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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春去不在,梧葉醒來

微風清閑,人間意鬧。這個春天在紛繁複雜中,在人們的無限向往中,将身影漸漸隐于綠的蔥茏,夏天的腳步近了。每個季節交替的時候,我總會記錄一些沿途所遇,這或許也是強迫自己走出偏見和狹隘,延展認知邊界的一種習慣。這個春天,雖然滿是遺憾,但是所得也頗豐。采訪華東師範大學校長錢旭紅院士,或許是這個春天最大的收獲吧。

采訪錢校長,是我采訪過衆多院士、專家中最有親切感的,或許這種親切來自于同是洪澤湖畔生長過的少年,我們對那片土地的熟稔,是共同久違的童年時光。正是這種鄉情,讓采訪更多的是一種學習和請教,亦是一種跨領域的交流,許多未解的疑問在這次采訪中,似乎找到了答案。

錢校長幽默、睿智,且不失儒雅之度,既有水靜時的澄澈,又有水動時的激蕩。我在寫采訪稿前,翻閱了他所著的《改變思維》這本書。說是翻閱,是因為還沒能逐字逐句全本認真讀完,但許多章節是仔細讀過的,而且有的讀了不止一遍。

讀他的文字會有股少年氣直擊心胸,既有通達,又不失銳氣,内容廣博自不必說,有些内容蘊意耐人尋味,雖是傳統,卻給人以站立前沿貫覽風雲變化之感。那種穿越古今、橫跨東西的連綿之勢,會讓人沉思,那些獨到的帶着辛辣味道的批判和建設性方法也時常在紙上蔓延。

采訪時,錢校長談老子思想的精妙,也談量子理論的意義,而且把老子思想與量子理論相結合,來看待和了解世界的變化,讓人感受到站在前沿探索事物發展本源的科學家,其思想的深邃和張力。我想,當可以承載自己最深沉的思索,人的思想就帶着光芒,讓人通透、自由和清醒。錢校長便是如此吧。

記者手記|春去不在,梧葉醒來

可以說,每一位采訪對象都是我的老師,都會給自己帶來新的思考。記者的職業屬性,讓我們可以在不同領域切換行走,但這種行走也隻是蜻蜓點水,是以遇到必須翻越的山峰時,那些經曆和挑戰最後都會沉澱在内心深處,幫助自己建立一種新的更趨向于理性而不動蕩的思維方式。

在多年的記者生涯中,有三篇采訪對我來說是極有挑戰的,也是最有收獲的。第一篇是采訪韋钰院士談教育神經科學。韋钰院士躬身于教育實踐,推動教育神經科學在中國的落地發展,她播下的火種現在已成燎原之勢。那時候,我并不懂腦科學,對許多腦科學的術語聽都沒聽過,在采訪中可以用一頭霧水來形容,連突觸還是觸突都搞不清楚,更别談腦科學與教育的聯系了。之後無他,便是逼着自己學習學習再學習。這篇采訪後來被洗稿無數,“教育實質上就是在建構人的腦”廣泛影響着教育界,也成就了後來的四屆甚至無數屆的“腦科學與教育論壇”,極大地推動了腦科學在教育領域的廣泛普及。

第二篇是采訪楊雄裡院士談“中國腦計劃”。楊先生是“中國腦計劃”的主要推動者,他的訪談有豐富的哲學觀點,馬克思、恩格斯許多經典論述可以脫口而出,整個采訪滿是挑戰。另外,楊先生的文筆極好,他的文章在院士群體中也是好的,這對記者來說是必須要攀爬的山峰。很開心的是,之後他在多個場合都誇贊我的散文寫得很好。記憶最深的是楊先生的辦公室,其實更像書房,我們的采訪就是在書堆中進行的。楊先生對腦科學和教育的關系有自己的辯證思考,在教育領域推動腦科普工作他做了極大支撐。

第三篇,可能就是采訪錢旭紅校長了,因為他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看教育的窗,同時也延展了我的認知空間。他談到目前傳統的、局限的、固定式的思維方式很難适應未來社會的發展挑戰,需要培養學生具有自發能動性的量子思維。人具有量子思維特點:測不準、疊加、糾纏、跳躍的言行情緒和思考狀态。量子理論的主要展現是波粒二象性,人也有波粒二象性表現,人的波粒二象性典型表現在人心理的不可預測和言行的“非理性”……當下量子教育學需應運而生。他在極力推動華東師大人才培養方式創新,學校的許多改革也正在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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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教育學”讓人産生無限憧憬,帶着這個命題,我發現我的想象還是有邊界的。但我清晰一點,正如錢校長所說,好的教育實踐并沒有跳出古人“因材施教,有教無類”的智慧。好的教育就是要做好“目的性”與“工具性”的和諧平衡,猶如“波粒二象性”,讓人處鄉野看炊煙四起而生悠然,于資訊繁雜中清醒自持,在知識碎片中關聯整個奔湧的時代;好的教育既不忘卻曆史,也不迷失當下,更不懷疑未來;好的教育是一個不斷讓人走出舒适區抵抗熵增的過程,并能夠幫助人掌握多元的思維模式,使人生熵減成長。

錢校長的訪談,讓我領悟到人類所有的理論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可以看到從曆史中走來的文明,始終在進化中發展,世界同樣在生長中創造,科學在不斷探索和質疑中取得了長足進步,社會在發展中解決了一個個難題。人類踏過大山大河,雖艱難,但是會看到在荊棘中開辟出條條道路的人們,也會有低頭欣賞腳邊野花的志趣。翻開曆史,我發現許多偉大的科學家、思想家都是站在人類的高度,紮根實踐的泥土。科學家讓我們看到一個個研究領域不同的風景,連在一起成就了人類的認知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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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采訪,都會讓我意識到,需要以更寬廣的思路來了解這個世界和腳下這片土地。我會在采訪後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呆上一會兒,重新清洗下自己的認知,看看自己是否還固守在自己的目所能及處。我總會在這個時間段,對自己作否定狀,然後在否定的基礎上再重建立立聯系,新生的聯結進而使自己可以從更廣泛的領域審視自己。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認知“容積”原來如此狹小。

采訪的漣漪效應有時出人意表,那種必須去學習的壓迫感時常會左右自己,如果周末和假期在家,不寫點東西或不看點文字,會感覺對不起自己的職業,會感覺自己被這日行千裡的社會所淘汰,會感覺這個被不同人物和思想彙聚起來的時代可以随時淹沒自己的身影。

深春處,春不知。身處大變革的時代,我多少都會産生潮來之前的不知所措感。是以,透過一個個訪談,看到科學家們常常在審視曆史中探尋未來,腳步卻從不脫離實際的土壤。我想,這是在無形而有形的大網之中讓人類擺脫孤獨最有價值的探索。

是以,我在錢校長的采訪稿中寫到,回身凝望曆史時,曆史會給予回望者以應答和力量;瞻望未來時,星海閃爍,一切可期。人類在跋山涉水中不斷探索,在自我和他人教育中不斷覺醒,文明火種得以生生不息。因為有無數的科學家們努力辨析世界本源,伴着他們思想和實踐生長出的認知疆域,随着時間推移,邊界不斷延展,呈現出無限可能的美好圖景。正是這些生長的念想和創造,成就了人們現在的生命狀态,這種跨越時空相聯結的浩浩蕩蕩的思索,在空白的罅隙裡生長出了新芽,進而催生許多創新,改變的力量便自然而然地生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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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作為記錄者,我并不否認每個生命個體的努力,每一個“我”都是值得尊敬的。曾經在一本書的開端讀到這樣一句話,我們每一個人都在以某種方式影響曆史程序。這本書寫的正是科技發展史。這句話猶如一束光穿過了我,然後是撥開迷霧的明朗。

縱覽曆史長河,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是微小的,但是,當我們橫切一個時代,尤其是大變革時代,每個人又似乎都是變革的主體和力量。那麼多偉大的變革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出自當時人們認為的偉大之人的手中,而是往往誕生于普通人之手。創新在不拘一格中,在極為偶然的機遇下,影響也改變着人類的活動。于是,後來的我們,便看到了一個個時代中熠熠生輝的高大背影。

或許,不妄自菲薄,是我們對自己、對時代最好的尊重。請相信,每個人都能在曆史上留下印記,每個人都為曆史的發展貢獻過自己的力量。

是以,科學家的方法論教會我們,不必驚慌,問題會在實踐中解決。

你看,春去不在,梧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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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本文系光明社教育家原創

作者 | 本刊記者 王湘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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