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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如重頭來過

他說,不如重頭來過

作者:柏顔

來源:《南風》雜志 2022年5期

他說,不如重頭來過

01

我是在一個暴雨天搬進沈之眠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

如他所形容的那樣:逃難般出現在他門口。

彼時我拎着兩箱大件行李,手上抱着三隻搖搖欲墜的紙盒。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紙箱裡一隻玻璃花瓶跌出來,砸了個稀碎。

他拿來了掃帚想幫忙打掃,可我執意要自己撿起來,就像收拾自己碎掉的心。

他也不勉強,關上房門彈自己的吉他,一首《慕容雪》傳出來。我對着滿地玻璃哭了不知道多久。

那時我剛剛結束一段長達7年的感情,整個人頹靡不堪。

好在沈之眠收留我。他說房租、水電、網費平攤,天然氣就算了。

他沐浴的時間長,免得我吃虧。

後來我才知道天底下竟然會有這麼愛泡澡的男生,一天兩次,每次至少一小時。如果不是他特别愛吃海鮮,我簡直懷疑他是一條偷偷上岸的美男魚。

02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麼度過漫長而傷痛的失戀期。

于我而言,就像身處零下30℃的寒冬。我想象自己如同冬眠的動物,不吃不睡,不邁出房間半步。

我隻能保持靜止的狀态,才能讓腦海裡的回憶一點點當機成冰。

一口氣付出半年房租水電之後,我對沈之眠唯一的要求就是,沒事别敲門。有事更不要敲門。

而他對我的要求是,不允許在浴室裡留下頭發絲。

是這樣相安無事度過三個月之後,某個夜晚他突然在院子裡做起了飯。準确地說,是戶外燒烤。

生蚝、大蝦、扇貝,松木炭火混着芝士和蒜蓉的香氣,足以通過嗅覺貫穿人的靈魂。

那是我們合租之後吃的第一頓飯。

他如約沒有敲門,而是從外面打開了我的窗戶。挑着眉毛問我,生蚝要加辣椒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記憶裡那張生動的臉。他眼睛亮閃閃的,手指纖長漂亮,像一株燦爛的植物。生機勃勃又有些孤傲冷清。

那頓飯後,我們之間比普通房東和租客的關系稍稍近了一些。

不過真正讓我跟沈之眠變得熟稔的催化劑,是一個留着韓式蛋卷頭的女孩子。據說她自告奮勇開車送稍稍喝多的沈之眠回家。

快要到家前兩分鐘,他突然給我發了條微信,讓我出去接他一下。就在我還詫異他葫蘆裡賣什麼藥的時候,他徑自過來摟過我的肩,用十二分誠實坦蕩的口吻對女孩說,我家已經有女主人,沒騙你。

當時我大概是戲精上身,故作兇悍地擰住沈之眠的耳朵,質問這女的是誰。倒是女孩先認慫,連連說嫂子别誤會。

然後扔下車鑰匙,蹬着高跟鞋狼狽消失在夜裡中。

我望着女孩的背影惋惜不已,論身材,她簡直有當年香港小姐的風采。我把胳膊搭在沈之眠肩上,問他是不是唐僧下凡。

誰知他冷漠地躲開,說了句欠了我一次人情,轉身又進了浴室。

後來沈之眠所謂報答方式,是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通勤距離不遠,重點是薪酬足夠我續上後面的房租。

我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一直到去公司報道,才知道沈之眠本人就是我的頂頭上司。

當我抱着一大摞檔案敲開他辦公室玻璃門的時候,他輕飲了一口咖啡。穿西裝的樣子,還真是當得起豐神俊朗四個字。

想起當年我們在學校遇見,他還是小我三屆的學弟,籃球打得一般,英文卻說得流利道地。

就連我的碩士導師都誇他是可造之材。可是後來不到一年他就以身體原因提出休學,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一直到我來到杭州,每天發一大堆吃吃逛逛的朋友圈,他剛好點贊留言,我才知道他早就定居杭州。

那時我深陷在失而複得的愛情裡,與他不過是點贊之交,就算聊天也沒再提起當年的事。

想到我堂堂C大高材生,居然淪落到給學弟當下屬,心裡多少有些難以言喻的挫敗。

他大約也能看出來幾分,吃午飯的時候故意調侃,要是當初我沒拒絕500強公司的橄榄枝,現在搞不好已經掙到千萬身家。可惜,你太感性。

我笑,你是想說戀愛腦吧。

畢竟當初我倒追程銳的事早就鬧得沸沸揚揚。

就連導師也苦口婆心勸我,何必為了一場愛情放棄大好前途。

可是他們都不懂。程銳對我來說,不隻是一場青春愛戀,更是長達7年的漫長追逐。

我和程銳從小就是鄰居,在我父母三天兩頭吵架互毆,雞飛狗跳的年歲裡,我的生活裡隻有程銳這麼一個朋友。

我害怕到失眠的夜裡,是他站在窗外的樓道裡哆哆嗦嗦地陪着我。

我上完晚自習,回到家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的深夜,也是他揣着燒餅和豆漿來看我。

無可依仗的青春歲月,程銳是唯一會把我護在身後的人。在别人眼中,他或許隻是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交往對象。

可對我來說,卻是年少孤寂歲月裡唯一可以信賴的神祇。

大學還沒畢業,我就去了他的公司實習。

從看不懂報表,到為了季度幾百萬的虧損徹夜難眠。我花了大約兩年多時間重修管理課程,隻為了有朝一日站在他身邊,得到他一句幸好有你。

後來,我也總算做到。全國12間分公司,幾乎都有我的參與布局,每年5000多次線上例會,我一度寫總結報告到腱鞘炎發作。

再然後,是所有人都以為我們領證在即,他卻和另一個女孩共度良宵。

那個被資本一手捧紅的女明星,第二天就官宣了他們的愛情。所有人都打來問我怎麼回事,我才知道自己蠢得這麼徹底。

一直我搬離他替我租的房子,程銳隻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我負氣地挂斷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打來。轉眼七年似塵埃。我才知道這樣漫長的青春和愛戀,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03

這是我的故事。或許在程銳和他的小女友口中,有另外的版本。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職員在女明星的微網誌下面評論了一句,以前有個叫方西禾的女同僚經常蹭老闆的車,雲雲。

網絡世界向來不缺編劇,轉眼之間,我作為夾雜他們之間惡毒小三的小作文就傳得鋪天蓋地。

以為和程銳再也不會有交集,沒想到半年後,我還是出現在他辦公室裡。

他當着我的面讓人撤下了熱搜,承諾會擺平整件事不會再給我造成困擾。可他始終不曾說過一句抱歉。

我幾乎忘記了怎麼走出他的辦公室,隻記得我失魂落魄地從辦公大樓走出來。就在一大片朦胧的眼淚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不知道他站在了多久,隻記得他披着陽光向我走來。他寬闊的胸膛如同堅不可摧的堡壘。

那是和程銳分開後,我第一次睡得這麼安靜醇熟。

沈之眠把車停在霞飛路的湖邊,梨花開得讓人想要落淚。

他輕輕替我撫平耳側的碎發,小聲說,沒事了。

我鼻子猛地一酸,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那天晚上我們沿着湖散步,我才知道他主動邀請我分攤房租是早有預謀。

他說我曾經用飛蛾撲火的姿态追随程銳的腳步,卻從沒想過身後有個人,也曾為我相思情動。

一陣風吹過,潔白花瓣緩緩落下。

他伸手替我拂去,讓我恍惚想起好多年前,他抱着籃球追在我身後說,學姐,加個微信吧。

此時此刻,月色朦胧。他說,不如重頭來過。

他說,不如重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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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柏顔。原文載于《南風》雜志2022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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