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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事· 一夜蛙鳴到曉|邱鳳姣

一夜蛙鳴到曉

文 | 邱鳳姣

邱鳳姣,漣源市鄉村國小教師,湖南省作協會員,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毛澤東文學院第十八期作家班學員,作品散見于各級報刊。

本文1600餘字

星光晃蕩的晚上,池塘裡忽然傳來呱呱的叫喚……是新春第一場蛙鼓的前奏吧?稍許,蛙鳴接二連三地冒出來,一聲接一聲,一串連一串,高低起伏,像風吹千重稻浪,像大珠小珠濺落墨玉盤。

青蛙鑽出泥洞,許是被池塘裡閃爍的寶石般的星星吸引了吧,顧不上春日微寒,跳出泛青的草窠,在隐約的波光裡,或演奏,或獨唱,或吟誦,把一小片水域,或者一片漂浮的陳年落葉,一堆将綠未綠的燈芯草,當作華麗的舞台,旁若無人地盡情展演。

鄉間事· 一夜蛙鳴到曉|邱鳳姣

微風吹散了薄寒,那些被星光塗抹的抽出新葉的樹木,那些邊緣突然柔和的鄉村建築,那一盞一盞照亮山村夜色的太陽能燈,在急切繁複的蛙鼓裡,呈現着一種生命的力量。似乎人間的一切,都将合上蛙鼓的節拍,蛙鳴的時令。一個又一個新鮮的夜晚,被蛙鳴裹挾着,浪潮般湧來。

夜色如稀釋的墨汁。似有一根指揮棒在暗中輕舞,池塘四周蛙聲有節奏地此起彼伏,聲浪一波一波翻騰。正值盛年的青蛙,黎明在水邊草叢間産卵,完成生命接替的莊嚴使命,夜間便專注演奏龐大而和諧的交響樂。有的蛙聲高亢嘹亮,像有力地捶擊大鼓,激情飽滿。有的蛙聲低沉渾厚,像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餘韻悠長。有的蛙聲清脆明快,仿佛小女孩在歡笑着鼓掌。

這一群穿越深邃僵土奔赴春天的蛙,在春風吹遍的田頭水畔,将蓄積一冬的熱情,用它們獨有的語言唱出來,聲聲無所畏懼。這樣的蛙曲,永遠不會在城裡的月光下演奏。蛙聲是童年的歌,是故鄉的歌,是田野的歌。蛙在故鄉鳴,應知故鄉事。總有在生命的旅程中匆促奔走的人,陷入清風明月的鄉村夜晚之美。不期而至的蛙聲卸下聆聽者緊裹的羁絆,靈魂變得清澈而坦蕩。

有人踱步來到池塘邊,腳步輕得像風吹走一片落葉。眼神不好的青蛙,聽覺卻如此靈敏。滿塘的青蛙立即捕捉到了輕微的聲音,齊刷刷地喑啞。岸上的人屏住呼吸,并不懊惱。不一會兒,一隻大膽的青蛙響亮地大叫一聲:“呱!”岸上的人聽出來了,這是隻體形特别大、四肢發達、青綠衣裳布滿褐色花紋的“石蚌”。

鄉間事· 一夜蛙鳴到曉|邱鳳姣

這種名叫“石蚌”的青蛙逐清水而居,山澗、水井、池塘邊的洞穴使它們深居簡出。飲泉水,食甲蟲飛蛾,“石蚌”肉質肥厚鮮嫩,很受捕蛙者的青睐,它們曾經一度成為捕殺的對象。活着就是一種對生命的挑戰,作為蛙族強壯的一員,“石蚌”藐視一切殘殺。年複一年的春天,水草中小小的黑色雲朵,便是它們萬千新生命的誕生。

也許是山地深處的安全感鼓舞了“石蚌”。它以極富個性的呐喊,以聲裂長空之勢,引發了衆蛙的再次歡唱。無數青蛙你呼我應,彼此唱和。星月迷蒙,草木芳香,蛙聲如暴雨驟降,如飓風掀起波濤。在潮水般湧起的蛙鳴中,有另類的嘶啞聲音,像滿懷心事的人不甘呼喚。這是蟾蜍的鳴叫。蟾蜍披着長滿疙瘩的土灰色衣服,鼓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樣子笨拙而無辜。在古代神話中,蟾蜍是吉祥之物。在漢朝的繪畫上,蟾蜍一直是以神話形象而存在的,備受人們崇拜。高貴與卑賤都與蟾蜍的内心無關,它們隻知道盡情地用自己獨一無二的歌聲祈求生活美好。

鄉間事· 一夜蛙鳴到曉|邱鳳姣

在一條溪水的潺湲裡聽蛙鳴,是令人着迷的天籁之音。星星漸漸隐退,夜色如黑絲綢般光滑柔軟。溪水清淺,自更黑的深處一路淌來,淙淙之聲高低錯落,如素手撫琴,不絕如縷。就在這動聽的溪水琴音裡,三五隻青蛙,毫不懈怠地唱着歌。蟬飲清露歌于疏桐,蛙卧流泉鳴于溪畔。這種具有穿透力的聲音,比泉水更潔淨單純,直抵聽者靈魂的深處。以水聲蛙鳴為枕,在溪邊青石上躺一會兒,隻覺田園清靜,山水從容,萬物慈悲。

被蛙聲鼓蕩的村舍,淡黃或銀白的燈光溫順娴靜。“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都是這份情緻。不知他們在等待誰?田園裡塑膠薄膜下稻種萌芽?山頭松軟土地裡的玉米破殼?一夜蛙鳴到曉,許多春天啟程的夢随着到達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