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婆婆七十大壽。
我一大早就開始忙碌，炖雞，蒸魚，做長壽面，忙得腳手不沾地。
本來早上跟老公李強說好了，他到機關裡打個照面，然後請假回來給我幫忙。可是現在都十點多了，還不見他的人影。
我心裡急得慌，隻得加快了速度，一會兩個大姑姐來了，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飯，我端不出菜來可就尴尬了。
不一會兒，門咣當一聲響，李強回來了，我趕緊招呼他進廚房幫忙。
他進廚房還沒兩分鐘，大姑姐二姑姐兩家人到了，李強連忙手裡的菜放下說：“我出去招待一下，你自己弄吧，動作快點。”
客廳裡，兩個姐姐跟李強還有公婆高高興興地歡聚一堂，說笑聲，打鬧聲不絕于耳。
我在廚房擇着青菜，大姑姐咋咋呼呼的聲音傳入耳膜：“爸，媽，我給你們一人買了件外套，情侶款唐裝，快試試！”
二姑姐也不示弱：“爸，媽，我給你們買了一台按摩器，這個對腰肩腿疼效果很不錯，我試過，絕對好用……”
婆婆很滿意：“啧，啧，還是閨女好，年輕時候不覺得，這年齡大了，你說要是沒個女兒，晚年該多凄涼。樓下你那個王阿姨，唉……”
我心裡挺不是滋味，閨女買個衣服買個按摩器就是孝順，我給你的三千塊錢不夠買這些東西嗎？還有，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侍候着你的一日三餐，就不是孝順？
忙到快十二點，我把所有的菜都做齊端上了桌，大家相繼向婆婆敬了酒。
我忙着給他們拿餐巾紙，小鹹菜，辣椒油，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吃上兩口菜，大姑姐家的兒子說：“外婆，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好喝？”
婆婆笑得臉上堆成了一朵大波斯菊：“樓下的超市賣的散裝白酒，聽說是自己釀的，”然後扭頭看向我，“王靜，你去打上五斤，讓我外孫走時帶上。”
老公李強也附和道：“是，快去吧，免得等會兒人家賣完了。”
打完酒回來，我向李強使眼色，他好像沒看見一樣，跟兩個姐夫喝得正歡。我又使勁踢了他一腳，他這才反應過來。
蘊釀了一會情緒，他起身端起酒杯：“爸，媽，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今天趁着這個機會，我想說件事，我跟王靜，我們，我們想買套房子，希望你們能支援……”
餐桌上，喧鬧聲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每個人都默不作聲，氣氛一下子僵在了那裡。
2
我跟李強結婚十三年了，兒子也已經十二歲，今年就要上國中了。
我是個農村姑娘，當年大學畢業留在了這個城市，遇到李強後，迅速墜入了愛河。
李強的家人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在他們看來，我太普通了，根本配不上他。
我家是外地的不說，長相一般，工作收入一般，父母沒有正式工作，以後老了病了連一點保障都沒有。而且還有個未成年的弟弟，這家庭負擔也太重了。
可奈不住李強非要娶我，他們隻好屈服了。
結婚時婆家沒有買婚房，彩禮也隻是像征性地給了一點。但當時我不在乎，隻要李強對我好，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婚後，我們住在了公婆的三室一廳裡。
隻要我在家，家裡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在做，洗衣服拖地打掃衛生也基本上都是我在幹。
生完兒子歇過産假後，本來我想去上班。可婆婆說她高血壓，常常頭暈給我帶不了孩子。
我一下子犯了難，保姆又請不起。沒辦法，李強勸我辭職在家帶孩子。再說公婆年齡也大了，身體不太好，以後也需要人照顧。
就這樣，我辭了職，在家裡照顧一家老小的飲食起居。
不光如此，兩個大姑姐隔三差五地來吃飯小住，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靠我侍候。我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保姆。
這十幾年來，我别的本事沒長，練就了一手做飯做家務的本領。
好在，經濟負擔不是很重，公婆都有退休工資，每個月婆婆都會給我生活費。從以前的一千元漲到現在的三千元。
李強的工資，用于我們一家三口的其他開銷，又沒有房貸，生活倒也輕松。
可從去年開始，我越來越有危機感，跟我同齡的姐妹，有的已經買了第二套房了。而我還寄居在公婆的屋檐下，心裡怎麼都不踏實。
是以，我想買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而且，兒子都十二歲了，馬上都要上國中，以後還要上高中上大學，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現在要是不買，以後我們怕是更買不起。
說實話，我們是有些存款，但還不夠首付。我就想讓李強去向公婆和兩個姑姐借一些。可他這人死要面子，一開始說啥都不同意，我好說歹說，他才勉強同意試試。
哪知才張開口，氣氛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大家都不吱聲，我囧得臉恨不得埋到菜盆裡。
3
還是大姐夫打破了尴尬：“來，來，先吃飯。這事不急，以後再商量。”
飯後，李強幫我把盆盆碗碗收進廚房，我趁機對他說，借錢的事讓他繼續跟進，房價一天天見漲，還是要下手快一點。
李強還沒來得及回話，二姑姐就在客廳裡喊他出來。
我從廚房往客廳看，兩個姐夫和兩個外甥在打麻将，沒見公婆和李強姐弟的身影。
瞧這陣勢我就明白了，這是人家一家又在開會了。每逢家裡有什麼事要商量，我便會被他們排斥在外。哪怕我任勞任怨侍候了他們十幾年，在他們眼裡，我始終是個外人。
趁着去衛生間的空擋，我把耳朵貼在婆婆的門上聽了一耳朵。
大姑姐呱噪的聲音傳來：“我就知道是她的主意，老三，我不是不想借錢給你。你想想，家裡就你一個人掙錢，她常年吃閑飯，以後房貸，欠款都得你來還，你能吃得消嗎？”
二姑姐的聲音尖酸刻薄：“我覺得大姐說得對，老三，不是我說你，你得厘清裡外人，咱一母同胞的姐弟，還會害了你不成。你别傻了，她這是想着法的要榨幹你，你别傻乎乎的被賣了，還在幫她數錢。”
婆婆的聲音：“我覺得你兩個姐姐說得對，這房子不能買。我手裡是有幾個錢，但死了也帶不走，還是你們三個的。老三媳婦今天早上給了我三千塊錢，我也花不着，你姐倆就分了吧，買的衣服跟按摩器挺貴的，一人一千五……”
我再也按捺不住，全身的血液都沖向腦門，猛地推開房門，屋裡邊的人個個一臉驚恐。
我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說：“媽，我給您錢是孝敬你的，您轉頭就分給你兩個女兒，想過我的感受嗎，有沒有把我當家裡人？”
婆婆不屑地瞟我一眼：“你的錢，你的錢哪裡來的，還不是我給你的？你又不掙錢，家裡吃的喝的哪樣不是我花的錢，我自己的錢，想給誰就給誰。”
沒等我開口，大姑姐怪聲怪氣地吼：“就是，你就知足吧。遇到媽這麼好的婆婆，你吃她的喝她的住着她的房子，現在還惦記上了她的養老錢……”
二姑姐也沖着我喊叫：“要不是你嫁給我弟，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嗎，我弟一個人養家已經夠累了，你還撺掇他買房，你想累死他呀……”
我氣得臉都青了：“我是想買房，也想問你們借錢，你們可以不借，但不可以這樣輕視我。”我轉頭望向婆婆，“媽，我不是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嗎？那好，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我不住你的房了，也不再吃你們家一粒米！”
4
說完，我就回到卧室開始收拾東西。李強跟進來想要阻止我，我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奪門而去。
這個無能又懦弱的男人，我真跟他過夠了。
我拉着行李箱去了我弟家。我弟大學畢業後也留在了這裡工作。去年，他拿出自己的積蓄，我爸媽又贊助了一部分，首付了一套房子。
今年裝修完後，他跟女朋友已經搬進去住了。
我把家裡剛發生的事，一股腦告訴了我弟，我弟笑着說：“姐，我不讓你向他們開口你非不聽，我跟爸媽都能贊助你一部分。房子首付不是問題，你真沒必要去跟他們借。”
“有必要，我給他們家當了十幾年的保姆，我就是要他們一個态度，一個肯定，可他們太讓我寒心了。”
婆家人一直看不起我娘家爸媽，認為他們沒有正式工作，隻是個賣水果的，身份卑微。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幾年我爸媽擴大了店面，線上線下雙向經營，營業額是以前的好幾倍。
我弟的房子，我爸媽出了一大部分，就連裝修款也是他們出的。
我爸媽說了，我買房子，差多少他們補多少。是以，這個房子我不是買不起，所謂借錢隻是要他們的一個态度而已。
5
我把手機關機，在我弟家住了一周。期間，李強跟我弟打過電話，都被我弟塘塞了過去。
可老這樣躲着也不是事，房子我肯定要買，是以有些事也得給李強掰扯清楚。
我開了手機，告訴李強我在我弟家。
李強來接我，他支支吾吾地求我趕緊回去，說他和孩子都想我。
我冷笑一聲：“想我幹什麼，這樣多好，反正我又不掙錢，在家也是吃你們的喝你們的，這樣你們還能省不少呢！”
李強臉色變得很難看：“王靜，你就别怄氣了。我承認那天大姐二姐的态度是不太好。但我想了想，這房子還真不能買，一是壓力大，二是現在市場不穩定，萬一房子降價了呢？”
我冷哼一聲：“這都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我買了新房般走了。你們家就缺了一個免費的保姆。你大姐二姐，你爸媽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對不對？”
李強臉色劇變，尴尬得說不上話來。
一個月前，我就跟婆婆提過想要買房，她當時就顯得很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麼。
有一天，我肚子不舒服在卧室裡躺，婆婆以為我去買菜了，跟李強說的話一字不差傳入了我的耳朵：“老三，我跟你大姐二姐商量了，你不能聽你媳婦的，這房子堅決不能買。她要走了，家裡的飯誰做，衣服誰洗，她一個農村丫頭，嫁到我們家就算燒高香了……”
我當時氣壞了，可過後想一想，婆婆都七十歲了，有這個心态也很正常，人都怕老無所依。
可他們無底線地榨取我的勞動，十餘年來把我當免費的保姆，還覺得理所應當，我還是覺得委屈。
是以，我想趁着婆婆過生日，把這個問題提出來。
如果兩個大姑姐和婆婆，願意靜下心來把這個事放在桌面上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我在搬走的時候也會妥善安排公婆的養老，或者帶他們一起搬進新房。
其實，我要的不多，就隻是要他們的了解和肯定，可現實卻讓我大失所望。
他們不讓我買房的目的隻有一個，怕我搬走後家中少了個保姆，打亂他們原有的生活秩序。
6
我看好了一個樓盤，果斷交了定金。
我通知李強，如果他同意買房，就跟我一起去辦手續，錢的事不用他操心。要是他不同意，就跟我去辦離婚，财産一人一半。孩子他願意要就跟他，不願意要就跟我。
是的，我現在有了離婚的勇氣和底氣。
我是學财會的，從去年起，我就又拾起了我的專業。前段時間，弟弟又幫我找到了一份工作，過兩天就開始教育訓練，合格後就可以上班了。
雖然工資不高，但養活我和兒子沒有問題。
李強當然不同意離婚，也不同意買房：“我們搬走了，爸媽怎麼辦？他們都七十多了，媽有高血壓，爸有糖尿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後悔都來不及。”
我咬咬牙，逼迫自己變得冷硬：“我管不了那麼多，我侍候了他們十幾年，也算仁至義盡了。他們不是還有兩個女兒嗎，閨女多孝順啊，陪他們唠嗑，還給們買東西，閨女侍候他們比兒媳婦更舒心。”
李強耷拉着腦袋，啞口無言。
在我的堅持下，房子最後還是買了。
隻用了兩個月時間，裝修就全部結束，簡單買了幾樣家具後，我就帶着兒子搬了進去。
我告訴李強：搬不搬随你，你要不放心，就留下來照顧你爸媽。
我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軌，下一步，我準備考個進階職稱。雖然我已經三十多歲了，但我不想放棄自己。
這十幾年的全職主婦，讓我明白，家庭跟社會其實是一樣的，沒有收入，沒有經濟來源就沒有話語權。
一周後，李強賤兮兮地也跟着搬過來了。我在心中冷笑，侍候自己親生父母，也僅僅隻有一周的熱度。
聽說，李強和兩個姑姐一次十天輪流去照顧公婆，沒多久三個人就都焦頭爛額。
親姐弟三人為這事，已經幹過好幾架了。不過，這些都跟我沒有多大關系。人家親姐最疼親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我就不用操心了。
從今以後，我隻需過好我自己的生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