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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潤妻子、獨子的往事回憶

陳景潤夫人由昆:“他像孩子一樣純真”

撰文 李舒亞

陳景潤妻子、獨子的往事回憶

1977年8月,《人民畫報》刊登了題為《對數學理論研究的新貢獻》的報道。幾個月後,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讓國人知道了陳景潤的名字,也使他成為20世紀七八十年代年輕人最崇敬的偶像之一。

作為中國著名的一代數學家,陳景潤在作家徐遲筆下因忘我思考而在街上撞到大樹的“癡人”形象,在人們的心目中可謂根深蒂固。然而,在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夫人由昆時而歡欣喜悅、時而淚光閃動的追憶裡,記者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也許更為真實的陳景潤。如果說過去廣為流傳的都是他戴着眼鏡,趴在書稿堆裡埋頭演算的模樣,那麼,這一次,他的形象則定格在那張和兒子在一起、寫滿慈愛和幸福的笑容中。

早春時節的北京,陽光明麗。在京城西郊的解放軍總醫院第二附屬醫院放射科主任辦公室,記者見到了既是軍人也是醫生的由昆大夫,一襲白大褂,牛仔褲、運動鞋,她和藹地笑着說:“我們現在也放松了,平時不一定穿軍裝,這樣更輕松随意些。”

時光如白駒過隙。1978年,整30年前,由昆正是在這裡(時稱解放軍309醫院)與陳景潤相遇。如今陳景潤先生離世也已經12年,但回首住事,仍曆曆在目。“如果說他‘白專’,那真是冤枉他了,”由昆深情地說,“無論作為學者,還是丈夫和父親,他都是稱職而優秀的。”

“做夢也沒想過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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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潤在工作

1978年,45歲的陳景潤已是譽滿全球的數學家。在他之前的個人曆史裡,有童年的孤寂,有少年遭遇戰争的驚惶迷惘,有新中國成立後考入風景如畫的廈門大學、馳騁在數學海洋裡的沉醉,有畢業後在北京中學當老師不擅表達的苦悶,有被華羅庚先生慧眼識珠、加入中科院數學所後的廢寝忘食,有“文革”時受到不公正待遇,仍在不足6平米的鬥室裡、一盞煤油燈下不分晝夜地演算,直至攻克“1+2”(《大偶數表為一個素數及一個不超過兩個素數的乘積之和》)難題,把“哥德巴赫猜想”(任何不小于6的偶數,都是兩個奇質數之和,簡稱“1+1”)推進了一大步,在國際上引起轟動……在這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裡,他似乎一直是一位在數學的崎岖山路上隻身攀登的獨孤英雄,有理想、恒心和毅力,獨與愛情無關。

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發表後,陳景潤成為一代人的精神偶像,在收獲幾多榮譽和尊敬的同時,求愛信也堆成了小山,組織和上司也十分關心他的“個人問題”。然而,他都淡淡地推卻了。直至遇到由昆,那朵屬于數學家的姗姗來遲的愛情之花終于綻放了。

1978年,27歲的由昆從武漢軍區被選派到北京解放軍309醫院進修實習已近一年。這一年,全國科學大會在京召開,多年來積勞成疾的陳景潤在鄧小平的親自關懷下,被送進了這所醫院的高幹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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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潤和數學家華羅庚在一起。

“說實話,我在認識我先生之前沒有看過那篇報告文學,隻知道一點,也沒有很在意。”聽說這位大數學家住進了醫院,由昆和幾位同伴一起去“看稀奇”。“第一印象,這個人很随和,蠻客氣,也沒有什麼架子。”

由昆當時并不是陳景潤的主治醫生,但值班時每天要到高幹病房查房,接觸漸漸多了起來。由昆愛學習,那時每天查完房,她都會在病人晾衣服的陽台上聽廣播學英語。一次,陳景潤問由昆:“我們能一起學外語嗎?”從此,兩人開始結伴學習。事實上,從學生時代起,為了能直接閱讀世界各國文獻和最新學術成果,陳景潤不僅擅長英語、俄語,還自學了德語、法語、日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等語言。

一次,陳景潤忽然問她喜歡吃米飯還是面食。由昆雖然非常不解,但還是回答說喜歡吃米飯。陳景潤手舞足蹈地說:“那太好了,我喜歡吃面食。”原來,當時米和面均限量供應,一家人喜歡吃不同類糧食更能“互補”。

由昆也覺得陳景潤人很好,非常有才華,但是,“做夢也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就把他當作一位師長。”忽然有一天,陳景潤自言自語地說:“我們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由昆脫口而出:“你開什麼國際玩笑?”陳景潤趕緊說:“是的,是的,您那麼年輕漂亮,我年紀大,身體又不好……”由昆吓壞了,趕緊收起書就跑了。

幾天後,輪到由昆值班查房。陳景潤小聲地說:“對不起,由醫生,我們還是一起學英語吧,是我不好,亂說話。”又過了一段時間,陳景潤忍不住再次舊事重提。由昆告訴他真的不可能。“第一,女孩子做的事,比如做飯、打毛衣之類,我全不會。第二,我的脾氣也不太好。”陳景潤卻說:“不會做飯,我們可以吃食堂。你穿軍裝,就把你穿剩下的給我穿也沒關系。我會讓着你,肯定不會跟你吵架。”最後,陳景潤使出了“撒手锏”:“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一輩子不結婚。”

那天回去後,由昆失眠了。“壓力太大了。我相信他真能說到做到,你能感受到他的執著。”這一次,由昆被打動了。“我想,如果他這輩子真不結婚,生活不好的話,我能幸福和安心嗎?”

由昆給家裡很認真地寫了一封信,父親也回了一封長達十幾頁的信。最終,她決定接受陳景潤真摯的感情。

數學家的幸福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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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潤生日時的全家福

兩年後,陳景潤和由昆結為伉俪。婚後三年,由昆才從武漢軍區調到北京。

嫁給這位鼎鼎大名的數學家,一定會有所犧牲,由昆在做決定時已有所準備。不過,與許多人的想象大相徑庭的是,他們的婚姻生活讓由昆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滿足。

生活中,由昆和陳景潤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陳景潤大多數時間都花費在“辦公室”,即家中的書房裡,研究所學生也是來家裡上課。而由昆要到醫院上班,還時常值夜班。但讓由昆感到暖心的是,上班前,陳景潤一定要和她道别;下班回家,陳景潤聽到腳步聲,一定會從書房出來,拍着手歡喜地說,“由回來了!由回來了!”“由”是陳景潤對妻子的愛稱。

陳景潤也希望能像别的丈夫那樣陪妻子逛街、逛公園。由昆說:“其實,我先生的感情很細膩,他隻是沒有多少時間去跟别人交往、閑聊。”是以,他會帶着由昆清晨五點坐公共汽車去北京植物園,到了八九點其他人前往時,他們已經在傳回的路上,絲毫不影響工作。他聲稱要陪由昆逛街,又掏光兩人身上的錢,說:“帶錢的話,買東西很浪費時間。我今天先陪你看一看,選好了明天你再自己來買。”隻為讓妻子體會一下有丈夫陪着逛街的感覺。“你說氣人不氣人,太可愛了,有時候覺得他真像孩子一樣純真。”由昆笑着說。

由昆始終難以忘懷的是兒子出生時的情景。當時,需要家屬在手術單上簽字,可陳景潤無論如何不肯簽,一定要院方保證不出現任何危險。最後,實在沒有辦法,陳景潤認認真真地在别人簽“同意”的地方寫下一行字:“務必保證我妻子由昆術後身體健康,能正常工作。”醫生又問:“一旦出現問題,保大人還是孩子?”“當然是大人!”陳景潤毫不猶豫地回答。隻這一句,讓由昆感動至今。“當時就覺得,這輩子嫁給他,沒有錯!按道理,他當時年紀大了,孩子對他有可能比我更重要。”

兒子滿月後,由昆就像被關了很久的小鳥重獲自由一樣,出去大大地采購了一番。陳景潤跟她說:“由啊,以後有的東西不需要就不買了,孩子以後上大學要自費的。”由昆說:“當時以為他在吓唬我,那時上大學都是免費的,可等孩子長大了,還真就開始自費了。是以,别看他平常埋頭鑽研學問,但是他對事物、時代的發展都是很在意、很有想法的。”

陳景潤的度量也讓由昆欽佩。曾有“文革”時批鬥過他的人申請留學,請他寫推薦信,他很認真地寫了,那人也是以順利申請到大學。由昆當時有些忿忿,陳景潤和顔悅色地說:“他當年也是受時代和環境的影響。再說,如果他學成歸來,不是能為國家做更大貢獻嗎?”

陳景潤一生都在和時間賽跑,平均每天隻睡四小時。由昆說他的理論是“睜着眼睛就是還不困,就應該工作”。但是,他會去排長長的隊給由昆買魚、雞等營養品,會每天都擠出時間陪兒子玩。兒子取名陳由偉,小名歡歡,一歲已會背兒歌,兩歲已會不少英語單詞。陳景潤常用糖果教他做算術,用撲克牌教他識數字。盡管在孩子出生前他曾和由昆讨論過,“如果是兒子,最好學數學;如果是女兒,最好學醫學。”但是,真到了兒子懂事時,陳景潤的态度則是順其自然,絕不勉強。

陳景潤溫厚的性格讓由昆倍感溫暖,哪怕隻是給他倒一杯茶,陳景潤也一定會說“謝謝由”!他從未跟她紅過臉,更從不打罵孩子。兒子兩歲多時,用彩筆在家裡所有夠得到的桌面上“作畫”,由昆氣壞了,拽着小手,輕輕打了三下。那是陳由偉從小到大唯一一次挨打。陳景潤卻罕見地有些生氣了,用他一貫較慢的語速說:“不要對孩子這樣的态度,要跟他講道理,他在發揮他的智慧。”然後又對兒子說:“小歡歡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啊,爸爸給你紙,每次你畫的畫爸爸給你挂起來。”從此,家裡的走廊就成了兒子的畫展。“他還真挺有辦法的。”由昆微笑着不無欽佩地說。

陳景潤妻子、獨子的往事回憶

那時,每天晚飯後,陳景潤會看新聞,由昆給他按摩,兒子給他捶腿,然後由昆給講一些外面的見聞,兒子跑前跑後,一家人其樂融融。每當回想起那段時光,由昆都會非常懷念。這位曆經坎坷的數學家終于在他的晚年享受到了尋常人家幸福的天倫之樂。

先生離開的日子

1984年,陳景潤在過馬路時被一輛自行車撞倒,後腦着地,釀成意外重傷。這對身體一直比較虛弱的他可謂雪上加霜,不久,誘發了帕金森綜合症。此後的12年裡,他有一大半時間是在醫院裡度過。

在那段漫長的歲月,一邊要上班,并照顧年幼的兒子,一邊要到醫院照顧先生,這對由昆相當不易。而事實也說明,陳景潤真的娶了一位好妻子。

由昆盡其所能地照顧丈夫。那時,家裡做三種飯,先生一種,兒子一種,她和保姆一種。當時冬天水果很少,她給陳景潤買六塊多一斤的蘋果,隻告訴他幾毛錢一斤。“我先生一生節儉,隻要他吃得高興就好。當時經濟條件也不太好,不過,給先生和兒子買東西我從來都很大方,我想,自己省一點就好了。”

12年裡,由昆沒有請過一天事假,值完24小時夜班後,來不及休息,趕緊讓保姆煲好湯,趕往醫院。“倒三趟車,還要走很遠路,帶兩個網兜,在路口買上水果。就跟農村人進城似的,也顧不上好看不好看了。”一次,由昆看西瓜很好,買了兩個小的、一個大的。先生住六樓,她爬上去時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陳景潤心疼得不得了,由昆的眼淚也出來了。

“真的很難,但是我願意!”由昆說,“嫁給他時已經做好了準備,肯定是要照顧他一輩子。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你真會心疼他,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即使住院期間,陳景潤也從未有一天間斷工作。他常在醫生快查房時佯裝休息,過後又起來繼續工作。醫生向由昆“告狀”,由昆跟他“算賬”說:“先把身體養好,咱們以後工作的時間不是更長嗎?”可陳景潤說:“如果我不能工作的話,要我幹什麼?”

1996年3月19日,在連續兩個月不能工作後,陳景潤在北京醫院與世長辭。他是睜着眼睛離開的。由昆說,他最遺憾的有兩件事:一是未能看着兒子長大成人,二是沒有完成“1+1”。

位于北京萬佛陵園的陳景潤墓,“1+2”的造型用以紀念數學家所做的貢獻。

陳景潤妻子、獨子的往事回憶

先生的離開,很長一段時間,由昆都難以釋懷,每憶起往事,心就像在淚水裡浸泡過一次。但她慢慢想通了,一定要自強,要完成答應過先生的事,把孩子撫養成人。

調理了近一年半後,由昆開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和撫養兒子上。她于1999年升任放射科主任,2000年評上正進階職稱。當初,陳景潤病倒時,部隊曾提出她可以停職專心照顧陳景潤,軍籍、級别保留。可陳景潤堅決不同意,堅持讓她馬上回醫院:“部隊培養你,你不能給我一個人服務。”這樣,由昆才沒有從崗位上退下來。“我也是後來才意識到,他也是在為我考慮。現在科技發展得那麼快,如果我當年放棄了,現在就隻能是一個家庭婦女了。是以,我非常感激他,我現在活得很充實,也給我兒子做出了榜樣。”

陳景潤妻子、獨子的往事回憶

由昆和兒子陳由偉

陳景潤從小就教育孩子,一定不要有優越感,一切要靠自己努力。兒子陳由偉現在加拿大上大學,小時候看父親研究數學那麼辛苦,他曾經刻意回避數學,出國時選擇了國際商貿專業。但是,有一天他忽然跟由昆說想轉到應用數學系,“我覺得越來越喜歡,也覺得,應該圓爸爸的夢。”這令由昆很欣慰,“也許是家庭和諧氛圍的影響,他真的很像爸爸,待人接物都很懂事、得體,我覺得先生的很多品質在兒子身上得以延續。”

由昆說,非常感激先生離開後很多人對她們的關懷和幫助。雖然陳景潤已經離開多年,但是,他一直活在她的心裡。“我先生這一輩子,很遺憾,還差兩個月不到63歲就離開了。但是,他也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相信,他一定為此感到欣慰。我也是。”由昆微微的笑着說。

撰文 李舒亞 圖檔來源:網絡

陳景潤之子陳由偉:命中注定學數學

陳由偉:口述 朱柳笛:主筆

陳由偉 著名數學家陳景潤之子,生于1981年,與父親生活共14個年頭。大學期間攻讀商科,後轉入數學系,現就讀于加拿大多倫多一所大學,學習應用數學。

有關父親“生”的一切,終止在我14歲那年的春天。

他告别,然後以另外一種方式,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天上有了陳景潤星,地下也有了先生永遠的墓碑。”母親一直叫父親為“先生”,直到現在也未曾改變。

時間越長,懷念越重

醫院。

白色的牆壁和床單。藥水一滴一滴往下淌。

它們成了我絕大多數對父親記憶的背景。

1984年,父親被檢查出患有帕金森綜合征,經常住院。直至去世,竟也有了10多年的時間。

那時,我會走到他身邊,如同在家裡,茶餘飯後的片刻,幫他按摩。

他似乎很享受,一點兒也不掩飾。

護士撞見,會跟他開玩笑:陳老師,我們和兒子,誰按得更舒服?

沒有一秒鐘的考慮,他脫口而出:自然是我們家的歡歡啦。

他像個孩子,看不到護士的尴尬,也看不到母親的阻攔。

他會對我說:謝謝兒子。這是我們家的禮數,我所接受的品德教育。

這些年裡,我會覺得,有關父親的一切,依舊是我和母親交談的主題。

父親離開時間越長,對父親的懷念就越重。

從加拿大回國後,我常會給父親掃墓,陪着他,跟他說話,告訴他我的一切。

那是個山清水秀的陵園。生前的父親,熱愛生命,崇尚自然,沒有機會親近、享受自然,現在,他應該如願了。

心裡埋藏有很多很多話,想對父親說。

想告訴他,我最近學數學的情況,哪個證明自認為很漂亮,又學會了一道新菜,健身時能舉起更重的杠鈴了……

我盼望他能看到我的成長進步,更盼望他知曉,聯結我們的,除了血脈,還有共同的事業:數學。

我要過自己的生活

母親時常說,我是有主見的孩子。

國小5年級,父母給我報了華羅庚數學班。他們也是普通的家長,也有望子成龍的心态。附近鄰居告訴他們,你們的兒子繼承了陳老師的數學才能,一定要好好培養。

我并不願意去學數學。

那時,我隻是個貪玩又逆反的孩子,可以解答所有的數學加分難題,卻在簡單題上栽跟頭。幾堂課過後,我退掉了,再沒去過。

父親并沒有像别的家長那樣大發雷霆,他一直寵着我,順着我。他說,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應該順着他。沒有人可以打造他,除了他自己。

上世紀90年代初,這樣開明育兒的人,并不多。

他尊重我的意見,讓我學了小号。他并不了解它是做什麼的,甚至叫它小喇叭。

父親過世一年後,我也将踏入大學門檻,父親的母校———廈門大學向我發來申請。校長說,母親可以陪同我一起讀書,将來的工作他們負責安排,如果我想回北京,也可以回來。

考慮之後,我還是拒絕了。并非我不向往那個開滿鳳凰花的大學,我甚至一度在想,成為父親的校友,在他曾學習和生活的地域,重新開始打磨我的人生,會是多麼奇妙的感覺。

當時,我跟母親說:“媽媽,我不想這樣。不想在爸爸的光環下生活。那樣壓力大,衆目睽睽,萬人矚目。”

最後,我去了北京一所大學,選擇了商科。

逃避不如擔當

後來我才意識到,命裡注定的東西,怎麼也避不開。

我是陳景潤的兒子,這是事實;父親是一個有建樹、也有遺憾的數學家,我有義務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轉學數學,沒有太多的考慮,一切都很自然。

當時,父親離開已有九個年頭。

一想起父親,除了懷念,就是自責和内疚:自己曾逃避數學,排斥數學。後來,決定轉系學數學,心裡坦然了好多。

由于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剛轉到數學系時,吃了不少苦頭。不過,還是堅持下來了。現在,應該說是樂在其中,因為我發現,我的确愛上了數學。

最初的堅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了後路。當時也曾設想,如果轉了數學系再反悔,再放棄,那就丢死人了。是以,不管怎麼難,也要堅持下來,我現在做到了。這也是我至今最驕傲的一件事。

這次回國,給父親掃墓,心裡滋味很奇妙,是坦然,還是自豪,說不清楚,應該都有吧,真的希望父親能夠看到這一切。

我曾和母親開玩笑說,轉入數學系,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吧。

我總覺得,在這個時代,青年人身上背負着很重的強國使命,其實不單單這個時代,可以說這個使命是代代相傳的。

我的價值,就在于傳承着父輩的事業和精神。

父親珍惜與家人共處

很多人覺得,我父親“癡”。但在我眼中,父親并不是不問世事的科學狂人,不食人間煙火。

的确,父親每天要工作很久,他愛數學,愛工作,直到去世前三個月,還在不停地審着學生論文。

但他從沒有因為熱愛數學而忽視家。他愛自己的家,他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父親,溫柔,可親,循循善誘。

現在回想起和父親的交流,并沒有任何的“與衆不同”,就像天下所有和諧的父與子,平凡而溫馨。

父親的書房,曾是我搗蛋後的避風港。

我從未設想過,有一天可以超越父親。可我知道我有使命,它來自于一種被關注而産生的壓力。

這種壓力每一個孩子身上都有:不要給父母丢人,不要給家族抹黑,我想這是每一個孩子都常聽到的一句話。

我是陳景潤的兒子,這種關注被放大了,它不僅來自父母,來自家裡的親朋好友,甚至整個社會。其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更願意把這份使命感縮小,把它集中在“不能給父母丢臉”上。這樣感覺上更真實,更直接,而且心态上也會少很多壓力。

照顧好媽媽讓父親放心

在加拿大打工,獲得了第一份收入。我買了兩塊布,給母親定做了兩條裙子,然後帶着她去吃了頓比薩。

最近一次,我偷偷提前回國,站在門外跟她通電話,然後敲門。她看到我時,手舞足蹈,激動地忘記迎我進門。

她看見我因為在餐館打工切破的手指,直掉眼淚。

其實,母親非常堅強。

從父親患病,到最終離去,幾年裡,母親一直承受着很重的家庭負擔,但她始終為我和父親營造着最溫暖最幸福的家庭環境,同時追求工作上的盡善盡美。

我知道她的苦,也會盡量讓她多聽到一些我的好消息,免得她為我擔心。

我想告訴父親,讓他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

國家為我做了很多,我深愛着我的祖國。這是一句很老的話,聽起來也有些喊口号的味道,但這的确是我心中的真實感受。北京奧運會期間,我因在加拿大做暑期工,沒有回國,開幕式當天,我早上一到機關(時差12個小時),就看到員工休息室裡擠滿了人,大家都在議論,贊歎奧運開幕式。當天我聽到最多的一個單詞就是Congratulations(祝賀),而我說得最多的就是I am from China. I am from Beijing.(我來自中國,我來自北京)。我還是希望祖國可以越來越包容,越來越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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