與老酒是絕配，兩者相得益彰，細品慢啜更具風味，無怪乎魏武帝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不過，南宋李清照的“卻把青梅嗅”别有韻味。青梅之青與清，可醉眼眸，可清濁氣，可提精神。
老家的立夏嘗新還有許多時令新果，比如田裡清淩淩的豌豆，園裡青瑩瑩的蠶豆，立夏時節摘了一籃，煮了吃、炒了吃，那樣的鮮靈、清香，滿口淺夏的味道。
老作家也是美食家的汪曾祺在它的《蠶豆》一文中，列舉了十幾種蠶豆的吃法，樣樣都讓人咂舌。我倒是愛着青蠶豆炸了吃，挑上一粒入口，嘎嘣兒脆，家裡的老人咂摸一壺老酒，品味半日閑情，把清涼的夏風品出幾多風味。
鄉間的立夏除了嘗新，還有換夏衣、置涼具的習俗。盡管北方到了立夏，天氣還有些微涼，可在江南一帶已是“四時天氣促相催，一夜薰風帶暑來”，漸漸熱起來，該準備換單衣、備涼席了。南宋大詩人陸遊晚年歸隐故鄉山陰，立夏日裡賦詩曰：
槐柳陰初密，簾栊暑尚微。
日斜湯沐罷，熟練試單衣。
——《立夏》
堪笑山家太早計，已陳竹幾與藤床。
——《四月旦作時立夏已十餘日》
院外的槐樹漸漸濃綠成蔭，天氣有點兒小熱，詩人日暮洗浴納涼，換上新的夏衣。不僅如此，他還清理出倉庫裡的竹幾與藤床，準備度夏了。
立夏之後，氣溫升高，雨水充沛，有利農作物的播種和生長，農事越發忙碌起來。
農諺雲：“谷雨打苞，立夏龇牙。”小麥從谷雨時就暗暗鉚勁兒生長，到了立夏時節，要麼齊穗吐芒，要麼揚花灌漿，麥熟進入倒計時，麥田管理一刻也不能放松。同時，夏耕夏播也進入了緊張期。
農諺還雲：“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滿倉。”南宋田園詩人範成大在《村居即事》裡說：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
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立夏前後，正是江南一帶早稻插秧之際，農人搶抓農時，泡田插秧，辛勤的汗水裡凝結着對豐收的希冀。此外，采收和播種環環相扣，接茬兒進行，采油菜籽、摘立夏茶、煮繭缫絲、點瓜種豆播玉米......
“春争日，夏争時。”、“立夏不熱，五谷不結。”、“立夏落雨，谷米如雨。”從這些樸實而富有智慧的農諺中，不難看出，立夏節氣對于農業生産，對于整個年景的重要。
倉廪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漢·司馬遷《史記.管晏列傳》
富足的家園永遠是我們守望的方向。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