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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林河的魚——科爾沁的少年,獵殺白狐狸

作者:郭勒的魚

父親是科爾沁草原的蒙古族少年,思維靈活,蒙漢兼通,活潑跳脫的少年英才。

從家鄉科爾沁大草原出來,16歲就去武漢念大學,後來被一位上司賞識,帶着他來到錫林郭勒,遊走在錫林郭勒大草原上,做全盟水利勘察工作,入國家編制,委以重任。

鮮衣怒馬的少年,春風得意,縱着大青馬,踏着月色歸,一路繁花相送。在錫林郭勒大草原上馬蹄輕馳,衣袂飄飛,那時他是舒展的百靈,縱情高歌,自由起舞。

錫林河的魚——科爾沁的少年,獵殺白狐狸

年少終是輕狂,他把公款200元錢借給了他一哥們兒,那哥兒們要回老家,說是結婚急用,過幾天就還他。

可是在規定的期限那哥們兒沒有還他,不知是不是貪戀新媳婦兒的顔色,連班兒也不來上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爹一直等着那哥們兒來給他還錢。自己不知道先把窟窿補上,到了月底匝賬,公款私用,那個年代200元是巨款。

于是被移交法辦,200塊錢,判了三年,50年代中期。

從監獄出來以後,工職沒啦,人也從青蔥少年變成沉默大叔,背着行李發配到躍進公社繼續接受教育。

我父親當年從科爾沁出來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光宗耀祖。

出了這件事兒以後,終其一生直到死,我父親再也沒有回去過他的家鄉。

生在科爾沁,葬在錫林郭勒。

錫林河的魚——科爾沁的少年,獵殺白狐狸

跟我媽結婚後,兩個人也就在這片遼闊蒼莽的土地上收攏了翅膀,夾緊了尾巴,默默地繁衍生息。

在我們草原上,當馬倌兒,羊倌兒,牛倌兒,是要絕對可靠,穩重踏實的人,不是哪個人都能當上這些“倌兒”的。我的父親是勞改釋放犯,當然更不可能幹這些活兒了。

那時公社派給我爹的任務是下狼夾子。

那時草原上的狼多,狼群不分白天黑夜裡,到處偷吃牧民的牛羊,讓牧民防不勝防,受到了嚴重的經濟損失。

牧民們為了保護人身和牛羊的安全,每年入冬後,對草原上的狼群便集中清理一次,減少狼的數量,保證來年的人畜安全。

是以,冬季是牧民清除野狼的行動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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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狼的方式是射殺、陷阱、掏狼窩,下狼夾子。

我父親的身份不可能進入射擊隊。

他能隻做一些外圍工作 ,就是下狼夾子,巡查狼夾子,收狼夾子。

下狼夾子是指使用鐵夾子,埋在野狼經常出沒的地方,上面放上羊肉。狼一偷吃肉,就觸動夾子 夾住狼的腳,來捕獲消滅。

那裡發現有受傷的狼,那就要叫人來處理。

有小野獸,比如兔子獾子狐狸什麼的,也就偷偷拎回來自己享用, 兔子吃肉,獾子熬油,狐狸扒皮做帽子。

獾子油是絕好的治療燙傷奇藥。

這一天的早晨,彤雲密布,朔風漸起,我爹出門兒看了看,天是陰沉沉的,但不像下雪的樣子,他忍不住吐了口吐沫,心裡念叨着,要再不下雪,草原就要有黃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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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還沒有下雪,草原一片黃漫漫,灰茫茫的。

大皮帽子摟頭蓋臉的捂着,我爹說他那是感覺就是《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那一段兒,步履沉重蹒跚的來到來到他固定下夾子的地方,遠遠看見上面有一個白白的東西,我爹當時心裡一緊,這是把小羊給夾着啦?

跑到跟前兒一看,傻眼兒了,是隻狐狸,夾子上軟哒哒趴着一隻白色的狐狸,因為他下的夾子是打狼的,都有較大力道,這隻狐狸是餓極了,來這裡偷肉吃,整個頭都打扁了,半塊肉還叼在嘴裡,看着是沒氣了。

狐狸見過,這隻為什麼這麼白呢?不是雪白的,不是電視上演的雪白雪白,而是白裡發着黃 發着灰的白,但整體基調是白的。

我爹軟着腿,顫抖地翻過來一看,是隻白狐狸。

我爹說他當時就懵了,因為白狐狸隻是傳說,并沒有人真正見過。

從小他爹娘也說過有關胡黃灰柳白“五仙”的傳說,在遼闊的大東北地區也廣為流傳,在絕大多數東北老人的心目中,對“五仙”都極為崇敬,我奶奶是東北滿族,沒少對我爹做這上面的文化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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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他當時心存僥幸,認為人老了頭發會白。狐狸老了,頭發也會白。有沒有可能是上了年紀而發白的,這就像人上了年紀一樣,須發皆白。本身不是白狐狸。

後來他又想狐狸老的皮毛都發白了,那就更可怕了,那簡直就成精了。

擺弄間發現在狐狸的右前爪上纏着一些布條兒,我爹小心翼翼地把布條打開一看,前爪也是被夾子夾得稀爛 ,新鮮的傷,上過藥,看來是剛剛受過傷,有人救治了它,我爹知道這是老牧民幹的事兒。

因為那時候草原上有個傳說,不能打白狐狸。

那時的白狐狸不像現在的傳說,是吉祥,美好,愛情的象征。

那時的白狐狸,在老牧民的心中是一種不太吉利的東西,不可琢磨的東西,不能把控的東西,像黃鼠狼一樣的存在,一般人是不敢傷害他,看他前爪子受傷啦,被老牧民逮住包紮以後放生了。

正因為他前蹄受傷,逮不着吃的,才上狼夾上偷肉吃,送了命。

我爸唉聲歎氣地慢慢地拿帽子把這隻白狐狸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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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這個傳說,可是沒辦法,已經死了,他在爐子邊兒上放了一天,希望這隻狐狸能活過來。

墨迹了一天,我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又不敢說出去,奇迹沒出現,狐狸就是死了。

還是咬咬牙,趁着天黑偷偷把它扒了皮,把肉扔出去喂狗,皮制成個褥子給我媽鋪。

我一直就不了解,既然是這樣了,那怎麼就不知道拿出去埋了呢?立個墳,說說你的無辜和過失,請求它老人家原諒不就完了嗎,為什麼還要扒人家的皮?拿人家的肉喂狗?

而父親沉沉看了我一眼。

說,因果有循環,人間有代謝。

這個道理太深奧,我也搞不懂。

這一生我的父親很是郁郁不得志,一生困頓,把青春、理想、豪情,最後包括生命,都埋在這黃沙綠草間。

究其原因,他認為是獵殺了這隻白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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